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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0章 05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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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诶诶, 听说了吗?凌烟阁又要跟无尽海打起来了!”

    “嗐,这算么新鲜事,岂止凌烟阁无尽海, 这架势,分明是整个嫏嬛仙界都要乱起来!”

    “唉, 这倒是, 不过也是那个魔头实在横行无忌, 得罪太多人,平常人得罪也就罢了, 偏偏还得罪了那个最不能得罪的……”

    ……

    游鲤鲤失踪后第三十一年, 也是凌烟阁裴栩入道成仙, 加冕道尊的第一年,裴栩发起了对近年来横行肆虐的无尽海魔修组织的讨伐,以此为起点, 开始了后日旷日持久, 且烧遍整个嫏嬛仙界的仙魔大战。

    无尽海是嫏嬛仙界最北处一块神弃之地, 与各大门派世家所处的钟灵毓秀之地不同, 那里环境恶劣, 资源短缺, 没有可供普通修士修炼的灵气, 只有无边无际灰烬一般可吞噬生灵的魔气,很久以前曾作为放逐有罪修士的场所。

    但一方水土养一方人,渐渐地,那里竟然诞生了以魔气修炼入道的方法, 除去被动放逐的人外,还吸引了许多在其他地方走投无路,入道无门的人。恶劣的环境, 越来越多亡命者的涌入,使得无尽海成为一个不厮杀就活不下去的斗兽场。

    这样的无尽海出来的修士,其战力绝非十大门派各大世家们的子弟能够比拟。

    偏偏三十多年前,无尽海出了个温如寄。

    以温家灭门为起点,之后横行无忌,做下无数令人胆寒的恶事,也因此打响名声,在无尽海魔修中名气极高,被尊称为魔尊,与嫏嬛仙界的仙尊、剑尊,以及今年刚跻身入道的道尊一起,成为如今整个嫏嬛仙界最顶尖的四人。

    温如寄作恶多端,早就许多门派势力通缉讨伐,但这种讨伐只针对温如寄一人,且始终缺乏一个强有力的领头人,因此对于拥趸日多的魔尊来说,所谓道修仙门派的讨伐一直是不疼不痒,从来无法真奈何得了他。

    直到裴栩站出来,将温如寄,乃至温如寄身后的整个无尽海魔修势力,都视作眼中钉,肉中刺,附骨之疽般死死咬住其不放,双方才一下旗鼓相当起来。

    而有了新晋道尊的领头,其他或者为了义,或者为了其他各种各样目的的道人士,也纷纷加入了讨伐无尽海魔修的行列。

    其中又以剑阁的加入最令人瞩目。

    剑阁一加入,又有无数门派世家、底层修士,也随之加入。

    卷入的人越多,涉及的恩怨、利益也越多,到了后来,战争最初的目的似乎已经被忘记,魔尊与道尊的私人恩怨也少有人知晓,人们只是不停地斗争、抢夺、厮杀……已经没有了明确的战场,因为处处都是战场。

    战火燃起的第五年,在离剑阁不远的大道边上,有一家小小的茶摊,摊主是一对老夫妻,常年卖些便宜灵茶水给过路修士,辛苦攒下的些许积蓄,一点不留都给了在剑阁的儿子。

    但在去年,他们的儿子与魔修打斗时死了。

    老两口一下子垮了下来。

    “来碗灵茶!”

    大路上有人叫唤,却许久都没人响应,以为没人了,布帘后钻出一个小小的人影,手里端着碗灵茶水。

    茶客有些奇怪地打量着这端茶的人。

    是个瘦瘦小小的女孩子。

    这倒不奇怪,神仙打架,凡人遭殃,两个修士打架经常一打便毁掉数个村庄或城镇,哪怕嫏嬛仙界凡人不算多,却也比修士多多了,总有不少倒霉蛋遭了无妄之灾,甚至像人间界大灾时的流民一样背井离乡,流离失所,其中不少饥民便都是瘦骨嶙峋的麻杆样,比这女孩夸张多了。

    但这个女孩子不只是瘦。

    她最引人注目的,是一头雪一样的白发,以及用白布蒙住的双眼。

    “你头发怎么是这个样子的?”茶客喝了一口茶,便指着女孩子的头发问,“还有眼睛怎么了?看不见吗?那又为何要蒙起来?”

