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第三十九章
夜雨丝丝渐断,半晌,暴雨骤歇。然而狂风依旧凛冽,瞬间带来深秋凉意。
冷的不只是身体,还有人心。
宓竹拾起腰牌,擦掉泥水。可笑,她视若珍宝的东西在别人眼中竟不值一钱。于是,她不甘心地吼道:“我奉皇命而为,你在这口出狂言!顾晗,你好大的胆子!”
她张狂肆意地大笑,声声凄厉,声声悲凉。帝王无情,她早就知道,然而为她搏命这么多年,却不承想这一步走错,竟是满盘皆输!
顾晗站在她身后眼神一暗,略一迟疑间,宓竹趁机抓住机会,拾起地上的长剑,拼尽力气向前跑去。邢兰一急,便要去追。
眼尖的顾晗发现宓竹奔跑的方向有人,待看清那人的模样,瞬时脸色阴沉下来。
躲在一旁的顾垣不知何时被宓竹发现,等他意识到后,已经在宓竹可伸手的范围内,他只躲了几个回合便被她揪住,长剑抵喉,逼迫他停住脚步,就这样成了她的人质。
顾晗飞身追上,离两人只有五步之遥,宓竹大喝一声,“退后!”说着剑身又逼近了一分。
邢兰跟了上来,她现在有些力不从心,刚走到顾晗身边就猛咳不止。顾晗乍见到顾垣,眼眸满是讶异之色。他不是应该在城内吗?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她暗暗环顾四周,没发现雅克,瞬间眉头紧皱。
“我们之间的恩怨,我们解决,不要牵扯无辜的人。”顾晗冷冷地说道。
她说完后,顾垣能明显感到宓竹的呼吸开始急促,他看向顾晗,发现她也在看自己,心里没来由地产生一种愧疚感。
宓竹收紧手臂,勒得他肋骨生疼,忍不住闷哼一声。
“我早就知道这小鬼是谁!笑我无情?你又好到哪里?顾晗!你就是个魔鬼,到死阎王爷都不会收你!”她越说越激动,顾垣的喉咙被剑身逼得难受,感觉好像割了一道伤口。
整个训练场上只有她的声音,呼啸的风声夹杂着她怨怼的戾气,她一字一句陈述,众人默默看着她,看她在临死前挣扎。
她忽然狞笑,面目扭曲地盯着顾晗,“你可瞒不住我!你做的那些肮脏事!”
不管她如何激起顾晗的情绪,后者都无动于衷。宓竹原本以为可以威胁她,放自己一马。可顾晗仿佛并不在意这事,静等着她开口。
她看看顾垣,对自己产生了怀疑,难道她看错了顾晗的本心?既然她不仁,就别怪她不义。
她余光一扫,撤步向后,抓起顾垣与她们拉开数步之遥。
宓竹低眉看了眼人质,忽的提起旧事。顾垣局促不安,心里不禁怀疑道:顾晗做了什么?
所谓的当年,顾垣第一个反应过来,既然跟自己有关,肯定是指秦家灭族的事,难道其中还有别的隐情?他直视顾晗,两人对望,他等的是当年的真相。
顾晗面无表情站在原地。宓竹迟迟没有得到她的回应,只好将目标转到眼下的这个人,她凑到他耳边,用只有两人能听见的声音说:“秦家灭族的提议,是顾晗提请的!呵!”说着眼睛看向面前的顾晗,蓦地惨笑一声,大喊:“林檀就是个替死鬼!”
说时迟那时快,一把飞刀突然从侧面袭来,准确无误地刺中宓竹的手背,她痛的一声低吼,掌心的剑低了几分。顾晗不再犹豫,几步上前挑飞她的长剑,右脚直接踩断她的脚踝,左脚伺机踩中她的手腕,叫她动弹不得。
邢兰眼疾手快,捏住她的两颊,彻底断了她寻死的后路。
宓竹呜呜两声,眼眶猩红,泪光从两颊滑落,已经是求天不应,求死不能的结局了。
飞刀出自雅克之手,她走过来立刻跪地复命。顾晗看向一侧,顾垣一时脱力,滑落在地,两眼发直。霎时,他猛地看向她,眼神中充满了前所未有的恨意。
顾晗本想拉他起来,伸出的手落在他面前却被狠狠地打了下去。他独自站起来,囫囵擦了把脸,缓缓地向外面走去。
他耳边反复出现宓竹的话,灭族之恨,救人之德,交织出现在脑海中。
天地之大,竟没有一处容身之所。顾垣冷不防自嘲一笑,原来顾晗真的该死在自己手上。
邢兰看看两人,顾垣失神落魄地走着,她忙不迭地喊道:“顾垣!”
