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阿泰勒是哪里
找错家了!!!
撂下手机一瞬间,宋嫣尴尬得恨不得地上有条缝儿让她钻进去。
“呃……阿姨,不好意思,我走错门了。”她乖乖地跟保姆道了个歉。
刘嫂忙笑说没事,“唉呦”一声,想起厨房的鱼,赶紧走了。
宋嫣兀自在别墅中庭尴尬了一会儿,冲着不在家的主人说了好几句“对不起”,拎上包,捋平自己睡过的沙发,蹑手蹑脚往门口走去。
路过落地窗时,目光瞥到墙上挂着的一幅画,准确的说,是一幅约30英寸长的相片。
也不知是这个星球的哪一隅,白雪浅浅地覆盖着砂砾,遍无人类与飞鸟的踪迹;大地左边是一道冰蓝色的河,蜿蜒到天际;河的尽头长着一棵挂满白霜的树,像夏天草甸里的一朵蒲公英。
宋嫣凝视着这幅相片,心里无端一空……
也是这个时候,楼上响起了踏踏的下楼声。
别墅楼梯的尽头就是一楼落地窗,宋嫣下意识抬起头,看见楼梯上走下来一个身量高挑,身板窄瘦的男孩。
十七八岁的年纪,大热的天儿,他穿束领的线衫,运动长裤;肤色偏黑,头发偏长过耳,介于乱与不乱之间,带着湿漉漉的痕迹;眼睛垂着,没有什么表情。
宋嫣警惕地往后退了一步。
然而这少年见地上突兀地戳着个人,视线也没打偏,神情依然没什么变化,走到宋嫣刚睡过的沙发边上,翻了两下,摸到耳机充电盒,掖进兜里,继续旁若无人地上楼。
宋嫣:“……”
保利国际117号响起了“砰砰砰”的敲门声——没办法,他们家连门铃都是坏的。
宋时像是一阵风一样刮进了117号。
他一进门,就不怀好意的打量起来,像进入别人领域的狮子一样逡巡着四周,直到在客厅落地窗边看到了许久不见的女儿,正站在一幅巨型照片前,歪着脑袋看。
楼梯上还站着辛赫。
宋时长舒了一口气。
“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上个……”
“刚回来。”
宋嫣倏地闭嘴,蹙眉看着因为站在楼梯上所以比所有人都高人一等的男孩,一副懒洋洋的态度和宋时说话。
宋时跟辛赫寒暄完,才冲宋嫣招手,示意她过来。
宋嫣敏感的觉得有什么不对,没应声,也没动。
“宋嫣!”
“宋时!”
小丫头一根反骨,有人气势汹汹的喊她,自然要喊回去,何况是对宋时。
他们有四年没见了,作为父亲的宋时这一刻竟然有一些心虚。不过她现在人好好的、清醒的、中气十足的站在这里,他哪里能计较更多,反倒心里十分踏实。
隔壁是辛綦的宅子,只是常年无人居住,这阵子才有人搬过来,说是辛家大公子辛赫回观澜了,暂居在这里。
不过辛赫一惯行踪缥缈,居无定所,鬼知道隔壁住着的是辛家哪号牛鬼蛇神,没把宋时吓出好歹来——还好,还好是辛赫本人。
……
闹了个大乌龙,宋时赔了两声笑,硬拉着宋嫣和她一身行头,出了117号大门。
没走两步,父女俩在路边就吵起来了!
最先开火的是宋嫣,小钢炮一样的突突:“宋时!你是不是有毒?你朋友圈晒图,发人家对门房子干什么?”
宋时也十分有理:“我走出家门咔嚓一下拍个照片发个朋友圈怎么了?你这是过度解读你知道吗?再说了,你自己好好问过我吗?你说来就来,来之前打听清楚了行不行?万一我不在呢?万一我没来,你今儿个怎么着,打算睡在他们家顺便吃顿饭吗?!”
还真的在人家睡了一觉的宋嫣也不觉得亏心,她是懵逼了——瞪了眼宋时,扭头就走。
嘿!