    话声落地,却没得到一丁点回应。

    女孩子端了茶后,便呆呆坐在一个小板凳上,一动不动,仿佛没有听见一般。

    茶客有些不愉快,语气加重:“喂,跟你说话呢,你是傻子吗?也不说话,还是个哑巴?”

    女孩还是一动不动。

    这时,布帘后又钻出一个人,却是一个病歪歪的老头,一边咳一边跟茶客赔罪。

    “客、咳、客人,您别、咳咳、别动怒,这孩、咳咳、这孩子,脑袋不好使,听、咳咳、听不太懂人话、咳咳……”

    连绵不断的咳嗽声,让茶客的眉头皱起来,也没心情闲坐了,两口饮完茶,扔下灵珠便走。

    老头想起身去收灵珠,却脚下一晃,眼看身体就要倒下。

    紧急之际,女孩子扶住他,又去桌上拿了灵珠,递给他。

    老头却没有收。

    “你、咳咳、你拿着罢!到、咳咳、如今,我们要这东西又、有何用……”

    东西递不出去,女孩子便呆住了,不知道下一步该做么,一直愣愣地站在那里。

    老头看着,眼一酸便滴下泪来。

    “你这个、小傻子哟……”

    “我跟、咳咳、你阿婆、咳咳、一走,你、咳咳、该、咳咳、咋活下去……”

    老头的泪大颗大颗地流,傻子却看不懂听不懂。

    老头见状,哭地更伤心了。

    当夜,老两口便一起去了。

    傻子无知无觉,早起照常一样唤醒老两口,给老两口喂水,虽然唤不醒,喂不进,她也不知道,只是这样做着。

    听到外面有人说出“灵茶”字眼,便从茶水锅里舀一碗,端出去。

    但那茶水是隔夜剩下的,味道已经不太好,便免不了招客人骂。

    这次却没有老头来为她解释了。

    后来,剩下的隔夜茶也没了,傻子却不知道,只是照旧拿碗往锅里舀——自然是舀不出么的,然后将空碗端出去,自然又免不了被一顿臭骂,乃至殴打。

    她都无知无觉。

    直到几天后,老两口的尸身腐败,发出臭味,才有左近的人家发现。

    几个认识老两口的邻居在茶摊后面挖了个坑,草席一裹,将尸体埋了,又分了茶摊的东西,便一哄散了。

    也有人看上傻子的,想带人回家。

    但旋即便被人几句打消了念头。

    那老两口一年前捡了这小傻子,之后没多久便死了儿子,如今连他们自个儿都死了,可见这小傻子是个大大的灾星。

    再说又傻又瞎又哑巴的,几乎么也做不了,带回家能当么?

    于是么都不剩的茶摊,唯独剩下了一个小傻子。

    她仍旧每日晨起去老两口的屋子,想要叫醒两个老人。

    但床上却已经连尸首都没有了。

    茶摊的招子都被拆走,倒再也没有茶客误入,再也听不到有人喊“灵茶”、“上茶”等老两口费好大劲才教会她的指令,她便一直在茶水锅旁边的小板凳上坐着——好歹这个板凳是留下了。

    她就这样坐了一天又一天。

    少许食物很快吃光,好在储水的缸满满的,能喝很久。

    她便只喝水。

    常人自然不能忍受只喝水不吃东西,可她似乎没么感觉。

    只是本就瘦骨嶙峋的身体,更加瘦地脱了形。

    再这样下去,她就要死了。

    好歹,还有几个分了老两口东西的邻居记着她,看她这模样,到底没忍心,会偶尔给她些食物。

    于是终究还是活了下来。

    可也只是暂时活了下来。

    “来来来,你们上前,上前一步我杀一人,不是自诩派仙人吗?总得讲点儿仁义道德吧,这凡人的命也是命啊,堂堂剑阁,不会也是那种不把凡人的命当命的伪君子吧?”

