第5章 005
在签署合约前,安澄提出了两点附加要求。其一是预支半年工资,其二是要求公司替自己安排一个住处。
这两点看似无理,其实倒也寻常。
工资是预支,并非白给;而替重要员工安排住处也早有先例,她并不是头一个。
所以短短半小时内,安澄的要求便得到了批准。
三天后,安澄按照约定前往公司报到。
公司地处cbd,坐拥一整栋大楼。大楼共有二十六层,第八层是人事部。
安澄在人事部报过到后,辗转去到宋栩之位于顶层的办公室,走到办公室门口的时候,被秘书陶乐乐告知他正在里面与人谈话,于是便守在门口等他。
门口处是一处玄关,一面通着宋栩之的办公室,另一面连接外面的走廊。
安澄背对着办公室,漫无目的地向走廊上踱步,偶然一次转身,目光被墙角处的一株鹤望兰吸引。
那是一株两米多高的鹤望兰,叶片郁郁葱葱、层层叠叠,数十根茎条朝着四面八方伸展过去,形成一道道优雅的弧线。
安澄走近它,抬起头静静端详,蓦地回想起自己上一次见到它时,也是在宋栩之的办公室里——壹新集团的办公室。
作为壹新集团创始人宋应亭的长子,宋栩之在从斯坦福大学建筑系毕业后便回到了国内,在集团内担任重要项目负责人。
因为是新官上任,少不得要招兵买马。安澄正巧那时找工作,于是有幸成为了他的助理。
自己当时是怎样成为他的助理的?
安澄至今仍记得那年、那天、那一瞬间……夏天的阳光从宋栩之身后的窗户泼洒进来,为他身体的轮廓镀上一层金边。他靠在椅背上,歪着脑袋,蹙着眉头,目光从上到下地审视着自己。
安澄隔着桌子站在他的对面,忍不住开口问道:“请问……为什么我的员工卡上没有名字和照片?”
宋栩之摩挲着手里的笔杆:“你叫什么名字?”
“安澄。”
“哪个学校毕业的?”
“b大。”
“研究生?”
“不……不是,是本科。”
宋栩之了然地“嗯”了一声,抬手用笔端一指墙角处的办公桌:“那个是你的位置。”
安澄瞟了一眼他指的方向。
未等她回头,宋栩之接着又道:“希望你可以待得久一点。”
待得久一点?
事后,安澄从hr的口中得知,自己是宋栩之本月里的第五个助理,前几任助理个个出身名校,学历最低也是硕士,可是全部都在短时间内被宋栩之炒了鱿鱼。
但凡有人问起原因,他一律只有四个字:“能力不够。”
由于同一岗位的员工更替过于频繁,公司索性做了一张空白的万能卡,方便新来的人随时使用。
然而谁也没想到,这张卡最终会被安澄这样一位不起眼的小人物“攥”在手里,直到她主动提出辞职。
忽然,身后传来开门声,安澄的思绪被打断。她觅声回头,就见宋栩之迎面走来,身边还跟着一个男人。
那男人看着有些眼熟,举止做派完全与宋栩之截然相反,恣意、随性,说话时总是面带微笑。
安澄不动声色地观察着他,而对方似乎也感觉到安澄的存在,稍微一偏脑袋,正巧与安澄四目相对。
恍然间,他们同时喊出对方的名字。
“袁朗。”
“安澄1
袁朗丝毫不掩饰自己激动的心情,他快走两步站在安澄面前:“你什么时候回来的?怎么不告诉我?”
安澄冲着他微微一笑:“刚回来没几天。”
“你这一走得有五年了吧?”
“是埃”
“天呐,这么多久了,真没想到你会回来,变化真大啊,怎么头发剪短了?”
“图方便呗。”
袁朗是宋栩之的事业伙伴兼至交好友,俩人从高中时代便是同学,后来又一起考入同一所大学。宋栩之选择了建筑系,袁朗则选择了园林设计。毕业后,宋栩之半请半拽地将他带回国,从此成了他事业上的左膀右臂。
“真想不到老宋说的人竟然是你,他跟我说要请个新人来的时候我还琢磨呢,想着究竟是谁能入他的法眼,居然值得他亲自去请,现在看见你,一下子就豁然开朗了。”说着,他回过头看向写字台前的陶乐乐,兴致勃勃地介绍道:“这位是安澄,你大概已经听说过了,她最近在建筑圈里的名气很大。安澄,这是老宋现在的秘书,陶乐乐。”
陶乐乐站起身,冲安澄点头微笑:“安总好,久仰大名。”
安澄点头回礼:“别客气。”接着又将目光转回到袁朗身上:“你现在也在这里上班吗?”
袁朗一摇头:“不是,我还在打理壹新那边的工作,今天是有事儿来找老宋。”他边说边从裤兜里掏出手机,手指在屏幕上飞快地划了几下,递到安澄面前:“刚好,加个微信吧,以后方便联系。”
“行,你扫我二维码。”
两人迅速添加为了好友。袁朗看着好友列表里安澄的名字,笑得一脸满足。笑过之后,他后知后觉地想起被忽略在一旁的宋栩之。随即转过身,冲着他一挥胳膊:“你不来加个微信吗?”