宋时甩甩肩上的女包,气定神闲地站在原地等着。
不大一会儿,意识到丢了什么的宋嫣气嘟嘟地拐回来。
这包她攒了好久,舍不得。
一个西装笔挺肩跨女包的大叔和一个未成年少女在大街上拉拉扯扯,实在是有碍观瞻,幸而保利国际容积率不高,来往没有什么路人,因此围观群众仅有两名——对门辛家大少爷和他的保姆。
那厢,街上,父女俩吵架已经接近尾声,进入议和阶段。
“回家吧?我给你做饭吃。”宋时不自觉的带上了讨好的态度。
宋嫣尤记恨着,哼一声,“那是你的家,进去要跟你打招呼!我嘴巴懒,不爱费事。”
得,这是刚才话赶话说重了。
宋时打量着快到他肩膀高的女儿,他很久没见她了,细柔的头发长到腰下,绸缎似的,在阳光下发着光。
宋嫣在面貌上继承了父母全部的优点,五官精致,轮廓清晰,一双茶色大眼睛气嘟嘟看着你的时候,无论谁见了,都恨不得为她捧上全部身家。
“是我错了,这也是你的家,咱爷俩谁跟谁呢?116号你记好了,门前都是你喜欢的花,开门密码还是你生日。走,回家吧!”
宋嫣活像小猫被顺了毛,又哼一声,一把推开了保利国际116号的大门。
辛家大少爷早已没在窗前,只有那个保姆老太太还有些意犹未尽。
保利国际116号,是一栋拥有漂亮花园的三层小楼,如今它的主人们正在厨房准备晚饭。
宋嫣下午一直吃吃吃,然后睡了一觉也没怎么运动,现在其实一点都不饿;宋时自打迈入四十岁后就开始沉迷养生,是一众养生营销号的忠实拥趸。
基于以上两点,父女俩的晚饭非常素。
宋时:“吃沙拉吧,西式还是中式?”
宋嫣杵在岛台另一面,可有可无地道:“什么中式西式呀,不放沙拉酱,就搞一个大拌菜呗,多放点辣子。”
“没有辣子。”
“我去隔壁……”
咔,宋时停了切菜的刀,沉着脸看她。
宋嫣怂了一下,“好,我不去。”
切菜声又响起来,“说说吧,走错了也就算了,怎么还在人家睡着了?”
“我还纳闷呢,跟中邪似的,一沾沙发就睡倒了,还做了个噩梦!”她绘声绘色讲述宋时推醒她,一睁眼身边却压根没人的梦魇。
宋时四十来岁的人了,自负见过许多世面,也生生被她吓出一身白毛汗。
……
“爸爸,你认识那个小孩?”
“谁?哦,辛赫呀,人家也就比你小几个月,你也是小孩呢。他是我们集团总裁的儿子,平常不怎么过来。”
“哦~~”宋嫣拖长音,那家伙看着冷酷,也不知道是真酷还是装的。“对了,爸爸,阿泰勒远吗?”
“你个文盲,那是阿勒泰!”
中文苦手宋嫣翻白眼。
“阿勒泰距离观澜有三四千公里,没有直飞,需要转机。那里不同内陆,是西北边疆,风景不错但条件比较苦,你想去那儿玩吗?那里可跟你平常旅游的地方,那些冬夏令营不一样。”
宋嫣眉头一皱,有点不太开心,“我不了解那里,暂时没什么想不想的。但是您能不能别觉得我不能去,这有点歧视。”
宋时停了一下,说了句对不起,继续做饭。她母亲对她的教育,他无法评判,但有时候也觉得小孩儿太过直白,不大含蓄。
宋时换了个话题。
“你有跟妈妈说你来我这里吗?”
“一出门我就发微信啦——喏!”宋嫣亮出微信,就这一会功夫,人家母女两个聊出好几屏。
叮,正好苏莹发来一条语音,宋嫣晃着腿点开,调大了声音:
“宋时做的饭是人能吃的?妈咪劝你赶紧打开外卖app,先定个汤饭垫垫肚子。这么着,你待在那儿别动,我给你订一份送过去!”
