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爱与自由
“能陪我走走吗?”许文昔有些失落地走到了云湖旁,给叶青黛发了条消息。
“你在哪?我过去找你。”几乎是秒回,这除了证明她们之间的感情外,她也早猜到这个时间估计叶青黛早就躺在床上开启了自己美好的夜生活。那时候,湖面清风阵阵,令她觉得有些惬意。篮球场那边射来的灯光照进云湖的眼眸里,搅起一丝温柔的涟漪,像是晚风撩起它的笑意。
这风像是也被染醉了,在她的脚踝摩挲,偷掀起她青绿色的裙摆。如果不是在这夜间,她或许还可以看到裙上的白鹤随之翩跹起舞。她一个人站在木桥的端头,觉得自己置身于一个流金宫殿,如果多一座宝椅,再点一盏莹灯,添一杯温怀的酒,似乎就可以叫她把自己的余生都托付在这里。
如果这样的意境能够黑白两分,那白天将极似“天高云淡,望断南飞雁”,而夜晚那一半,就如此刻光景。
“文昔!”一声清脆的百灵叫拂入她的耳中,她看到叶青黛着一身黑色的网衫朝她走过来。
“你来了。穿这么少,不冷吗?”她们一起走到云湖旁的大石墩子上坐下。
“我这半截子进被窝的人,懒得换别的衣裳。”叶青黛开玩笑说。“你怎么了?不是去上课吗?何方神圣的课,还能给咱大学霸上抑郁了?”
“……不是课,是他……你说,爱情一定是每个人生命中很重要的主题吗?”她的目光有些无力地落在湖中的苇草杆上。
“当然不是啊。之前我不还跟你说过,如果我真的找不到我所认为的‘灵魂伴侣’,我可能终身都会自己一个人生活。那至少对我而言,它不一定会成为我生命中最重要的主题。”
“你知道吗?我之前会想,就像猛地脱出地球去,站在上帝的视角看万事万物的运转一样,所谓的‘爱情’,它的生物本质不就是□□的驱使,让生物两相□□持续繁衍下去吗?为什么古今中外都要极力美化它呢?如果暂且不谈社会稳定方面的因素……我是说,有没有可能,这种生物性的本能被社会的吹捧套上了一重道德的枷锁,它一定要认为‘白头偕老’才是正确的,而嘲讽那些频繁更换伴侣的人……”
“我明白你说的,是一种理想中的自由恋爱。那种状态……就像是两个人在一起度过了一段很美好的时光,但当那些光芒逝去,一方不再对另一方抱有当初那种纯挚的情感,他应该有权利选择离开,去寻找对他自己而言更美好的爱……”
“我想着是一种,真真正正从个体的视角出发,为那个在场中的人的情感生活着想的方式,但我觉得会很难实现……我忽然想起来,你看过《廊桥遗梦》吗?”“看过,高中时候看的,我大概明白你想说什么。”叶青黛理了理衫上的那些网格,有些网格填充了一些路灯播撒的光晕。
“……嗯,心有灵犀了属于是。那个摄影师和那名女性的爱情很美好,不是吗?可偏偏就有一堆人急得跳脚,火急火燎地站出来大骂‘不就是婚外情嘛?连这都要美化?’”
“其实我甚至……还带入过自己,想象如果我是那位女性。如果我习惯了淹没在家庭琐事中,甘愿为了自己的家人牺牲自己的梦想、自由……然后偶然有一天,我遇到了他,我想我也不会有其他选择,只是如果我够勇敢的话,也许我能改变那个让人心碎又心醉的结局。”叶青黛淡淡地说着,语调中溢出了一丝哀伤,很快又没入黑夜之中。“但是话又说回来,如果……如果一方不再爱另一方,但对方仍旧深爱着自己,你又该怎么取舍呢?就像影片结局的时候,她的丈夫临死前对她说的那番话……我又会觉得有些不忍心……”
“但这绝不能算是自私。”许文昔坚定地说。
“我同意,这不能算是自私。人们心中期待的浪漫永远不可能突破生物本能的限制,或许这么说有些悲观,也有些绝对。但是,一件事有违天性,要因着某些道德的束缚去逼迫一个人,如果他不这样做,还要被冠上‘自私’的骂名,我不觉得这套逻辑是正确的。可是,能怎么样呢?”
“好像即便是两个人都遵循自由恋爱的准则,双方也不能够同时得到平等的自由……好像一定会有一个人要为对方的自由而付出代价,只是代价的早晚和轻重不同罢了。但是,我还是期待双方平等的自由恋爱……一种精神鸦片罢了。”说着,许文昔的手上多了一丝温热,她发觉到柳叶般轻柔的暖意。
“……其实,我们也都很难……不可能挣脱我们所在这个社会的影响。我之前也思考过这个问题,就像‘早恋’,难道孩子之间就不配或不能拥有相互吸引的浪漫吗?当然不是,这不是成年人的特权,他们根本无权阻止爱意的滋生。但他们创造出这样的字眼,好像它的存在本身就是一种嘲讽,它根本不该存在一样。”
“我们今天对‘渣’的定义过于广泛和粗糙了。只从现象看去,只要一个人频繁地更换伴侣,那他就是一个人渣。可事实确实如此吗?一个不负责任到处寻花问柳的人,和一个希望彼此都能得到最圆满的爱的人,他们做了同样的事,但出于不同的情态,却被同样认定为‘罪人’,这难道不可笑吗?”
“可是,大家往往并不会去花费精力判断那个人的真实意图。一是这些意图被遮盖和修改的成本太过低廉,人们也没那样多的精力去在乎它是否是真实的;二来……假使这个人的意图并非不负责任,可他却带来了不负责任的后果,那要怎么办呢?”
“……所以,就方便管理来说,一纸婚约确实是够省劲的。”许文昔自嘲地笑了笑。
“没事的文昔,一切都会过去。”叶青黛把手轻轻放在许文昔分背脊上,柔柔地抚着。
“你怎么也学会我安慰人的方式了?之前课程作业deadline前两天,我跟你说‘deadline之后必定能交上去’,你还一脸不屑,眼睛锋利得都能杀人。这会儿,你倒又觉得这方法在我身上能发挥效果了吗?”虽是疑问的语调,许文昔气息里却没有半分责怪。
“不能……话说回来,他今天跟你说了什么?”叶青黛抚在她背上的手轻拍了一下。
“……我头一次见他醉成这样。不过这不代表他之前没醉成这样过……在他眼里,我是个只会逃跑的懦弱的人……海带丝,我是吗?”她嘴上问着旁边那个一半透着鹅黄灯光的女孩,一面心下问着自己,生出一丝犹疑。
“没有人天生就要成为英雄……我是说,有些时候,逃避并不是弱懦的表现。如果你在这里只能感到枷锁炼狱般的痛苦,既然你有那把钥匙,开了门也不需要向什么所谓的上级负责……你是你生活的主人,不是吗?”
“……那倒不是枷锁炼狱,只是……我不知道……”
“……抱歉,我这方面经验也不太足……我也不太清楚。”叶青黛重新牵起她的手来,她们的手有着不同的温度,像是乳色的中和剂调节了粉色与蓝色渲染的画布。
“……其实,结束要比开始难得多了。”许文昔轻叹一口气,她的眼波似乎与云湖的融为一体,都开始流浪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