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的确，你和他很配
宋嫣再次回到宿舍的时候，不知怎么的心里竟有点尴尬，虽然孟偲看起来比她还尴尬，一见她回来，立刻红着脸，急忙收拾书包，出去了。
“……”
好吧，宋嫣于是把目光放在那件校服外套上。你呀你，算是有福了，本姑娘自己的校服都没这待遇呢。
其实学校除了干洗店，每个宿舍公共区域还配备了洗衣房，宋嫣的校服就全放里面洗。但是，她想到了辛赫那个性子，恐怕也很不喜欢公用洗衣机。
算了算了，就麻烦本姑娘这双勤劳的手吧！
衣服洗干净——反正放了洗衣液，反复搓揉，再冲无数遍水，总是干净的吧，晾在阳台上，宋嫣还担心滴答水，特地找了个盆放地上接着。
傍晚时下了会儿雨，看着外头飘忽的雨线，宋嫣急匆匆跑回宿舍——还好，阳台窗户被关上了，应该是孟偲回来过。
宋嫣把校服收回来，晾在寝室衣架上。
……
晚上差不多十点多，图书馆熄灯的时候，孟偲才回来。
她一进来，看着宋嫣，很明显有话要说。
宋嫣很大方，率先开口：“有什么事吗？”
孟偲像是腹稿打好了，一口气道：“只是想跟你说一声对不起。宋嫣，我今天太唐突了，要是给你和辛赫带来困扰，对不起！”
“嘶嘶——等下，谁和谁？”
“你和辛赫啊。”
“辛赫我不清楚，但关我什么事？”
“呃，我之前不知道他和你的关系，还去找他……总之是我对不起，太冒犯了。”
宋嫣抱着双臂，打量室友：“你这个人，怎么天天‘对不起’挂在嘴边？而且也太会联想了，我跟辛赫没有什么，我们就是认识，只是朋友，而已！”
孟偲诧异：“朋友？”
宋嫣点头：“嗯！”
孟偲小小声爆了句粗口：“这tm太尴尬了……”
哈哈哈，宋嫣拍了拍孟偲，顺便把一直憋着的笑给乐出来了。
孟偲也被她带的，笑了笑，她看了看宋嫣，心里那个别扭劲儿忽然全散了。
“那宋嫣，你可以帮我保密么，我找辛赫的事要是传出去的话，肯定又得议论纷纷。”
“当然可以，我不是乱嚼舌根的人。”
“那我也不把你和辛赫是‘朋友’的关系说出去。”
宋嫣疑惑道：“干嘛不说？他朋友就很尊贵吗？遭人嫉妒啊？”
孟偲摇摇头：“你才来贝森，不懂的。”
看来还是有内幕，有瓜啊——宋嫣拉着孟偲坐到床边：“你说说看嘛，我才来，的确很多事情都不知道。”
孟偲看着眼前姑娘这双促狭意味十分浓厚的眼睛，本能地抿紧嘴巴，可是她又真的没朋友可以诉说，她太需要倾听了。
于是想了想，开口……
半个小时后。
宋嫣倒了两杯水，一杯给孟偲，一杯自己喝下去大半。
“原来你和辛赫是这样认识的啊。”
“嗯，那时候是12年级，我们都选了进阶数学，老师让我们介绍自己，我在黑板上写了自己的名字，说我没有英文名。”
“底下好多人都笑，有什么好笑的，起个洋名儿就高人一等了？我偏不，我就叫孟偲，而且那帮文盲还不认识‘偲’这个字，叫我孟思，孟腮，气死了！”
偲是多音字，大家这么念其实也没什么问题，只有辛赫，说应该念cāi，毕竟有诗云“其人美且偲”，取之作名是最恰当的。[注1]
宋嫣附和点头，“这的确像是辛赫能说出来的话，他天天出口成章的！”
孟偲笑了一下：“那叫有才华。”
敞开了聊天，孟偲似乎也敞开了心扉，和宋嫣直言道：“其实我跟辛赫，都不能算作是朋友吧。那时候他叫出了我的名字，让我很感动和钦佩。大家都叫他约西亚，没有人称呼他的本名，我就写纸条问他的名字。”
“他回我了，跟我说他叫辛赫……辛赫在贝森没有什么好朋友的，你别看大家都在谈论他，到哪儿身边都围着一群人，其实他没有把谁放在心上的，随意的很。”
孟偲形容的辛赫，是宋嫣既陌生又熟悉的。