两相尴尬,宋时举着沙拉醋的瓶子,倒也不是,放下也不是。
宋嫣镇定自若,按着手机回复:“我们这儿可用不上外卖app呢,我爸现在手艺还行,起码牛排煎不糊了!哎,妈,他现在煮面特别棒!而且他还会熬汤……”
这一通睁眼说瞎话,要不是宋时已经抡起一颗圆白菜对准她,没准现在他已经进身米其林星厨了。
宋嫣继续对着电话怂恿:“那要不您亲自来看看?哦……嗯,好的。”
语音挂了。
宋嫣丧眉耷拉眼:“吃完就得送我回茨春,我有门禁。”
看来苏莹是不来。
宋时挑眉:“没事,不着急,咱们慢慢吃。”
宋时虽然人到中年,但自诩是个商务人士,甚少下厨,做出的菜自然也乏善可陈。他绷着脸,内心忐忑地观察着吃着沙拉的女儿,唯恐在她脸上侦查到一丝不喜欢的情绪。
好在宋嫣吃得津津有味,这样宋时大大松了一口气。
“我想起你差不多五岁的时候,把自己当做猩猩,一天三顿饭只肯吃香蕉。”
宋嫣不好意思地挠挠头,她小时候特别喜欢安东尼·布朗的绘本,尤其是他的“小猩猩系列”,每天都妄想自己是一只快乐的猩猩,穿红斗篷,吃香蕉。
不过,那都是那么小的事情了,宋嫣嘴巴里的沙拉变得酸涩起来,说起来,爸爸陪伴她的记忆,也就到五岁。
……
父女俩温馨地吃完一顿草,宋嫣在爸爸的别墅里又玩了一会儿,宋时开车送她回暂住的乡下外婆家。
茨春是观澜下属一个县,临山靠海,老话讲山主人丁水主财,自古茨春就是一个兴旺富庶的地界,如今赶上土木大兴,有时候睡一宿醒来,指不定哪个地方就拆出一村子千万富豪,这也不是什么稀奇的事儿。
宋嫣的外婆家本是茨春镇上有名的书香门第,老太太年轻时还留过洋,后来一直在学界钻研,当了州立大学三十多年的教授,堪称一代国学大家,如今退休后就久居在茨春老屋。
如今是七月中,观澜最热的时季,茨春镇上停满了观a的车牌,都是市里出来消暑的。
宋嫣天擦黑才到家,老太太早知道是宋时送她回来,一早闭门不出,索性睡了;小舅出去喝酒了,只有小姨苏萱在等门,她在镇上开了一家民宿,回来的勤。
车灯一打进院子,就照见大马金刀坐在门口的苏萱,皮衣黑裤长筒靴,英眉倒竖,桀骜不驯——她是专门在等宋时,预备讥讽他两句。
这一对前姐夫小姨子天生不对盘,尤其是苏萱在目睹了姐姐一地鸡毛的婚姻后,更加瞧宋时不上眼。
“姐夫开这么远的车,累着了吧?进屋喝杯茶再走嘛!”
“谢谢,天晚了,我就不留步了,往后我再来拜访。”
“那可惜了,我跟您说实在的,往后要是送嫣嫣,让她打个电话回家,家里这么多人,谁都能把她顺路带回来,甭劳您大驾!”
“…苏萱,大家都是成年人,你这样讲话,可没意思了吧?”
“什么叫有意思没意思?您贵脚别踏贱地,赶紧上车回去!”
一瞬间宋时没了跟苏萱继续扯皮的兴致,大门都没迈进来一步,水也一口没喝,上车开着就走了。
苏萱首战告捷,踩着门框,悠悠然的,冲着车屁股翻了个大白眼。
一旁的宋嫣只能尴尬地挠挠头发,作为小辈,她掺和不上家里大人的事,小姨和爸爸,又不能拉偏架。
厨房里,炉子上坐着一只砂锅,不知道里头咕嘟着什么,香气四溢。
宋嫣耸了耸鼻子,循着味儿进来,她又怕烫,不敢打开,急得四处乱转。
“我的小祖宗,就多馋的你,简直是小猪托生的!这是我们今晚的剩饭,想吃吗?”苏萱进来,没好气地说。
宋嫣巴巴地点头,她其实是在路上饿的,胃不好,饱了一口不想吃,一饿必须要垫巴上点东西。
“你爸光给你喝自来水了?怎么把孩子饿成这样。”话虽如此说,苏萱还是洗洗手,把砂锅坐着的海鲜粥盛一碗给她。“知道你不爱蛤蜊,只放了老虎虾,小螃蟹,特地留给你当夜宵的。小姨是比爸爸好吧?别让人家一顿饭就给你收买了!”
“我知道。其实小姨,是我中午吃太饱了,晚上爸爸就只做了点沙拉,不是他故意要饿着我。”
苏萱瞪了她一眼,倒没继续继续吭声。
一顿茨春风味的夜宵,吃得宋嫣胃里熨帖。临睡前她摸着宋时送的礼物盒子,郑重的收起来,才肯睡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