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第六章
一顿饭下来,大家都没有谈论两个人的事。
余乔:“姝姝,跟妈妈来房间,我给你买了新衣服,快来试试,不合适的话妈妈明天去换。”
“啊?现在吗?可是…”马凌姝看了眼黎征雁。
黎征雁点头示意让她去试衣服。
马凌姝又看了眼马国庆,她知道爸爸让她回避是想和黎征雁说什么,所以她摇头示意,不希望爸爸讲那件事。
马国庆看懂了女儿的意思,点头答应。
马凌姝这才跟余乔回房间。
…
“这件我买的时候就觉得特别适合你。”余乔看着镜子里的女儿,眼里含笑,“真好看,我女儿穿什么都好看。”
马凌姝捏住衣角:“你们支开我干嘛,有什么我不能听的?”
余乔:“你爸爸也是为了你的幸福,他肯定比我们女人更懂男人的想法,有他给你把关总没错。”
“你确定他不是要和黎征雁说那件事吗?”马凌姝还是感到不安。
“不会的,他不是答应你了吗?你爸爸最在意你的决定了。”余乔把衣服递给马凌姝,“再试试这件。”
客厅。
“小黎啊,我是个当父亲的,我最希望的就是姝姝能有个好归宿。”
“其实,我和她妈妈刚知道你是路遥集团总裁的时候,是不同意的。”
“第一是因为,我们觉得有钱人家的都是一时兴起,第二是因为,我们家境条件的天差地别。”
黎征雁理解一个父亲的顾虑。
“叔叔,我和姝姝在一起并不是一时兴起,我是真的很想照顾姝姝一辈子。”
“至于我家里人,我父母很支持我的决定,绝不会让姝姝受委屈。”
其实马国庆在吃完这顿饭的时候,就已经打消先前的顾虑了,他看得出黎征雁对姝姝的好。
鱼肉是挑没有骨头的部分给姝姝,夹红烧肉的时候会帮姝姝把皮和肥肉的部分掐掉,连盛汤的时候都会帮姝姝把葱花挑出来。
全是小到不能再小的细节,如果不是真的在乎,又怎么可能做得到呢。
“叔叔相信你,只要姝姝愿意,我和她妈妈就不会干涉你们。”
“谢谢叔叔,我绝不会辜负她。”黎征雁发誓。
“叔叔,我有个问题想问您。”
马国庆:“你问吧。”
“我第一次见到姝姝的那天,姝姝问了我一个问题,她问我如果她哪天残疾了永远都治不好的话,我会不会抛弃她。”
“我当时在她眼里看到了一个眼神,很复杂,有厌恶、有失望、有不甘、有希冀,所以我想知道,姝姝发生过什么事。”
“我想帮她。”
…
马国庆:“姝姝,快出来。”
“你们聊完啦?”马凌姝从房间里出来,“要走了吗?我送你下去吧。”
“好。”
“叔叔阿姨再见,我们改天再一起吃饭。”
“好好好,回去的时候路上小心啊。”
马凌姝送黎征雁下楼。
“叮——”两人从电梯里走出来。
黎征雁走到单元门外的台阶处停下:“就送到这吧。”
“黎征雁。”马凌姝低着头,声音闷闷的。
“嗯?”
“我爸爸都跟你说了些什么?”
黎征雁轻笑:“真想知道?”
“嗯。”
“你爸爸跟我说——”黎征雁拖长尾音,故意留悬念逗逗她。
“快说呀!”马凌姝心跳的厉害。
“你爸爸说,她闺女,吃西瓜只吃无籽的,葡萄要吃脆脆的,橘子要吃没核的,吃虾要吃剥好的,吃鱼要吃没骨头的,番茄炒蛋不吃番茄但一定要番茄炒蛋别的炒蛋不吃,螃蟹只吃蟹腿和蟹黄,茄子只吃长茄子不吃圆茄子,还有…”
“好了好了,别说了,再说下去,我都要成为这世界上最挑剔的人了。”
“这叫精致,生活上精致些有什么不好?”黎征雁宠溺道:“我养的起。”
马凌姝抿唇,刚想上前,黎征雁就一把抱住了她。
马凌姝的耳朵贴在黎征雁的左胸口,和自己心跳的频率一样快,她清楚地感受到男人胸腔的振动和呓语。
“姝姝,我们明天就去领证,好不好?”