辛赫的确很给人一种很难走进，很不好摸清的感觉，而且他也的确每天冷着脸，表现出一副对什么事都不上心的模样。
不过，宋嫣想，那都是他伪装的吧？他明明是一个会画太空人的可爱鬼，皮肉里还裹着一个孤单寂寞的灵魂。
孟偲却说：“不过你不一样，我能感受出来。”
宋嫣挑眉：“啊？”
“是真的，他不喜欢别人接近他，打扰他，碰触他——显然，你打破了他全部的原则，就在中午，小树林那儿！”
“怎么这话叫你说的，又像偶像剧又像三俗小黄文……咳咳，我是说，我们中午在树林里真的只是睡，不，是假寐——不脱衣服小睡。”
孟偲耸了耸肩，一副我信了的表情。
宋嫣叹了口气，爱信不信吧，她也不在乎。
话匣子似乎就在这玩笑当中打开了，孟偲又说起了她来贝森以后的事。
“没来贝森之前，我对它抱有诸多幻想。幻想这里城堡一样的环境，高档华丽的餐厅，还有彬彬有礼，阳光向上的同学——都他妈是胡扯，这里阴森、压抑，到处都是挥舞着金钱来享乐的纨绔子弟。”
“瞧瞧这些外籍教师，赚了钱就只知道旅游享乐，待不满几个月就走人，还没等认识这个tom老师，下一个tom老师就又来了！教的这些题目，别笑死人，拿到我们友林，初中生都不屑做。”
孟偲越说越激动，手攥得紧紧的。
宋嫣拉过她的手，打开手掌，果然在孟偲右手中指肚上看到了一块厚厚的茧子。
贝森作为一所国际学校，天然使命接收来着自不同国家的学生，大家语言不同，文化各异，矛盾和冲突本身就很多。
学校为了财政平衡，对外开放了20的学位名额，因这一举措，使得许多有留学计划的人家花重金把孩子送进这里，培养语言，尽早熟悉国外课程。
可是，作为一间国际学校，贝森的短板也与观澜其他国际学校一样：外教水平参差不齐，离职率又高得吓人；不同群体的学生常常抱团，获取认同感，校园霸凌肆虐横行。
而且最重要的是，这里的学生们不需要题山卷海，不需要写一手茧子，同等程度的努力，可以比其他学生更轻松考进全世界排名更高的大学。
宋嫣这些年常年跟着妈妈换了很多地方读书，很明白这其中的境况。
她也算既得利益者，没有立场去指责谁，只好选择当一个倾听者，拍了拍孟偲紧绷着的背脊。
孟偲苦笑，继续说道：
“前两年我爸妈离婚，爸爸一力主张把观澜的房子买了，卖了八百万，他分走一半——他不要房子，不要我，只要钱。妈妈拿着剩下一半的钱，没有买房子，说要留给我做投资——念国际学校，出国，留学。”
“我刚来贝森时，压力很大，要学语言，要学着交朋友。每一个跟我说话的人，我都很认真地对待，说什么我都听，能做的我都去做。”
“他们大多数的话题都枯燥乏味，不是名牌就是奢侈品，再不就是自己家的公司怎样怎样，还有就是辛赫——他是所有人话题的中心，不论男女。这也就是我说的，为什么要帮你保密的原因，如果你想清清静静度过接下来的一年的话。”
“跟他们比，我什么都没有，我就只好把他们平常说的那些东西名字和样子都悄悄记下来，等下次聊天的时候，好搭个话。”
孟偲说着说着，眼睛都红了：“我没有偷过东西，后来那只表翠西从家里找到了！我问她了，但是她一直没对外公布，就任由谣言满天飞！”
宋嫣瞠目：“…还有这样的事？那你应该把真相告诉housemaster，不能让艾米丽她们这么误解你，继续造谣下去！”
孟偲笑了，摇摇头：“那只表找没找到真的有人关心吗？她们就是单纯的不喜欢我而已。谁叫我不合群呢，真好笑，都说这里是国际学校，最包容个性的地方，可是，这里连一个胆怯的人都容不下！”
这是宋嫣头一回听到一个人用“胆怯”形容自己。孟偲在生活中的个性是十分腼腆文静的，也有点不太爱讲话，可是……
“谁说你胆怯了，我就觉得你很勇敢，最起码在你看清这里的时候，没有选择沉沦，而是清醒。”宋嫣郑重地说。
