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手心。
沈应觉看到她这么大反应,怔住一秒。
旋即低笑的意味深长:“是长高了不少呢。”
佟炽脸颊瞬时腾起热气,察觉到他目光落在自己身上。
似是藤蔓从上到下延着四肢肆意疯涨,缠绕到不能呼吸。
耳朵有灼烧的温度,听见他有些逗弄的语气:“那我家小姑娘是想吃鲜花饼还是喝奶粉啊?”
他一定是故意的!
那是好久之前,沈应觉刚升副教授的时候。
佟炽自从那顿饭之后,久久不能忘却那个不知姓名女生和沈应觉相配的身高差。
成了她心头刺,好几晚都睡不好觉。
听方年年说每天喝牛奶很容易长高,她回去就要赵姨一日三餐给她热牛奶。
沈应觉在旁边略微皱眉道:“赵姨,不给她弄。”
佟炽听了抬头看他,瘪嘴道:“为什么?”
“又忘了是不是?”沈应觉轻敲了下她脑门,提醒道。
佟炽垂下头,她没忘。
她以前不知道自己有乳糖不耐受,和沈应觉来帝都之后,特别喜欢吃冰淇淋蛋糕各种甜食,沈应觉也纵着她,有次下班带回来个草莓奶油蛋糕,她吃的有点多。
半夜的时候疼得把沈应觉折腾醒,赵姨急忙拎着两人的衣服追出去,沈应觉早就抱着她上车开去医院,连外套都没来得及穿。
自此沈应觉都特别小心她的饮食。
佟炽都知道,只是她想快点长大。
沈应觉:“为什么突然想要喝牛奶呢?你不爱喝这个的。”
佟炽确实不喜欢,有味道的水她都不太喜欢。
于是随便扯了个理由:“我就想快点长高啊!你看方年年和我年龄一样还比我高呢!”
“有人说你矮吗?谁说的呢你告诉哥哥。”当时沈应觉特别护崽的样子。
颇有一种只要佟炽说出名字他就能有一万种方式不让对方好过的架势。
佟炽肩膀耷拉下来,眼睫浮着失落,好久没说话。
忽然腿弯被一只劲瘦有力的手臂穿过,身子突然腾空而起。
失重感强烈的她倏地圈住沈应觉脖颈。
她犹如被在打翻在干燥沥青路面上的气泡水,咕嘟咕嘟冒泡又止息在闷热里。
听见沈应觉靠在耳边安抚:“小一点多好呢,这样哥哥还能抱动。”
又半开玩笑似说:“说不定等到哥哥七老八十,还能这样抱。”
佟炽还是执意,沈应觉无奈,只好和赵姨说,那以后家里就备些无乳糖奶粉吧。
佟炽一直喝到现在也没断过,沈应觉倒是没想过能坚持这么久,效果也不是没有。
虽然也才到沈应觉胸膛偏上一点点,那也是没白喝!
—
平安夜前夕,帝都下了好大一场雪,前两天正好是佟炽生日,日子错开了冬至。
那是佟炽过得最沉闷的一个生日。
她生日前五天,也就是农历十月二十六那日,沈老爷子与世长辞,年享八十九岁,已是高龄。
佟炽坐在沙发里看着茶几上摆着的戚风蛋糕,沈应觉正在一根一根给她插蜡烛,他不抽烟,身上没有打火机。
佟炽说不用了,这样已经很好。沈应觉却下楼买了个打火机回来,坚持点亮蜡烛,说不能让佟佟的生日过得这么草率。
其实哪里有草率?他每一年准备的生日礼物都隆重精心,就算再忙也会回来陪她过。
他自从在医院见过老爷子最后一面,这段时间一直待在研究室,中间还出差去临市参加了一天半的研讨会,为了给她过上生日,订的机票晚上八点到的家。
赵姨在厨房给她做面条,倾泻出些微暖黄色光盈着黑暗中的客厅,几缕烛光不安跳跃。
佟炽转过头看他,沈应觉穿着的还是匆忙回来那一身,驼色的羊绒大衣被他脱下去。
细针款式的黑色高领毛衣,衬得他身形更加清瘦深隽,他双腿疏懒的交叠在一起,深静的倚靠在沙发背上。
等着她吹蜡烛。
佟炽却迟迟吹不下去。
他有一双深邃好看的桃花眼,睫毛笔直深长,明明是再勾人不过的面相却一直让人捉弄不透。
李牧为和她开玩笑讲过,说你应觉哥哥心思缜密又深沉,没人摸得透,最喜欢笑着阴人了。
他还举了个例子印证沈应觉的不择手段,不过例子佟炽早已经记不清,依稀有印象牧为哥哥和她说那些时候的神情,对沈应觉是佩服的。
方年年也从她哥口中得知,并告诉她,沈应觉是那种凡事都有两套及以上方案来确保万无一失的人。
佟炽都深有体会,他一直周到细心又温柔体贴,有一种喜怒不形于色的沉稳。
爷爷去世后他依然镇定从容的忙碌,有条不紊的继续工作生活。
只是佟炽知道,他这几天一直压抑着情绪,话都变少了许多,常常深夜里就一个人在落地窗那里往下看。
佟炽不知道该怎么做才能安慰到他,看着他那样的背影,眼眶连着心口都酸疼。
平安夜是沈老爷子出殡的日子,连着下了两天雪,帝都难得出现这样的天气。
有人说这是好兆头,预示着沈老爷子来世没有后顾之忧,能享清福。
沈宅到了晚上人也络绎不绝,沈经闻听几个人说外面道路结冰,车开的直打滑,就让不少亲戚直接住下。
顾及面子问题也没让沈应觉和佟炽走,又吩咐阿姨把沈应觉房间和他对面的收拾出来,给两人用。
沈应觉没拒绝,外面路况不好开车很危险,不用掂量也知道孰轻孰重。
于是和众人微微颔首,便牵着佟炽的手上楼了。
两人还未走远,身后七嘴八舌的那些人就彻底炸开!
