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第10章
即便阎少爷再不想去医院,但也抵不过过敏带来的瘙痒,打完吊针后已经四点多了,阎渡没让徐危带自己回去,他拦了辆的士,直接去了钰海。
阎渡对钰海的印象并不好,小升初考试完,他的父亲答应带他来这里玩,但大人的承诺好像都说的轻飘飘的,等真正到了暑假,他们各忙各的,阎渡还是一个人。
后来,他也不知道为了证明什么,自己一个人买了汽车票,从槟城到了这里。
到的时候是凌晨三点,整个城市都很安静,阎渡就那样在海边坐了很久,但那天阴云密布,他没有看到日出,就连海也很凶。
更糟心地是,阎渡还看到了那个总是黏在自己身后的尾巴,那个看着很呆,好像喜欢自己喜欢到要死,但又总会看着自己神游的陈寂。
已经过了这么多年,明明阎渡已经忘记了被爽约的愤懑,他连那喜怒无常的天气,和天公不作美都原谅了,但就是忘不掉陈寂眼中的怜悯。
没错,是怜悯。
十四岁的陈寂左手拿着一把伞,右手拎着一杯豆浆,站在距离阎渡四五米远的沙滩上,无声地看着那个被人忘掉的,渴求得到关爱的孩子。
明明可怜的是陈寂,他寄人篱下,没有朋友,被人排挤,但他依旧平静,像个高高在上不为情感所困的神。
阎渡迎着那一丝光,走到沙滩边的时候,不出所料地,看到了他十六岁时最讨厌的神,他突然恶劣地想,如果那些年,他没有对陈寂置之不理,而是费尽心思地□□,会不会陈寂就不会轻易背叛自己了。
但想到这,他又笑了,甘心被驯养的只有情感丰富的动物和人类,但陈寂冷漠,就连喜欢也是说收就能收回的,又怎么会轻易被驯服。
陈寂的脸色很白,嘴唇却依旧红红的,眼尾也红,手上还夹着一支烟,烟嘴却没有湿。
“今天的天气很好。”陈寂看了眼阎渡,然后站了起来,向旁边挪了两步,道:“应该可以冲浪。”
“陈寂”阎渡不知道是不是人人都会有这种欲念,在看到洁白的,纯粹的东西时,总会忍不住想要玷污,想要看他平静的面孔下的汹涌,他总是会在看到陈寂面无表情地望向自己时,产生想要摧毁他的冲动。
所以,他说:“我只问一次。”
“你去宾里,为了什么?”
陈寂大概是又在神游了,因为他盯着天边的云好久都没有眨眼睛,而后过了很长时间,他哦了下,淡声道:“我去谈生意,顺便看看你。”
阎渡不知道什么时候站在了陈寂旁边,他周身的气压很低,在陈寂说完后,突然粗鲁地夺来那只烟,猛地吸了下,冷哼一声。
“七年都不想去看我,为什么突然又想看了?”
烟雾吐出的时候是很好看的,陈寂总羡慕那些抽烟很好看的人,他也曾在闻峥面前抽过,希望对方能夸一下自己也是帅的,但闻峥笑着摇了摇头,说你不适合抽烟,会诱人犯罪。
陈寂是个执着的人,他学不会的东西,便会一直学,所以此刻,他盯着阎渡的嘴唇,看着他游刃有余地吐着烟雾,心脏像是突然生长出了一颗大树,在很短的时间,发芽结果,然后在对上阎渡眼睛的时候,树叶开始快速枯萎。
“又神游?”阎渡突然捏了把陈寂的脸,恶声道:“问你话呢!”
