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第005章
阎钊在赢苍术的眼前灰飞烟灭, 就像以前那些被极之渊吞噬的人下场一样。
从来没有人能在那无常的黑雾之下幸免于难。他能看清阎长老那双苍老的眼睛里对生的渴望,但结果不会因此而改变,事实证明……从地狱回到人间的殷雪弦从一个极端走向了另一个极端。
赢苍术很快就继任了银月境境主, 外人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只知道那是上一任境主赢尧亲自颁布的指令。银月城里的人心知肚明究竟发生了什么却口不能言,只能机械的执行。
整座城内无论白昼或者夜晚都死寂的像一座空坟,只有赢苍术是完全自由的。
她废了他的修为、把他囚在自己身边、整个银月城都被她活生生的练成了傀儡只能听从她的吩咐、银月境内的万千生灵都不过只是她用来胁迫他的其中一个理由。
“别怕,其实只有阎长老把我得罪死了。”
“其他人虽然看着不像但起码都还算活着哦。”
当着赢苍术的面让阎钊身死魂消的少女捧着脸蛋这样安慰道。
男人如今早已经恢复了原本的样子,此刻目光正深情且专注的看向她, 就像完全没被连日来的变故影响到似的, 心理素质实在是高的很。
“都是因果循环, 我知道。”
殷雪弦一边吃了颗桌上的葡萄一边开口, 语气轻松的好似只是在说今天吃什么晚餐。
“我知你向来深明大义。其实银月境没什么值得我留恋的,但我知道你很在意这里,甚至不惜为此把我骗来这里又亲手震碎我的元婴。我也并不在意你恨不恨我,只要你像之前那样哄得我高兴就好,若是面具戴久了就忘了自己是什么样的,那干脆继续装着吧。”
“毕竟如果我不这么做的话,你只会把殷雪弦当成一个活该被骗的蠢姑娘,未来的日子里即便再想起来的时候恐怕最多只是叹息一声故作可惜便也没其他痕迹了。”
赢苍术垂眸的时候眼神停滞了一瞬间。
这算什么?
恨到极致的一切行为其实仍然是出于爱么?
他遇到过太多爱慕于自己的女子, 但从来没有一个人如殷雪弦这样,纯粹时一双琥珀桃花眼澄澈如一捧清泉,被那样伤害之后仍能气定神闲坦言放不下,甚至不惜控制整个银月城来胁迫自己留在她的身边。
然而转念一想,赢苍术却又不得不承认——如若被如此对待的是他,难能可贵且毫无保留的深情被如此辜负,恐怕那时候的自己会做的事情只会比如今的殷雪弦更极端。
他一边感受到了她如此激烈到不顾世俗礼法的爱, 一边却又体会着她埋藏在心底难以磨灭的恨。赢苍术现在只是觉得,眼前这个人恐怕比他还要了解自己,他心中所想便如同她所言。
就在那一夜被她踩在脚下之前,赢苍术就是那样轻视着殷雪弦的,他以前哪怕伪装的再好也不能不承认当时心底对她这样简简单单就可以动心的温室花朵带着十二万分的轻薄。
但现在……对方一举手一投足都再也没了昔日的半分绵软天真。
之前他一直在观察她究竟想要的是什么因此无比谨慎,但现在赢苍术如入魔般把身侧少女揽入了怀中,在她耳畔低语,“以前是我错了,以后……我会一直陪在你身边,雪弦。”
黑发少女仰头对上他轮廓深邃因而显得极为深情的眼睛,她漂亮的桃花眼中笑意逐渐收敛,凝固在眼底的恨意吞噬了所有炙热,她冷漠的推开了他,“你向来是很会伪装的。”
殷雪弦起身往床榻走去,挥手轻易间把没有半点修为的男人丢到了床边,“我要休息了。”
说变脸就变脸的本事简直青出于蓝而胜于蓝,赢苍术只能无奈点头,“好,我守着你。”他自然不会误会成她是要自己陪着睡在床上,想来也只能当个守夜小丫鬟那般留在床边了。
她抬头看了一眼他那副低眉顺目的样子,毫不避讳的把冰凉的赤足伸到了他的眼前。
两两对视间,最后败下阵来的还是赢苍术,于是银月境的二公子只好把那双如雪团一般的赤足抱进了怀里试着用自己的体温去捂热它们,“睡吧。”
由于离得太近了,赢苍术甚至能闻到那股由浅入深,侵蚀人心的琥珀木香。
……
后来的日子里,殷雪弦仿佛已经习惯于把赢苍术当成自己的贴身小侍使唤了。
成天把人指使的团团转,为她洗手作汤羹、为她敲背捶腿、为她守床暖脚,赢苍术一一应下甚至做的非常出色……直到这一日,他满脸无奈的站在她午睡的软榻边,一双眼睛瞪着放在一边的鲜红衣物,好像突然不认识那究竟是什么东西了。