宋栩之目光瞥向一旁:“不需要,有事我会直接打电话。”
袁朗嗤笑一声,回头转向安澄:“你别理他,他还是那副臭德行,这么多年一点没变。”
“咳咳——”身后传来咳嗽声,宋栩之一言不发地走回办公室。
安澄与袁朗相视一笑,心照不宣地道了别,也随宋栩之一道走了进去。
办公室里很宽敞,四四方方的空间里摆着一张浅灰色皮质沙发、一张办公桌,以及占据了一整面墙的大书架。
宋栩之走到办公桌旁边,按下电话上的对讲按钮:“叫苏韵文进来。”说完,又拉开抽屉,从里面取出一支盒子。看见安澄走近,他将盒子放在桌面上,直直地推到她面前:“这个手机你拿着,工作的时候用。”
安澄低头看了一眼,发现盒子上的包装已经被提前拆开:“已经装好电话卡了?”
“嗯。”
安澄拿起盒子:“号码是什么?”
“是你以前的老号码。”
安澄倏地抬起头:“那个号我很早就注销了。”
宋栩之坐在黑色的办公椅上,摘下眼镜,仔细地用布擦拭,边擦边低头道:“你这个号在注销后一直是无主状态,陶乐乐花了点钱,就买过来了。号归原主,你用着方便些。”
安澄动作一顿,若有所思地将盒子塞进包里:“谢谢。”
“别客气。”宋栩之重新戴好眼镜:“听人事部那边说……你预支了半年工资,你很需要钱吗?”
安澄扣好背包上的扣子,抬起头,正好与宋栩之四目相对。
宋栩之目光炯炯,明显带有一种审视的意味。好在这个问题她早有准备,随即镇定自若地回答道:“我有几笔投资,需要钱周转一下。”
“你才刚回国,就已经开始投资了?”
“是国外的投资。”
宋栩之定定地看着她,不言不动。随着时间的推移,他的目光越发尖锐,越发灼然,盯得安澄心里直发毛。
难道是自己表现得不够自然?还是这个理由不够有说服力?安澄心想,也是,像自己这样已经成名的建筑师,做什么样的投资需要从国内借钱往国外周转?
想到这里,安澄莫名没了与他对视的底气,她假装不经意地看向窗外。
“安澄。”
“嗯?”她只应声不回头。
“你是不是……”
安澄的心头猛地揪了起来,就在她紧张的情绪濒临顶点时,门口传来敲门声。三声脆响过后,走进一位年轻的女孩儿。
女孩儿看上去年纪不大,像是刚出校园不久,虽是一脸稚气,但人打扮得很干练,身穿黑色的西装、长裤,头发梳成马尾,露出光洁的额头。
迎着宋栩之的目光,她微笑问道:“宋总您找我?”
宋栩之的话正说到一半,骤然被打断,难免感觉烦闷。他长长地吐出一口气,定了定神:“对,这位我跟你提过的新项目总监,安澄,你们互相认识一下。”
苏韵文走到安澄面前,主动做起了自我介绍:“安总您好,我叫苏韵文,研究生毕业,刚工作一年,今后就是您的助理。工作上如果有哪里做得不到位,请您批评指正。”她说话时唇角含笑,隐约显出两个酒窝。
安澄从未体验过被人捧为上级的感觉。以前在国外的时候,办公室里皆是人人平等,即便是集团的大老板,照样直呼其名,没有任何忌讳。
安澄略显拘谨地浅浅一笑:“别这么客气,我这人不习惯这样,你直接叫我安澄就好,以后我叫你韵文可以吗?”
苏韵文连连点头:“可以可以,没问题。”
该安排的事情都已经安排妥善,安澄主动向宋栩之提出离开。宋栩之顺水推舟,也没有再留她。
出了门,安澄总算松了一口气。她跟着苏韵文把公司从上到下逛了一遍。
苏韵文是个健谈的,人也开朗,一路上边逛边聊。安澄很快从她嘴里得知了公司不少事情,话匣子也渐渐打开了。
她随口问道:“韵文,你之前在公司是做什么工作的?”
“我以前是建筑部的建筑师,海城这个项目的前期工作我一直有参与,所以您将来如果有任何问题,尽管问我就行。”
“这个项目开始多久了?”
“还不到一个月,目前还处在起步阶段。”
安澄思虑片刻:“等下我想把设计组的人员召集起来开个会。”
“好的,没问题,我马上就去通知。”
半小时后,安澄依照约定时间走进会议室,然而去到那里却发现里面空无一人。苏韵文见状,连忙跑去设计组询问情况,回来后却是一副憋气窝火的模样。
“怎么了?”安澄问。
苏韵文拧着眉头:“他们都说没时间。”
“他们手上还有别的项目?”
“没有。”
“那他们在忙什么?”
苏韵文迟疑了片刻,末了心一沉,直言道:“我看他们根本就是故意的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