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第五章（2）

    “哇范老师，你这么凶的喔？看不出来你平时那么温文儒雅的一个人，哈哈哈……从来没见你把学生训哭，行了，说几句差不多行了，还是个小孩子……”他紧绷的神经被这声音打断，是路过的一个老师。他被这哭声吸引，他从门外看见了已经泪流满面的韩新雪。当然因为她气走国文老师的事情，韩新雪已经成了全校的“名人”。

    韩新雪竟然瞬间止住了哭声，并以迅雷不及掩耳之速度用手背一左一右擦掉了脸上的眼泪。她抬了抬下巴，眨巴眨巴眼睛，恢复了一贯的高傲和冷峻。也许潜意识里她只想在范老师面前哭吧。她只想在他面前哭，她所有的柔弱和无助只愿意在他面前暴露。不可以被别人看见。甚至那哭可以看作一种小小的撒娇。

    那之后开始，韩新雪班上的国文课就是由范海良来上的。他辞去了另一个理科班的教学，嗯，是理科实验班。那实验班的国文课自然很快让另一个“有抱负”的文科国文老师兼任了。那胖球自然也早就离开了国中，另谋高就去了。

    自那之后，韩新雪上课的时候就忍不住会一直盯着范老师看，仿佛，如果不用目光把他牢牢抓住，下一秒他就会消失。这失而复得的老师！仿佛是自己争取过来的！嗯就是自己争取过来的！而如果没有他，自己的愁苦该向谁倾诉？最快乐的事情就是又可以写周记和交作文本了！她渴望他看到自己的笔迹，也渴望看到他的笔迹，更渴望他看到她的笔迹后写下的笔迹。心的交流，你来我往，就这样一点一点地沦陷。

    韩新雪会在周记里吐露心声。述说母亲如何偏心，述说妹妹读书如何聪明，考了多少个满分深得母亲喜爱，述说自己那可能永远也无法实现的作家梦……而海良老师也会耐心地开导劝诫她，度过青春期的焦躁。你的人生之路还很长，要用长远的眼光去面对生活。

    普希金在《假如生活欺骗了你》里写道：假如生活欺骗了你，不要悲伤，不要心急！忧郁的日子里需要镇静：相信吧，快乐的日子将会来临！心儿永远向往着未来；现在却常是忧郁。一切都是瞬息，一切都将会过去；而那过去了的，都会成为亲切的怀恋！

    会怀恋么？韩新雪只觉得痛苦，十分痛苦！仿佛掉进了一个深深的陷阱，四周黑黢黢的，那黑暗的尽头，通往一个叫高考的独木桥。独木桥是很窄很窄的，而她的同学们都兵强马壮，一身铠甲，剑戟在手，武装到牙齿。只有她，手无寸铁，战战兢兢。独木桥下面，是漆黑而深不可测的悬崖。韩新雪无数次梦见自己刚刚踏上独木桥，就被其他人一刀砍死。她梦见自己的灵魂在空中飘荡，看见自己的尸体跌进悬崖，越来越黑，最后没有一丝光亮。又像掉进了一个缓缓下陷的沼泽，她越挣扎越往下陷，同样是无边的黑暗。

    忽然有一束光亮照进了这黑暗，伴随着两只有力的大手，拉她离开这黑暗。黑暗的空中，是他温暖而明亮的笑容。她的心也笑了。

    无边深沉的黑夜，韩新雪睡不着，她开始失眠了。脑海中想着老师的面容，想象着他对自己微笑，微笑着说：“别怕。”她想象老师温和地拥抱着她，安慰她，安慰她不要担心高考，安慰她不要在意母亲的偏心，每个母亲都是爱自己的孩子的，只是表现方式不同……别怕……别怕……好暖和……

    手在身体上游移，她不自觉地环抱着自己，难以察觉地轻微颤抖着，仿佛是老师在抱着自己。她想象自己靠在老师的怀里，趴在老师的背上，很温暖……很熟悉……仿佛……仿佛置身幼年爸爸带自己在阳光下的草地上玩耍和欢闹的场景，愉快的笑声在脑海中回荡着……

    韩新雪最盼望的就是上国文课，因为可以看到他。国文课，她的目光一刻也不曾离开他。就算需要看书本，她也竖起耳朵听他的声音。

    她听得极仔细。她可以听出他连续说了很多句话需要咽一下口水了，她可以听出他轻轻地叹了一口气，仿佛是有些厌倦枯燥的教学生涯了；她可以听出他肚子小小地叫了几声，说不定是早上起晚没有吃早饭了……她着魔一般想知道关于他的一切！他肯定比自己爸爸小，估计大我十几岁吧？嗯有孩子，不知道乖不乖？他怎么居然也抽烟？为什么，好男人不是都不抽烟的么？那他是坏男人？不不，他是个例外，他虽然抽烟，也是个好老师……唔不知道他喝不喝酒，肯定也喝的吧？有一天，想和老师一起喝红酒，我喜欢那葡萄汁般的感觉，不知道老师喜不喜欢……他手上那支钢笔用了多久？老师的字为什么写得那么好看？都是用那支钢笔写的么？这个年头居然还有人用钢笔？真是个老古董！想到这，她噗嗤一笑。

    声音很轻，却吸引了他的注意。他看她，和她的目光撞上。他慌忙逃窜，她的目光追寻，有些得意。她在笑什么？但是他感觉到了她是在笑自己，她看了自己之后飞快逃开的目光，让他的心里更加慌乱，范老师干咳了一声，不动声色地继续讲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