“你爸爸妈妈还没见过我。”
“领完证再去见他们也是一样的。”
要不是现在民政局关门了,他现在就想带她去。
“那好吧,你,真的要跟我结婚吗?现在后悔还来得及。”
黎征雁对她太好了,她有罪恶感,如果黎征雁现在后悔,她不会有丝毫的怨言。
“我不后悔,如果现在放弃你,我才会后悔一辈子。”黎征雁的胳膊紧了紧,但不会勒到小姑娘。
“你上楼吧,我走了。”黎征雁松开手臂,揉了揉女孩儿的脑袋,“我看着你上去。”
“那好吧,明天见。”
“嗯,晚安。”
“晚安。”
…
黎征雁目送马凌姝进电梯后才抬步下台阶。
黎征雁坐在车里,足足过了十分钟,才发车离去。
脑海里不断重复马凌姝爸爸说的话。
“姝姝她,有严重的夜盲症,只要到了晚上或者比较暗的地方,她就会看不见。”
“在她十岁前,那时候可能不太严重,所以和常人看起来没什么两样。”
“就在十岁后,有一次在地下车库,她跟我说,爸爸,我看不清。”
“我和她妈妈都以为,她是想我们抱她。”
黎征雁可以感觉到马国庆深深的自责和心疼,他说话都开始有些颤抖,眼里泛着泪光。
“她被台阶绊倒,我们还说她走路不好好看路。”
“直到她再长大些,晚上我们走在路上散步,她直直的撞向电线杆,我们才意识到,她以前说的都是真的。”
“我们带她去上海最好的眼科医院,医生说,只能确诊是夜盲症,目前医学界没有治疗的办法,要是情况不好的话,甚可能以后连白天都看不见了。”
“姝姝的夜盲一年比一年严重,从以前太阳落山后开始看不见,一直到现在太阳还没完全落山就已经看不清了。”
“因为夜盲的缘故,她没法晚上出门,没法去电影院看电影,没法去玩密室逃脱,没法去鬼屋,没法去一切对她来说比较暗的地方。”
“她眼里的世界,和我们所看到的不一样,我们永远都没法体会她的绝望、她的害怕、她的力不从心。”
“现在的她,就等于是一个半残疾。”
“姝姝她小时候特别讨喜,长得水灵灵的,说话喜欢撒娇,声音软糯糯的,哄的大家开开心心,那时候的她,谁也想不到会变成现在这样。”
“姝姝在大学交过男朋友,但都因为她夜盲而分手了,所以她就不再找对象。我和她奶奶就想通过相亲来给她找可以托付的人。”
“姝姝现在看起来像是个没事人,但她的思想状态很危险。”
听到这里的时候黎征雁的呼吸已经停滞了,他从未害怕过任何事,现在却不敢继续听下去了。
“有一次她跟我们说,爸爸妈妈,我看不到我的未来,也不知道我存在的意义是什么,读书读不会,又不肯努力,还看不见,就是个天天赖在家里的蛀虫,没有人会要我的。如果哪天连你们都养不起我了,我绝不拖累你们,你们还有妹妹要养,不要再把重心放在一个残疾人身上。”
“我和她妈妈心疼她,也宠着她,她想要什么我们都会尽力满足她。我们知道她是为了不让我们担心才答应去相亲,才强撑到今天。”
“她只想着过一天是一天,如果没有明天,对她来说,好像也不打紧,但对于我和她妈妈,我们不求她上进,只希望她这辈子衣食无忧,平安喜乐。”
“她那么喜欢星星的一个人,却看不到头顶的星光。”
“你可能就站在她面前,她却看不到你。”
…
黎征雁一个刹车停在了十字路口。
怪不得,怪不得她在太阳落山前就要赶回家,怪不得她说她不喜欢去电影院看电影,怪不得她大学谈的男朋友都分手了,怪不得那天,她会问那个问题,会有那样的眼神,怪不得她跟自己说后悔还来得及。
原来这一切的一切,都有迹可循。
马国庆最后还说了一句话:“我也不想骗你,夜盲症有极大的可能会遗传,你要想清楚了,这个婚,你还要不要结。”
会遗传,意思就是说,以后他们的小孩儿可能也会有这个病。
黎征雁一拳砸在了方向盘上。
“滴———”
黎征雁一脚油门踩下去,直奔老宅。
车子停在西湖边的大院里。
“少爷怎么突然回来了?”管家的语气里满是吃惊和欣喜,“老爷和夫人许久都没见过您了。”
“我爸妈在哪?”黎征雁直奔客厅。
黎正絮和姚蓝心正在客厅看电视。
“刚好你们都在,我有事情跟你们说。”黎征雁走到在单人沙发边坐下。
“我听你妈妈说你谈恋爱了,哪家的姑娘。”黎正絮虽早已放权把公司交给儿子管理,但依旧保持着上位者的不怒自威。
“我来就是和你们说这事的,我明天要和她结婚。”
不是商量的语气,而是通知。
“虽说我和你妈妈从不干涉你的决定,但至少也要先带来见一面吧?”