    一个无尽海魔修,放出一个金光罩的法器,里面罩住数百凡人,外面则是几个追击而来的剑阁弟子。

    有个弟子被激怒,忍不住上前一步,脚步还未落下,伴随一声惨叫,一个凡人的头颅落地。

    魔修哈哈大笑起来,伸手便又抓住一个凡人。

    入手轻飘飘近乎于无的重量让他惊诧地瞄了一眼。

    金光罩外的剑阁弟子也忍不住看向那人。

    “呵呵……”

    魔修拎着那人,仿佛拎了张纸片,左右晃了晃。

    “不愧是剑阁啊……”

    “我听说,这村子的居民,都是有家人拜入剑阁,遂而在此定居,依附剑阁的凡人,也就是说——这也算是你们剑阁的人吧?”

    他又晃了晃手里的“人”,满口讥讽:

    “能看着你们剑阁的人在眼皮子底下过得这样人不人鬼不鬼,真是……叫我这个邪魔外道,都忍不住心下恻然了啊……”

    剑阁弟子当然想反驳,然而看着那人,反驳的话却怎么也说不出来。

    那是个瘦地不成人样的“人”,满头白发,猛一看仿佛是个老人,然而,仔细看她的脸,看她裸露出来的皮肤,那分明是个年轻人,甚至——可能是个小孩子。

    其中一个弟子愣了半晌,看着她头上的白发和蒙眼的白布,忽然喃喃:“难道,她就是张川师兄说的那个……”

    其他弟子看向他。

    那弟子一下子红了脸,嗫嚅道:“就是,我认识一位师兄,在跟魔修的斗法中不幸战死了,他曾跟我说他爹娘收留了一个傻姑娘,年纪轻轻就白了头发,眼睛还看不见……”说到这里,他瞪眼看了看四周,“对了,这不就是张川师兄爹娘开茶摊的地方吗?那他爹娘——”

    这句话没能说完,因为他已经想到了结果。

    “说这些做么。”另一个剑阁弟子道,“斗争哪能不死人,何况是跟魔修斗,与其想那些有的没的,不如想办法拖延时间,刚刚我已发了消息请求支援,这里离山门近,一定会有人过来,说不定还有高层的师兄师伯们,那时——这些凡人不就得救了?”

    这个弟子说得对,剑阁的支援很快便到了,还是他们怎么也没想到的超级支援。

    来的人是剑尊。

    只一个人,一柄剑,未等那魔修说出一个威胁的字,剑光便已划过他的喉咙,而他手中拎着的“人”,也倏然下坠。

    未等落地,便已落入一个满是凛冽肃杀之气的怀抱里。

    应无咎看了看瑟瑟发抖如牛羊般被魔修驱赶在一起的凡人百姓,又低头,看了看怀里的人,飞扬入鬓的浓眉不禁微微皱起。

    几个剑阁弟子尊崇又敬仰的远远看着,而那位认识“张川师兄”的弟子,几次握拳,终于鼓起勇气上前,唤着“剑尊”,将张川、张川爹娘,乃至女孩子的事一一说出。

    应无咎的眉头皱地更紧了。

    “吩咐下去,派弟子排查附近所有依附剑阁的凡人聚居地,有亲人战死的给予抚恤安置,并设弟子巡逻,一遇魔修来袭便向剑阁求援。”

    说罢,他看着怀里不成人样的少女——他触到了她的手腕,早已探出她的骨龄,才不过十五六岁而已——双手终究没有松开,而是就这样抱着她,回到了剑阁。

    回程中,他接到了一则关于魔头去向的讯息。

    发讯人,裴栩。

    看完,他默了片刻,随即回讯,却不是书信或声音,而是将身处的影像也一并传了过去。

    “裴栩,若是可以,收手吧,哪怕与无尽海各退一步。”

    “这场争斗,已经殃及了太多无辜,你看看这个孩子——”

    他摸上怀中少女雪一样的发,想要拨开乱发,露出那瘦脱相的脸让对面的人看。

    波光粼粼的镜面影像里,孤高如天上雪的少年道尊眉目不动,未曾向应无咎怀中的少女瞥去一眼。

    “你想退便退。”少年的声音像他的脸一样冰冷。

    “我绝不会退。”

    死伤无辜再多与他何干。

    他在乎的,从始至终,只有一个人。

    作者有话要说:  我……没力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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