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第 2 章
从顺康宫回来,按规矩,众嫔妃还得跟着秋水痕回坤德宫,听候训示。有点类似于现代社会的小型谈话会议,而秋水痕,无疑就是那个训话的领导。
于是,乌泱泱地一行人,又从寿康宫回到了坤德宫。
兜了一圈风,秋水痕感觉清爽了许多,重新坐定之后,命人上了热红豆奶茶并一些糕点。
这红豆奶茶乃是秋水痕依照前世记忆,让御厨房特意调配的,平日里她最好的就是这一口!
只可惜,这红豆奶茶刚上,未及喝上一口,外头忽传皇帝身边的徐公公求见。秋水痕无奈,只得将人请了进来。
那徐公公是个清瘦的老头儿,面容和蔼,总是挂着微微地笑,仿佛对谁都没有坏心眼儿。
他迈着小碎步,进得殿来,恭恭敬敬地朝秋水痕行礼。
秋水痕赶紧道:“免礼”,然后笑着说道:“徐公公怎么来了?可用过膳了不曾?”
徐公公回道:“多谢皇后娘娘关怀,老奴用过膳了。”
秋水痕含笑不语,徐公公接着说道:“启禀皇后娘娘,皇上突然想要寻一册典籍,因御书房里所有的典册书籍一向都是由许采女打理,宫人一时找寻不见,故而皇上命奴才过来问一问,您这边请安好了没有,如果好了,就请许采女过去。”
徐公公说完,秋水痕未及开口,那宣如柠却忍不住先挤兑开了:“这御书房这么多的宫女太监,竟是只有许采女一个会办事儿的?竟然连册典籍都找不到。”
徐公公面上笑容不变,转向宣如柠躬身说道:“宣夫人教训的是,是老奴管教无方了。”
宣如柠一拳打在了棉花上,甚觉无趣,嗤了一声,不再说话。
秋水痕但笑不语,有道是咬人的狗不叫,这徐公公看似无害,但他一路从最末等的小太监爬到现在大内总管的位置,深得皇帝信任,身上怎么可能没点本事?但凡这样的人,才是最可怕的,得罪了他,兴许你最后连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待他们二人说完,秋水痕道:“我这儿有什么要紧,不过是姊妹们坐在一起说些闲话罢了,当然是皇上的事重要。”说罢,看向右边一排末座一个穿淡青色宫装眉目清秀的女子说:“许采女,那你就随徐公公过去吧。”
被点了名的许采女站起身,走到殿中央,规规矩矩下跪叩拜,道:“皇后娘娘万安,奴婢告退。”
这许采女个性恬淡,最是无争,虽被封了采女,又日日在皇帝身边服侍,却从不骄矜自傲,至今仍以奴婢自称。可饶是如此,还是免不了被人诟病,她走了之后,梁才人第一个说道:“瞧她那副得意劲儿。”
“要我说啊,也是皇后娘娘心善,容得她这般。今日让她开了例,那明日后日是不是就该不来请安了?照这么下去,坤德宫还有什么规矩可言?”柳婉莹说道。
秋水痕冷了脸:“柳修容是要整一整我坤德宫的规矩么?”
柳婉莹意识到说错了话,忙低声道:“嫔妾不敢,嫔妾只是为皇后娘娘不平罢了。”
这女人多的地方,是非就多,尤其是后宫这种地方,更是如此。一个个闲来无事,最爱惹是生非,而她们惯常使用最多的手段便是挑拨,挑起这个,对付那个,又或是挑唆那个对付这个,然后自己躲在一旁看好戏。看旁人斗个你死我活,头破血流,她们便高兴了。可惜秋水痕从来是个不轻易落坑的,她轻描淡写道:
“你们与其在本宫这里发牢骚,倒不如多想想怎么讨皇上的欢心,哪天你们谁要是也能让皇上到本宫这儿来要人,本宫自然也会放人。”
因为男人引发的矛盾,那便该让男人去解决,她秋水痕才不背这个锅。
众人一时寂静!
当今皇上黎世崇,可称的上是有道明君,并不沉迷女色,后宫嫔妃不多,加上秋水痕也不过九人。他并不专宠与谁,除了对生有公主的淑仪杜可玉略微上心些,旁人一概都是淡淡地。想要他为哪个破规矩,委实不太容易!
“不过是个略得脸些的大宫女罢了,也值得你们费这般唇舌?没得浪费了皇后娘娘这么好喝的红豆奶茶。”
说话的是钟喜殿的林承徽,一个明媚爽朗的美人儿,闺名唤做林俏。说起话来也是人如其名,俏生生地,让人听了欢喜。
秋水痕面露笑意,向其投去一个赞许的眼神。
坐在林承徽对面的荼充华斜了一眼,牵动唇角,几不可闻地嗤了一声。似乎是在嘲弄林承徽奉承皇后之举。
荼充华,闺名荼蘼,开到荼蘼花事了的荼蘼,人如其花,浑身上下都透着一股子清冷和孤傲。
这荼蘼和林俏,一个冷寂如冰,一个热情似火,在后宫最是水火不容的一对。
许是天敌之间的第六感,旁人未曾察觉,但林承徽却敏锐的察觉到了荼充华的敌意,马上回敬以白眼,一来二去,就是一场小型地没有硝烟的战常
秋水痕饮了口茶,润了润嗓子,说:“今日有件事要同妹妹讲。”
“就是本月下旬的牡丹花宴。因为前线战事吃紧,皇上一直为军饷一事忧心,所以本宫决定,今年的牡丹花宴就一切从简,另外,本宫有一个想法,想与妹妹们商量。”
在后宫诸人的注视下,秋水痕继续款款说道:“近段时间,北方战事胶着,偏又遇上西南大雨,百姓流离。这兵部要军饷,户部要救灾,皇上为此忧心不已。我们虽为后宫女子,却也应略尽绵力为皇上分忧,所以本宫想着,在牡丹花宴上举行募捐仪式,为朝廷筹集款项,不知各位妹妹意下如何?”