“诶你说这应觉怎么能这么冷漠,老爷子生前对他多好啊!一滴眼泪没掉不说脸上连表情都没有!”
“是啊!我跟你们说,你们别看他平时待人接物都妥善带笑的样子,实际上这样的人最可怕!”
“我上回送礼拜托他帮我家孩子免了b大处分,他态度还挺温和让我把礼物拿走,我寻思能给办了呗好歹我也是他姑姑!结果倒好,”那位声尖姑姑嗤了一声:“他一点人情味儿都没有!”
……
佟炽的手心被沈应觉宽大的手掌完全包裹。
肌肤相贴传来微微热度,她轻轻拿指尖勾了下他。
不知道有没有安慰到,不过手心立刻被似有若无的揉捏了下。
沈应觉卧室门被关上,隔绝外界所有声音。
佟炽眼看着他坐在床边,身子有些微松懈下来。
微低着头露出一截冷白脖颈,额间碎发轻垂。
“哥哥,”房间幽寂,她缓慢挪步过去,“你别他们乱说!我知道你明明难过得不得了。”
沈应觉抬头,朝站得离几步远的她招了手,“你哪里看出——我明明难过的不得了了啊?”
后面那句话是学着佟炽的语气再念,分明是逗她的模样。
可佟炽知道沈应觉只是不愿意把自己脆弱的一面露出给人看,他其实是难过的。
她以前听他说过,说沈老爷子对他是不错的。
佟炽默默听着没作声,她认为沈老爷子作为一个长辈是真的不错,他谁都喜欢,分给沈应觉的那一点好也被他一直记着。
沈应觉说,一点好也是好。
所以归国之后,沈应觉就算再讨厌沈宅,他也遂了老爷子愿。
佟炽没回答,急急道:“反正、反正你别把她们说得话听进去!都不是什么好话!”
“哥哥知道了。”沈应觉看着她此时担心到跳脚的模样,有些好笑的揉了揉她脑袋,“不重要的人和事,你看我什么时候放在心上过?”
“那就好!你那么厉害又是b大副教授她们就是嫉妒!”佟炽说。
沈应觉低笑出声,唇角微微扯起:“还有安慰吗?”
佟炽看着他脸上露出久违的一点笑容,璀璨的晃她眼。
像是受了蛊惑似的,“还有你就像我的哆啦a梦一样!什么都知道!在你眼里就没有大事情!你总是能解决掉那些根本不可能解决的问题,工作能力又强还深藏不露!还能满足我那么多那么多的愿望!”
她看着他嘴角的笑,心里像浸润糖霜:“你对我总是有求必应无所不能!比哆啦a梦还好!”
“我这么多优点啊?”沈应觉隐着笑,拉着她的手心又往他床边轻扯了下,深邃的桃花眼直勾勾瞧着她:“还有了吗?”
佟炽怔在原地,手心一点点发烫,逐渐燃烧的热度直冲脑门:“还有你长得好看啊!”
完了!
美色误人还真不是随便说说!
佟炽清醒过来,对上沈应觉似笑非笑的视线,当即明白过来自己又被他套住了。
“你放开我!我才不要安慰你了呢!”佟炽脸颊泛起滚烫的红,脚步后退想要逃跑,声音窘迫道:“你这人怎么这样呀?”
沈应觉低笑出声,没松开她冰凉的手心。
站起身,牵着她到衣柜前,语气温和像是哄一只炸毛的小奶猫:“你挑一件。”
两个人身上的衣服,沾了外面风雪早已经被室内暖气烘的融化,颜色晕深有些潮湿。
沈宅没有佟炽的衣服,沈应觉嘱咐道:“回去卧室洗个澡,然后乖乖睡觉别感冒了。”
佟炽呆呆的看着他衣柜里一排浅色系衬衫。
脸上绯红未褪,慌乱间随便指了一件白色衬衫:“我要那个!”
沈应觉眉眼疏松,动作利落的拿下来,被佟炽接过来放在怀里捧着。
走到门口时,听到后面低沉的声音,意味深长道:“佟佟晚安。”
佟炽憋着一口气,晚什么安呐!
安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