银月城内一切都在有条不紊的进行着,他们只是不会说话也不会做任何违背她吩咐的事情,事实上这段日子以来这座偌大的城内似乎只有他和她两个人是真正活着的人了。
赢苍术这些日子以来为她准备食物、陪她逛街赏花、为她描眉梳头、为她诵读话本、为她暖脚守夜、为她做尽了一切他本以为自己这辈子都不可能做的事情。如果没有那满城面无表情永远沉默的傀儡,恐怕连他都快被这样的生活洗脑逐渐以为这就是所谓的岁月静好了。
他以为这是短暂的蛰伏,但有些事情赢苍术还是没有办法适应。
比如……现在她甚至要求他为她洗衣了,还是这样的贴身衣物。
只是还没等他开口,软榻上的黑发少女已经率先醒了过来。她的身上穿着一件白色丝质长袍,衣襟下还能窥见一抹鲜红。她睡眼朦胧的瞧着他伸手道,“这里睡觉膈着腰不舒服,过去里屋。”
于是所有未尽的话都被咽下,赢苍术像是被上了发条似的俯身把柔弱无骨的那副身躯抱在怀里往床榻走过去,紧接着又把人轻轻放到了那上面。只见她轻轻抬眸瞥了一眼,索性伸手把人直接拽了下来,嘟囔了一句‘别动’就钻进了他的怀里。
赢苍术于是只好无奈的充当了抱枕由着她蜷缩,男人伸手拍了拍她的背脊半是诱哄半是打着商量,“那些衣物让下人去洗好不好?”
“衣物?”
“嗯,你上午说的那些。”
“哪些?”
她像是还没回过神来,赢苍术只好无奈提醒,“肚兜。”
“……”
她停顿了一会儿,才不讲道理的哼唧了一句,“胡说,我现在可穿着呢。”话音落下,她从他怀里探出了一个脑袋,伸手撩开了丝质长袍露出那片胭脂色,“你看,我还没换下来。”
赢苍术的目光落在那大片裸丨露的肌肤上整个人都哽住了,雪白的颈、肩、背原本该是含蓄、沉静、韵味十足的部位,而现在却格外刺眼……窄细倾斜的肩,白皙修长的颈部曲线,沿着锁骨往两侧顺流而下,一直修饰到柔韧的腰线。
就在他还愣神的功夫里,她又拉起衣物往里面一缩,赢苍术下意识的想起了近些日子她总嘟囔小腹上凉凉的非要他想办法缓解,于是他马上反应过来伸手覆盖在那上面。
“还冷么?”
怀里的少女这才眉目舒展开来,含糊道,“别动。”
赢苍术不是不谙世事的无知少年,他不明白的只是以殷雪弦现在的修为不应该再出现这样的情况,修炼之人尤其是女性达到了金丹期之上的修为便不会再如普通人一样体寒了。
“怎么会这样凉……”
他轻声低语了一句,更像是在问自己。但她却捕捉到了这句话,于是把身边的大暖炉抱的更紧了一些,“元婴破碎…极之渊虽然修复了身体,但忘不掉了……我既冷、又疼…”
“赢苍术……”
“我恨你。”
他抿唇不语,只能把怀里的人抱得更紧了些。
她这次回来明明可以杀了他之后一走了之,可以回到照夜清庭继续做她的稚水仙姬,甚至未来去冲击更高的层次亦无不可,可她仍然选择留在这个充满了难堪回忆的银月境内。只是他那天在极之渊上就已经做出了选择,他们之间无论如何都注定回不到过去了。
就像笑话似的,赢苍术终于开始在意起她看他的方式,却是在彼此心底双双种下恨意之后。伴随着这样的叹息,他拥抱着她一同陷入了梦中,也许唯有在那里他们才能回到从前。
……
过了好一会儿,裟椤便率先睁开了眼睛,她的目光里并没有如他想象中的太多复杂的情绪,她只是稍稍凑上前闻了闻那股由赢苍术身上传来的香气舔了舔唇。
——大人,他心里对您仍有杀意。
——我用整个银月境胁迫他、把他的家人亲族全部练成了傀儡,他以为那些都是活死人了啊……以为一旦我死了银月城所有人都跟着陪葬,他最在意这些又怎能不恨。
——啊这,那些人没死么?
——死了还能处理整个银月境的事务?我只是嫌吵让他们暂且安静一阵子罢了,我要这些人的命做什么?阎钊倒确实是连魂都没了,至于赢苍术……
大人意味深远的沉默,点漆现在马上就心领神会了,于是便报告起了另一件事情。
——另外,封玄素那件事明天就会发生了。
——可以,那明天出个门吧。
点漆这些日子一直盯着现在还没被封镜流找回仍然名为玄素的那个姑娘,他猜也许是因为原本的故事里也只有那个女孩真心实意的敬重着颜如倾所以大人才愿意帮她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