顾晗拦住她,低声说:“随他去。”
-
莺组的人见到宓竹被擒,立刻扔掉所有武器跪地求饶。
邢兰看着她们,心有不忍。然而顾晗没有给她一个求情的机会,两指一点,黑衣人的弯刀架在她们喉间,一使劲所有人即刻毙命,纷纷倒地。
“晗娘!”邢兰叫她一声,这样未免太过残忍。
顾晗不予理会,这些叛变的人有第一次就会有第二次,今天放过了她们,也许明天就死于她们之手。邢兰看破她的心思,但还是看不得这样的场面,鼻子一酸背过身去。
这些人就死在宓竹眼前,她呜咽一声,浑身竟开始抽搐。顾晗一把拽过她的衣领,整个人如炼狱鬼魅,眸光骤现杀机,“你暗中串通朱雅月,做着人血买卖,因为你死了那么多人,就连姚九!姚九都折了进去,你究竟有没有心!”
她蓦地推开她,紧攥双拳,“皇命?就凭你?林檀要不是被你蒙蔽,替你挡了这一劫,否则你不可能活到现在!”
“你不过是萧允翳身边的一条狗,随时可弃!”她指着满地横尸,“这就是你造的孽!”
她抽出佩剑,怒指宓竹,“今晚,你必须死。”
宓竹纵声大笑,心中仅剩的希望崩塌。她猛地撞向顾晗,胸口对准剑尖,温热的鲜血瞬间喷涌,她微笑地看着面前的人,选择自我了断。
-
一夜厮杀争斗结束,黎明悄悄来临。
萧允翳的目光一直看向帐内的卷纹静等消息。
片刻后,门外唐娥来报,“陛下,执卫司指挥使有密奏要报。”
“拿进来。”
话音刚落,唐娥捧着一个玉匣推门而进,然后将信放置于案上。
萧允翳微微一怔,旋即打开匣子,晶莹剔透的羊脂玉中,静置一颗植株。那植株赤色似伞,暗黄色长柄,散发幽香。
这是长犀芝?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她茫然地看了一会儿,才终于回过神,这是母皇盼了多年的宝物!然而现在就在她的手中!
萧允翳眸光微闪,脑海中设想千百种可能,蓦地看到一旁的信笺,待看到上面的落款时,心下一紧,上面是许久未曾见的名字:顾禾渊。
她心中顿时了然,缓缓合起眼睑,终究还是棋差一着。
-
这场秋雨之后,涪京顿时增添了不少冷意。
校场外的地势较高,那晚下过雨后,大部分血水沿着坡面向下流进了护城河内。
执卫司死伤大半,内斗之后,耗尽气血。
梅素处理完京中的事情,立刻赶往校场,见到顾晗后,顿时放下心来。想到几日前邢兰同她说的计划,还好进行得顺利,她在京中处理执卫司的余孽,等到校场时,只来得及看到一地的尸体。
姣组几乎全军覆没,再剩下的便是榷组的几个孩子。
廖言言顶着两个黑眼圈,拉着雅克不松手,哭哭啼啼地要找顾垣。
雅克被缠得紧了,不耐烦地甩开袖子,指着他道:“我不知道,你去问主上。”说着便要穿过训练场。
廖言言见她要走,猛地上前又拽起她的袖子,泪眼婆娑地看着她,呢喃道:“我害怕。”雅克看向她指的地方,是宓竹的尸体,已经曝晒在日头下两日,早已发烂腐臭。
背叛者,就是这个下场,无一例外。
雅克一声叹息,只好用身体挡着他的视线,无奈地掩护他离开。
梅素在知道顾垣出走后,便开始在周围搜寻。这几日,音讯全无,她不禁担心起来。反观顾晗,不管不顾不问,她见状心里的火气蹭地就冒出来了。
气归气,但面对顾晗,她还是一副恭敬的模样,“顾垣没有任何消息,他会不会遇到什么事了?”
顾晗瞥了她一眼,并不理会。梅素没有办法,只好暂时将这事先放在一边。突然她想起什么,脸色瞬间变得不好看,“姚九,她回来了吗?”
这话瞬间让顾晗沉默了,停了半晌,才低声回道:“安葬在北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