闻言，孟偲眼睛亮了一下，诧异地看着宋嫣。
这个话题继续往深聊，宋嫣自己恐怕都撑不住，毕竟她也只是刚来贝森，恰好也是一个很爱穿戴的人。
于是换了个轻松的话题：“你真的一眼就能看出一个人穿戴了什么？我不信。”
“…仅限于一些奢侈品和名牌。”孟偲略有些保守地说。
宋嫣掏出衣领里头的锁骨链，孟偲扫了一眼，就说：“是lilycharmed的黄金拼图钻石项链。”
不仅是项链，今天宋嫣穿的鞋子，甚至睡衣孟偲都准确地说出了品牌。
宋嫣不信邪，从衣柜里拿出一支她钟爱的限量款包包，孟偲说出了设计师的名字。宋嫣万分苦恼：“天呐，我还以为自己这些穿搭都是很小众的，没想到原来这么街款！”
孟偲颇有些讥哂意味地笑了笑：“什么小众大众，街款免撞款，在贝森，除非你穿手工定制，否则大家都是一清二楚的。”
这……说的倒是实话。
宋嫣笑着说：“你太厉害了，到底是怎么做到的？我都没办法分清这些东西，除非我感兴趣的。”
“我是不断浏览品牌官网，还有多看杂志，硬记下来的。”
“你太厉害了！”
“…其实最开始，我是抱着蔑视的想法。她们天天都谈论这些，谁穿了哪个设计师的衣服，背了哪个限量的包——这些东西，有什么好琢磨的？后来看多了，就养成了习惯，管不住自己的眼睛，对不起啊。”
“孟偲，你太多‘对不起’了昂，这样不好！”
“嗯嗯，以后不多说了。”
“嘿嘿，那你看出点什么没啊？”
“唔，倒是有点心得——时尚嚒，就是跟正常人反着来，比如你大夏天背一只羽绒包！”
宋嫣频频点头，对的，冲她点了个赞！
“你这功力，都可以当那种穿搭博主啦！我看学校里也有很多人拍视频拍vlog，或许你可以试试，也许对你是个很好的调剂。”
“我连课堂上的演讲都害怕，当视频博主？我做不到。”孟偲一听就直摇头。
宋嫣笑了笑，心说就你刚刚那顿嘴炮王者一般的输出，可见潜力非凡。
孟偲苦笑：“我知道，我这样的性格在贝森的确会很不受欢迎，他们大多都更喜欢和开朗、健谈的人相处。”
宋嫣拍拍她：“可这并不是你的错，性格如此，没有什么可置喙的。”
孟偲有点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宋嫣，谢谢你听我说这么多，你听着烦不烦？”
宋嫣忙不迭摇头，觉得住宿舍这么多天，这才她第一次真正认识孟偲。
“不烦啊！其实孟偲，你没必要那么在意别人的看法，你也有很多优点，是别人很羡慕的。我看过你的历史作业，论文写得真扎实漂亮”
“谢谢你鼓励我，会写论文，在贝森反而不是最重要的。我不太擅长和人相处，一旦涉及小组合作，就完蛋了，最终分数也会被拉下来……”
“你既然知道自己的弱点，那，你可以尝试努力突破一下啊？别对自己要求太高，也别给太大自己压力，这次做得比上次好就行了！”
这也是苏莹从小不断告诉宋嫣的，遇到困难不要怕，也不要跟别人比，努力克服困难，哪怕只有一点点进步，也应当为自己喝彩。
这次做得比上次好，是苏莹一直挂在嘴边的话。
看着眼前少女眨着茶褐色的大眼睛，一脸“这点困难有什么好怕”的样子，孟偲不禁道：“我有时候真的很羡慕你，宋嫣。不是你的家庭，而是你永远都在‘做自己’，这句话虽然已经被大家说烂了，但真正能做自己的，少之又少。你好像从不在乎别人的目光。”
宋嫣想了想，的确，自己从不太在乎那些。
“没有谁能给我贴标签，也无法定义我，我时刻提醒自己：‘你要拥有绝对独立的人格，和灵魂’。”
孟偲若有所思：“果然，你和他很配。”
宋嫣摆了摆手：“啧啧，格局小了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