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第 22 章
热血溅在脸上的那种感觉他经历了很多次,是五次,还是十次?数不清了,以前他常常会记这些事情,后来发生了太多次,无论是对于血又或者是尸体,他都不太在乎了。那场突如其来的电流导致他的脑神经有点紊乱,起先一直处于无边无际的黑暗当中,后来黑暗被破开,撕开之后发现里面仍是黑暗。
恍恍惚惚中,他做了个梦。梦里,他看到了漆黑的光。
血流成渠,尸体乌压压地堆了满山遍野,寒风凌厉,夹杂着的雪丝毫不温柔,更像是带着冰冷的刀片,一不小心就会割破脸颊。
一夜过后,那道血渠冻成了冰块,少年提着工兵铲,走到一座焦黑的避难所附近。
这地方前不久发生了一场暴动,当地政府将本市最大的一座图书馆当成了避难所,然而冬至的那场大雪过后,这些幸存之人的人性早就荡然无存了,大雪堵了道路,导致应急粮运不进来,所有避难所里的人早已饥肠辘辘了。
沈静渝见状不对,在□□发生的前一晚带着身边的小孩儿跑了,小孩儿是个哑巴,之前在垃圾场捡到,瘦骨嶙峋,抱着腿缩在垃圾棚里,身边躺着一只冻死的……狼,他先前以为那是只哈士奇,后来才发现那是只狼,这地方可是城市地区,从来没见过有狼的,那时候沈静渝也不过十来岁,吓坏了,过了很久才去找小孩搭话。
小孩约莫八九岁,是个哑巴,舌头被割了一半,看起来是胆小的,实际上凶地要命,见了沈静渝,龇牙咧嘴就一顿吼,可惜太饿了,没力气,打不动架,倒像是只瘦巴巴的流浪狗。
沈静渝见他可怜,求了老师把他带上。原本老师是不乐意的,碍不住沈静渝苦苦哀求,只说让他自己把小孩照顾好,别的就不多管了。这话就像是父母对捡了流浪狗的小孩儿说的,沈静渝一口答应下来,给了小孩一根红绳,红绳上系着铃铛,这东西是他母亲小时候给他的,就是给刚出生不久的婴儿带的那种。这时候给小孩,是害怕他走丢了,茫茫大雪的,铃铛声脆,听得见。
后来沈静渝想,这跟给狗脖子上栓铃铛有什么不同,赶紧去找小孩儿要,小孩把手往背后一藏,沈静渝就去抢,不成想小孩摘了铃铛往裤子里藏,兜在□□里脆脆的响。
为了这事他笑了好久,还真是个古怪的坏小孩。
他还记得那是末日元年,也就是末日初年。
他们来到避难所是因为和老师走丢了,约好了在避难所等,谁知道那群饿狼因为食物打了起来,都害怕粮食再也运不进来了,全都跑仓库里去抢,仓库里有的可不止是食物,还有武器。
打起来了。
晚上暴风雪一吹,该死的都死了,该跑得也全跑了,沈静渝带着小孩逃过一劫,这次再回来,是想捡捡漏,他拎着铲子在仓库附近挖,这尸横遍野的,他实在是没办法,老师还没来,他要是跑去了别的地方,老师就找不到他了,只能在避难所等,若是避难所没吃的了,他们准得饿死。
挖了半天,小孩把火都升起来了,他还是没挖到吃的,倒是挖到了一把通体黑色的刀,诡异寒凉,锋利无比,他揣在兜里,回过神去找小孩,小孩就站在他背后,不知从哪搞来一朵干花,那是朵玫瑰,小孩放在了他胸口的位置。
沈静渝笑着说:“真好看。”
然后他望向皑皑白雪,突然变得落寞,“可惜以后看不到了。”
在被大雪覆盖的末日世界里,再见到玫瑰,简直是痴人说梦。这时候那朵玫瑰撕开了那道漆黑的光,大股的空气灌进胸膛,沈静渝几乎是从地上弹起来的,像是背后有个压缩弹簧,他大口地喘着粗气,满头大汗,眼睛还未完全清晰,只是晃过手心,发现手心放着一朵玫瑰。
他打了个激灵,眼前骤然清晰起来。
“这……是哪?”他迷迷糊糊地问。
他看向周围,发现这是一个铺满粉红色地毯的房间,墙壁上有一玩具般的壁炉,火在里头噼里啪啦地炸响,周围一圈人盯着他看,有人露出惊喜的神色。
“玩偶屋,游戏还没结束。”
阿年的声音,沈静渝看过去,发现阿年坐在他身边,抱着腿,眼睛亮晶晶地看着他。看来其他人都醒过来了,他是最后一个。
“哥哥睡了好久。”阿年说。
沈静渝按按太阳穴,说道:“做了个……很长的梦。”
“可算是醒了,咱们都以为你睡死了1阿尔法扔给他一瓶水,是粉红色的塑料外壳,“能喝的,咱们都试过。”
沈静渝道过谢,灌了一大口下去,内心总算渐渐平复下来。
壁炉前,娜娜和夏天坐在沙发上,夏□□他点了点头,“醒了就好,可担心死我了1
所有人的身体都恢复了,然而夏天断掉的那个手臂却没有回来。
“你们别聊了!没听到团长在说话吗1贝塔骂道。
房间里,那匹布谷马像是没上发条,纹丝不动地站着,而骑士团长则是盘腿坐在地上,正欢快地讲述着一个童话故事,他眼睛微闭,嘴唇微翘,仿佛吃了罐蜜,甜腻腻的。
“晶晶公主是玩偶国里最美丽的女孩,无论男女都爱她,尊敬她,她也是高贵而善良的,这样美艳又完美的女子无论嫁给谁都是一种俗气1
林初年的眼神一动不动地落在沈静渝身上。
“能够拥有公主的人,一定是世界上最尊贵的、最俊美的、最富裕的,那些低贱的臣民连看公主一眼的资格都没有1
他的眼神似乎有一瞬间的动荡,然而手指在衣服上那些贵重的配饰上拂过时,他明显又树立起了一种自信。
“那位高贵的公主,她起舞的身姿能让任何人为她发狂!多少爱上她的人在她的魅力中变得癫狂,想要把公主囚禁起来据为己有的人不在少数,而那个邪恶的女巫居然真的这么做了!这种变态的占有欲是要被诛杀的1
林初年变得烦躁起来,将脸全埋进臂弯里,手指却不忘拉住沈静渝的衣角。
“靠,这什么故事啊,这也算是童话故事吗?”夏天忍不住嘲讽了一句,“所以你不也是那些疯狂者中的一员吗?等救下公主后,你会怎么对她?”