黎正絮有些发愠,结婚可不是小事。
“家世背景如何?”豪门讲究门当户对。
“和她结婚后,我就是她的背景。”黎征雁没有正面回答,但可以听出来是个没背景的。
“没背景也不碍事,我们黎家又不需要靠联姻来巩固地位。”姚蓝心连忙出来打圆场。
黎正絮松口:“那你明天先带来给我们见见。”
“我和她领完证后自会带回家。”
“你?你就这么急?”
“没错,要不是现在民政局关门,我已经去领证了。”黎征雁态度坚决。
“还有一件事我要先说明,省的日后你们为难她。”
黎征雁自顾自地说着:“小姑娘有夜盲症,很多场合会不方便,还请你们体谅。”
“荒唐!”黎正絮把桌上的茶水掀到了地上。
他没想到自己的儿子要娶一个半残疾的人。
“我不同意。”
“我不是来征得你同意的。”
眼看着两人要吵起来,姚蓝心夹在中间。
“哎呀老黎,现在婚姻自主,儿子好不容易有喜欢的人,他想娶谁都是他的事,更何况人家小姑娘也可怜,我没听说过夜盲,但肯定不好受,要是有阿雁照顾她,这多好啊。”
“好什么好?你知不知道夜盲是会遗传的?你是想让黎家成为整个豪门的笑话吗?”
“她不是笑话,她是我要护着一辈子的人。”黎征雁起身,多说无益。
黎正絮:“你要是敢娶回来,我就没你这个儿子!”
“黎正絮!”姚蓝心不想父子俩关系闹僵,而且她是真为儿子能有喜欢的人开心,“阿雁你也坐下。”
“黎正絮,你要是不同意,我就搬出去和阿雁他们住,你自己看着办吧!”姚蓝心背过身赌气。
黎正絮拿姚蓝心没办法,想到自己以前想要娶她,老爷子也不同意,现在儿子28好不容易有喜欢的人了,终究还是妥协了。
“我可以同意。”
姚蓝心:“真的吗?”
“只要这小子受得住家法,我便答应以后不会为难人家。”
“什么?你是要你儿子的命吗?”
黎征雁倒是松了口气,只要父亲能认可姝姝,其他的都无所谓。
他完全可以一意孤行不顾父亲的反对,但他和姝姝说过他家里人会支持他们,他不想姝姝到时候嫁给他却不受公公的待见。
…
黎家祠堂,黎征雁跪在灵位前,管家手里拿着在盐水里泡过的藤鞭迟迟不敢下手。
“你就只管打。”黎正絮站在不远处看着。
“别打到脸和脖子,我明天还要拍结婚照。”黎征雁一脸淡然,好像要被打的不是自己。
“好的少爷。”管家应声。
祠堂里回荡着鞭子落在皮肤上的声音,一鞭又一鞭。
黎征雁的背上和手臂上已皮开肉绽,因盐水的刺激,黎征雁不免颤栗。
“你要是现在说不娶了,还来得及。”
黎征雁没有出声,咬着牙忍受着。
足足二十鞭,管家停手,连忙要去扶黎征雁起来。
“不用扶我,我自己起来。”黎征雁推开管家的手。
披上西装外套,腰背挺直,头也不回的走出祠堂:“我相信您说话算话。”
黎征雁开车回家。
姚蓝心心疼儿子,一拳打在黎正絮胳膊上:“都是你,你今晚给我睡书房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