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第五章（1）

    当时的韩新雪并没有注意到老师将办公室门打开的不起眼的动作，尚未成年的她不过是以为老师嫌房间里闷喜欢通风罢了。可是多年后的韩新雪再次回想起来，才明白其中深意。

    所以是自己害了他么？他并无非分之想，自己之后的所作所为又是何苦？

    现在的韩新雪似乎仍然能体会到热乎乎的红茶被冷风吹出来的蒸气扑在脸上潮潮的感觉。也许是害怕，但更多的是喜悦，她终于见到了朝思暮想了很久很久的老师。在相思中的人，一日不见，如隔三秋，这样算来，简直是几百上千年了……她的泪水唰地直挺挺地掉下来了，把范海良倒是吓了一跳。

    他本是不看她的，因为不敢。这会子，他不由得看她了，也可以名正言顺地看她了。小半年没给她上课了，她又瘦多了。一双大大的眼睛中写满了委屈，少了几分生气，却冒出酸涩的欣喜，难道是因为自己？唔，真奇怪，自己怎么会有这种想法？她被冤枉了么？唔，皮肤倒是比以前变白了一点，但是怎么感觉病怏怏的？是没休息好还是营养跟不上？额头上还冒出两颗青春痘，是不是从来不用洗面奶？嗯那眼泪是什么意思……他察觉自己的失礼，忙将目光移向别处，不再与她泪盈盈的美目对视。

    韩新雪见到老师慌忙逃开的眼神，于是也将目光移向别处。他的慌乱却让她有一丝丝若隐若现的得意和快活。她移转目光时眼中一抹温柔的羞涩却被他捕捉到了，他的心仿佛跳漏了半拍，就那么咯噔一撞。

    他安慰她不要哭，右手不经意抬了抬，俨然是下意识想去帮她擦眼泪，在空中僵硬了几秒。他吓了一跳，赶紧把右手藏进兜里，望向窗外一株干枯的老木那几根光秃秃的树干。忙着哭的韩新雪没有发现老师的这个小动作。

    “毕竟那个老师的普通话是不标准，连二级甲等都没有，确实不符合一般的正常招聘标准，而且他确实是靠走后门进来的，否则是不可能进国中的。嗯……”范海良抿了抿嘴唇，望着不远处那干枯的树木淡淡地说，同时在心里嘲笑自己，都这把年纪了，老树一般的，看到一个漂亮的女学生，竟然会觉得不敢直视。可笑可笑，难道自己这把年纪了，还会对这样一个小孩子产生什么非分之想？甚至还自恋地觉得那小女孩喜欢自己？可是若非如此，她为什么每次看到自己，眼中都会有那种奇异的光彩？每次见到自己她的那句：“老师好！”真的只是例行的礼貌用语？可是她为什么每次都会目送自己远去？每次转弯离开，他的余光都会瞥见那个小小的身影在看着自己的背影，一直不走，直到自己转弯……他不是没有感觉的。但是，或许，她对我，只是一种依赖吧。一种对年长者的依赖。俄狄浦斯情结，嗯，毕竟你是看过几本书的人。希腊神话，一些粗浅的心理学，也都有所涉猎。她不懂事，你也不懂事？你是过来人。

    挂在墙壁上的棕红色木质框时钟的秒针滴滴答答响，已经敲过了晚上六点钟的报时，咚咚的声音一下一下的。

    范海良就那么注视着低头眼泪掉个不停的韩新雪，那么小的一个小可怜儿，仿佛捧在手心里都会被捏疼，真是想象不出那么个小家伙会在课堂上公然顶撞老师，而且是把那老师气成那样？冲进校长办公室嚷嚷着辞职。那该是多么淘气的样子？我还从来没见过她发火呢……唔，她真的会发火？

    可是她这会子怎么一句话也不说，是不是有什么难言之隐？他继续看着眼泪吧嗒吧嗒往下掉的似乎十分委屈的韩新雪，一句话也不说的韩新雪。他心头一念闪过，难道是那年轻的男老师对这漂亮的小姑娘图谋不轨？

    内心忽然蹭地升起一团奇异的邪火！范海良忽然很突兀大声地问了一句：“他是不是想欺负你了？”话一出口他自己都有点被吓到，自己怎么用的这种口气？

    果然，韩新雪被吓到了，她以为老师生气了，她根本不懂那“欺负”二字是什么意思。她原本是默默流泪的，这会子却哇哇大哭起来，一句话也说不出，不停流泪的双眼无助地盯着他。他一时手足无措，看着她泪流不止的样子，甚至更加相信自己的判断！右手在口袋里握紧了拳头，捏得自己都能感受到关节在不停颤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