骑士团长一时没说出话。
“你!给我安静一点!说不定故事里面会有线索1贝塔说道。
“好好好,我不说话了,沈静渝,把水扔我喝一口1夏天嚷道。
沈静渝刚准备把水扔过去,阿年就将杯子夺了过去,咬住瓶口闷闷说:“我的。”
夏天:“……哈?”
骑士团长的故事在那几个大男人耳中繁琐无趣,不过就是一个痴汉和一个公主的故事罢了。阿尔法也听不下去,见林初年咬住瓶口的倔强模样,他没忍住笑出来,对沈静渝道:“你是不知道,先前咱们都醒了,就你还睡着。这团长呢又要让我们走,没办法啊,我就说我背你,结果这小孩死都不愿意。”
“凶的要命呢1阿尔法挽起袖子,“别人要碰你,他简直跟见了鬼一样,凶神恶煞地,非要自己来背你,我劝他他也不听,劝急了他居然还动手,我差点就被他给杀了1
他挽起的袖子下有一道浅浅的血痕。
“我说小金鱼,这你不骂?1夏天也在旁边添油加醋,指着那道浅地要命的血痕,不断夸大其词。
虽然看起来并不是什么严重事故,但碍着两个人你一言我一语,又看阿年明显要和这两个人起冲突了,沈静渝只好按住阿年的发心,故作微愠说:“阿年乖一点,以后不许这样了。”
小孩要背他,也是出于好心,这件事真要怪谁,那还只能怪自己被梦给餍住了,半天没醒过来。
阿年脸上的不快瞬间消散,乖乖巧巧地应道:“知道了,哥哥。”
太乖了,反而引起几个人的调侃,就连一边看戏的娜娜也没忍住笑了,“也就只有你说话他才听了,之前我们跟他说话他还不怎么理呢,见你没醒,那眉头就没展开过。”
沈静渝心中一股暖流淌过,虽然和这孩子认识的时间很短,但奇怪的是,他心里就是对他有些亲切感。
“对了,夏天,你那手臂打算怎么办?”阿尔法问道。
沈静渝看着夏天那条空空荡荡的手,“对他来说未尝不是件好事。”
这事搁到谁身上都绝对是件坏事,阿尔法表示不解。
“你知道他是怎么进塔的吗?”沈静渝卖了个关子,娜娜和阿尔法都没忍住,一直催他说。
最终还是夏天从随身道具栏中拿出一个机械臂,自己说道:“在家想自己装机械臂,结果感染了。”
他说这话的时候有些不好意思,但是谈起机械臂的话题,这机械宅就滔滔不绝了,而对于男人们来说,这种玩意儿远比什么童话故事好玩地多,阿尔法眼睛都亮了,扑过去一顿乱看,两个人就着这个话题谈个不停,见夏天成功将机械臂装上去后,阿尔法差点后悔没在迷宫里把手给扯了。
“你们不要吵1贝塔忍不住再次骂起来,这六个人当中,估摸着真正的听众只有她一个人。
沈静渝一只耳朵听着故事,但心思明显不在那上面,左右审视着手里的玫瑰。
“之间路过一个房间,顺手拿的。”阿年解释说。
沈静渝珍惜地把花收好,“很漂亮,谢谢阿年。”
林初年摇摇头说:“哥哥喜欢就好。”
“之前不是给你提起过一个少年吗?其实我对他印象深刻的原因还有一个,见到他的那天我也见到了塔,雄伟壮观,更重要的是,满壁都是成千上万的玫瑰。”他想起阿年也许真的和他是同一个世界的人,于是说道:“对于我们那个被末日折磨多年的世界,玫瑰的出现预示着希望,谁都不可能忘得掉。”
明亮的灯光下,阿年那头银□□亮地要命,比起黑色,他的皮肤更适合这种盈盈的银光。想到阿年是因为自己那番话才搞成这副模样的,心里忍不住想笑,同时也在暗喜,没有谁会拒绝别人对自己的重视的。
“阿年的过去,是在什么地方生活?”沈静渝试图套出话来。
林初年看了他很久,缓缓说道:“忘了。”
果然还是这样。
“哥哥之前说不会扔下我了,这次是认真的,对吗?”那双眼睛真挚热烈,任谁都无法拒绝。
沈静渝毫不犹豫地点点头,“当然了。”
就在几个人各做各的事时,那匹本该纹丝不动的布谷马突然叫了起来。
布谷——布谷——!
房间门被撞开了,一群身着银凯的守卫闯了进来,刀光剑影对着他们。
“卑劣的闯入者!全都抓起来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