陈寂的不回答又把阎渡惹毛了。
“我——我觉得你应该不想见我。”陈寂忍着想去把那根烟抢回来的冲动,把视线放在远处的海平面上,道:“你肯定不想见我。”
“就连现在,我觉得你应该也不想见到我。”
说着,陈寂突然抓住了阎渡紧握的拳头,只是轻轻抓了下,就放开了,然后他笑了,“看,你还是跟以前那样讨厌我,因为我害死了叔叔阿姨,你看见我就会痛苦,我也知道。”
“阎渡”陈寂突然很想说话,他已经尽全力忽视阎渡的厌烦了,但还是会受到影响,所以他很想说很多很多的话,语无伦次也好,最好说得面红耳赤,缺氧恶心,最好能忘掉阎渡。
所以,他说:“对不起,我让你没有爸爸妈妈了。”
“至于前段时间去看你,是我,不,是爷爷很想你,让我拍几张你的照片。”
“我知道”陈寂又开始下意识地咬嘴唇了,他难过的时候就会这样,“你恨我也是应该的,折磨我也是对的,但是你不要总是生气了。”
“等校庆过后,如果你实在不想留在槟城,不想看到我,我去跟爷爷求情,放你回宾里。”
“所以关于七年前的事,你就不要想了,一切都是我的错。”
太阳完全探出头时,陈寂用手背挡了下眼,而后不着痕迹地抹了下眼角,他其实还想继续说的,但阎渡站到了他的身前,挡住了那初升的太阳。
“你知道的,我对你哭没有感觉。”阎渡居高临下地看着陈寂,手中的烟早就燃到了头,“既然回来了,我就不会再回宾里。”
“七年前的事我想不想,你也管不到。”
“那么想赶走我,是想跟宋家的人继续勾搭吗?”说这话的时候,阎渡是没有思考的,他这样想了,也就这样说了,但反应过来后,这种话不应该说的。
“不是,我以为你会更愿意待在束缚少的地方。”陈寂听到宋家后,右眼不可控地跳了下,但回答时没有丝毫异样,“而且,我跟宋家的人没有联系了。”
阎渡闻言却嗤笑一声,问:“我的好弟弟,你以为自己很了解我吗?”
继而,他又说:“知道我为什么一直在宾里没回来吗?”
陈寂懵懂地抬头。
“因为七年前,我得知你和宋家的人勾结后,就想杀了你,只要在槟城多待一天,我就怕自己忍不住。”阎渡又从口袋拿出一包烟,熟练地点上以后才发现这是那个和陈寂信息素味道很像的爆珠烟,眉头紧皱,但还是抽了两口。
自从回来后,阎渡一直在问自己,到底是因为什么才那么恨陈寂,昨晚他也想过这个问题,但当时不了了之,如今陈寂主动提起了自己父母的死亡,阎渡确实痛苦,但他也知道自己父母的死亡无法全部归咎于陈寂,但他还是恨,为什么。
想来想去,阎渡只能把原因落在另一个理由上,所以他说:“包括几个月前,你为我挡枪,在宾里伤口感染,高烧不退的时候,我看着你,就在想,你干脆死了好了,见不到你,我也就不会痛苦了。”
因为每见到你一次,都在提醒我自己有多失败。
阎渡其实长得很凶,但因为皮肤白,所以挡掉了一些五官带来的锐气,平时的时候,他也会很生气地说话,但陈寂都不觉得可怕,唯独现在,阎渡没有生气,他甚至算得上平静了,可说的每一句话都让陈寂喘不上气来。
“怎么?害怕了?”看着陈寂瞳孔收缩的样子,阎渡突然蹲下身,捏住了他的下巴,“放心,我现在不想那样做了。”
“因为这次回来,我发现,自己更喜欢驯养一条听话的狗,让他知道背叛主人的下场,以免下次再犯。”
说完后阎渡突然收了浑身的戾气,回头开始看日出了。
阎渡反驳了自己刚刚的想法,陈寂难驯养又怎样,他喜欢挑战。
没过多久,陈寂听到了离开的脚步声,他就那样坐在海边,太阳越来越大,直到沙滩开始热闹起来,有人跟他打招呼,邀请他去冲浪,陈寂才站起身,摇了摇头,恍恍惚惚地回到了酒店。
回去以后,陈寂进了浴室,他真的有些缺氧,洗澡的时候差点因为呼吸不过来晕倒,但最后还是什么也没有发生,他平平安安地躺到了床上。