“如此好事,嫔妾第一个赞成。”
第一个说话之人是杜淑仪。她的声音温婉雅润,让人一听便知是个知书达礼的大家闺秀。
宣如柠横了她一眼,似乎不满意她抢在自己前头说话,“为皇上分忧,本就是我等后宫嫔妃的应尽之责。”
宣夫人的语调慵懒冷淡,虽表示赞同,却仍像是在和秋水痕打擂台一般。
在场两个位份最高的已经表示同意,其他人自然更不会有意见。其实大家都知道,皇后之所以问大家,不过也只是走个过场而已。
秋水痕继续说道:“至于人选问题,本宫也已经想过了,除了惯例邀请的皇族中诸位亲王、郡王、郡主、县主,公、侯、伯爵家的公子小姐,以及朝臣中四品以上家眷外,本宫再另外给妹妹们帖子,夫人位份的每人三张,嫔位两张,余者皆是一张,诸位妹妹若有合适的人选,自己斟酌着请罢。”
要往人口袋里掏钱,自然也得给点甜头才行。
坤德宫母仪天下,三年一度的牡丹花宴,不知有多少人挤破脑袋想要参加,所以,秋水痕给的不是帖子,而是面子。
如此好事,众人自然高兴,齐声道:“多谢皇后娘娘1
秋水痕抬了抬手示意,继而将目光转向杜可玉,“届时花宴上的诗词曲赋、琴棋书画等事,就有劳杜淑仪了。”
杜淑仪起身福礼,柔声答应。
交代完要说的,秋水痕也有些乏了,便说:“好了,今日要说的就是这些,大家若无事,便散了吧。”
众妃起身行礼,退出坤德宫。
出了坤德宫,众妃之间不见交头接耳,依着位份先后徐徐而行,朝各自的轿辇走去。宣如柠走在最前边儿,贴身宫女水莲儿搀着她走到轿辇前,临上轿前,横了一眼边上的杜可玉。后者浑若未觉,上了轿辇。
宫人抬起轿辇,往各自宫中而去。
此时天际金光大盛,湛蓝的天空下,红墙绿瓦琉璃顶,皇宫的景色似乎永远都是一成不变的,唯有人心,时时流转,瞬息万变。
“也不知道皇上到底喜欢杜可玉什么?分明那样一张寡淡无趣的脸。”
一想到过些日子杜淑仪又要在牡丹花宴上出尽风头,宣如柠就感觉浑身不自在。
一旁的贴身宫女水莲儿顺着话头道:“她不过是仗着同皇上青梅竹马的情分,又生了个公主罢了。如今杜太傅失势,咱们丞相风头正盛,将来自是越不过娘娘您的。”
水莲儿的话让宣如柠心里舒服了许多,“本宫一瞧见她就来气儿。还有那个涂娇,金堆玉砌,穿的跟个财神似的,俗不可耐,还自以为多矜贵,浑不知,旁人都笑话她……”
宣如柠一想起涂娇今日那身金色宫装,便乐不可支,忍不住发笑。
水莲儿也跟着笑,压低了声音道:“涂家本就出身不高……”
另一边,通往芙蕖殿的路上,杜淑仪端坐轿辇,整个人沐浴在金色的阳光中,就像是镀了一层霞光,虽然长了一张平淡素净的脸,但浑身上下却透露出一股自信和从容。
从小跟着她长大的婢女采薇闲了一路,终还是说道:“这后宫之中,数娘娘恩宠最隆,不但皇上最敬重您,就连皇后娘娘也得仰仗着您。”
采薇说这话时,眉宇都忍不住上扬。
杜淑仪低声劝她:“采薇,跟你说了多少次了,后宫之中,切忌张扬。”
采薇道:“奴婢省得。奴婢也只是在您跟前念叨两句罢了,在外人跟前,奴婢可从来都是听您的话,规规矩矩,以礼待人的。”采薇在说这些话的时候,眉宇上扬,神色颇为得意,然而下一瞬,忽而又变得低落,小声道:“只是……娘娘您这般小心谨慎,到如今却还只是个淑仪,连九嫔之首都不是。涂夫人比您晚进宫,却封了昭仪。就因为咱们太傅当初反对册封太后,得罪了太后娘娘……”
“采薇,你又妄言了1杜可玉低声斥责,言语间颇有几分无奈。金色的阳光笼罩在她身上,描摹出她一对似蹙非蹙柳叶眉,平静的脸上晕染出几许淡然来。
“父亲一身傲骨,我又岂可让他因为我而失节?只要皇上心中有我,名分这些都不甚要紧。”
采薇犹自叹道:“太傅全了气节,却苦了娘娘您。”
杜淑仪没再说话。
采薇是个闲不住的,平日里又被杜淑仪拘着,好容易打开了话匣子便有些收不住,顿了片刻,又忍不住说道:“今日涂昭仪吃了皇后娘娘的亏,宣夫人落井下石,奴婢瞧见,她脸都气白了,也不知道回去会怎么跟太后娘娘告状呢。”
杜淑仪道:“她若是个聪明的,便该忍了这口气,叫后宫安宁,方是上策。”
采薇笑道:“这娘娘您可想岔了,这涂昭仪向来都是不肯吃亏的主儿,回去定向太后娘娘告状,非得惹出一番风波来才肯罢休呢。”
“那便又如何?”杜淑仪低声道:“哪回也没见着她真赢了皇后。”
主仆俩个低声絮语,身影渐渐远去。唯余宫道幽深,寂静寥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