被子像是一朵飘忽不定的云,陈寂躺在上边,突然觉得也跟着身体一轻,他被云朵带回了三年前,自己在意大利医院的时候。
他的主治医生是一位很有风韵的意大利老头,说英语时带着一些口音,猛一听会让人误以为他是法国人。
说起意大利人,陈寂最先想起的就是意大利黑手党,因为阎渡曾有段时间迷上了看《教父》,他也就跟着了解了一下,虽然教父里是美国黑手党,但在陈寂眼里,那些人都一样。
所以在还未见医生时,陈寂就觉得那位听名字就很不友善的老头子很难相处。
但真到了手术台上,他突然觉得阿尔弗雷德很慈祥。
阿尔弗雷德再三地问自己是否真地确定要做这个手术,要把已经分化的但是畸形的alpha腺体摘掉。
陈寂没有犹豫地点了点头,他很确定。
在学校上生理课的时候,生物老师讲过,两个alpha之间会不由自主地相斥,即使你跟他关系再好,你们都会潜意识地把对方当做猎物,充满戒备和敌意。
生物老师大概说得太绝对了,但陈寂想,阎渡本来就不喜欢自己,如果自己再分化成了alpha,那么他们更是针锋相对了,况且,自己的alpha腺体本就发育不良,如果促分化成功,那自己也不会是个强壮的alpha,还不如,还不如变成天生拥有吸引力的omega。
当然,陈寂还抱着一丝丝阎渡能够喜欢上自己的心思,他其实很期待这次手术,所以又对阿尔弗雷德说,他确定。
摘除手术进行的很顺利,但促分化omega腺体的过程并没那么容易。
排异反应加上陈寂带来的促分化药剂配方也不完全,所以那段时间,陈寂几乎天天会在鬼门关绕一圈,大体恢复后,他又因为发情期紊乱,和对信息素不敏感,意识不清地把后颈的腺体抠得血肉模糊。
总之,陈寂为了那些虚无缥缈的小小愿望,经历了九死一生。
回到槟城后,他又被宋家的人堵了,兜兜转转,陈寂觉得很累,所以向阎老爷子请了两周的假。
他去了宾里,在那里待了一周,没有见到阎渡,但他听当地人描述的阎渡后,觉得这里很好,很适合阎渡,这里不像高中时期的博物馆,这里是草原。
但再凶猛的头狼,狼群中的爱慕者也会担心他会受伤,陈寂想,既然都出来了,那就不妨再走得远些,于是他买了张机票,飞到了西藏拉萨,登上了玛布日山,到了布达拉宫。
看到布达拉宫那一刻,陈寂觉得时间无意识地被拉长了,天空是纯净地蓝,云很厚,他没有信仰,不是个称职的朝圣者,但上山的每一步路,他都在默念着,希望佛祖有灵,可以保佑阎渡平安健康。
走了多久,陈寂就念了多久。
最后,他还自私地加了一句,如果可以,希望阎渡可以有一点喜欢我。
说完后,陈寂笑了下,又说,还是算了,佛祖也很忙。
那天他很累,但又很满足,因为陈寂觉得自己如此真诚,佛祖一定会听到自己的祈祷。
回程的时候,陈寂又看到了那片云,恍惚间他好像看到了现在的自己,双目无神,躺在某个酒店的大床上,回想着自己做得一切,想着自己那点雀跃的小心思,然后羞愧地红了眼眶。
陈寂太自以为是了,他本就是半路有的信仰,他没有佛祖。
阎渡不会喜欢自己,不仅不会,他甚至还想杀了自己。
——
邮件坐标位于意大利,时间凌晨三点,发送人:a
“阎哥,我找到陈寂在那个医院做了什么手术了。”
“只是,我觉得邮件上说不清楚,再过一周我就回国了,到时候你约个地点,我们见面说。”
“对了,还有,宋家近几年好像一直在暗中针对陈寂,大大小小地车祸事故就弄了好几次,我觉得这事挺奇怪的,陈寂不是跟宋家一直关系挺好的吗?”
“说真的阎哥,我现在每天给你发邮件,搞得跟地xd接头一样,你就不能抽空跟我打个电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