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二十二蛛丝马迹
因为躲闪及时,又侥幸没有撞上什么硬东西,甄朱昏迷过去的时间并不长。再一次醒来的时候,天色仍还没亮。睁眼看去,四周全然漆黑,耳畔一片寂静,让她一时间有些弄不清楚,身在何处,今夕何夕。
随着所有的感官渐渐恢复,耳畔首先听见的却是缓慢而有力的心跳,指尖触到的是温润如玉的肌肤,鼻翼嗅到的是淡淡的檀香。黑暗中,什么都看不分明,却又如同觉醒了未知之力,敏锐之极。
即便从没同他这么接近过,她也立刻便猜出了此人的身份。
大内御用缉事司那等见不得光的地方,却出了一个偏喜欢用檀香的指挥使,再加上昏过去前在她耳边低声诉说的那个熟悉的声线,真是想要猜错了都难。
只是他说什么不好,竟偏偏说了这么句话,真真不知道,教她怎么回才好了。
原本想着自己醒了,他必定要有什么话说的,然则甄朱缓了好一阵子,都没听到他有什么动静,便明白了,人家这便是没有先开口说话的意思了。她轻轻叹了口气,终于还是率先缓缓开口道:“有劳裴大人,大人客气了,此番却也并未来迟。”
似乎觉得她这句话有些出乎意料,那拥着她的怀抱微微一动,跟着,却有微笑从头顶传来,是个清冷之中略微有些沙哑的声音,柔声道:“哦?你果然知道了。”
没有多问,也没有拐弯儿抹角,只这么轻轻的一句话,倒似棋逢对手、势均力敌,再自然不过,也再好不过。
甄朱原本想着,这么一问,怎么着也能将上他一军的,谁料到他竟然这么应对,倒也的确是个人物。她虽然有些叹服,但也早就回过味儿来,冷笑一声,正待接着说话,却忽然发觉黑暗之中,自己的手已经被他轻轻握住。她挣动了一下,竟未挣脱开,只觉得那双手温热细滑,却带着要灼伤了人的温度,让她惊骇不已。
正自心惊之时,他却又忽然放开,淡笑道:“甄大姑娘见谅,方才是我逾距了,可吓着了你没有?”
他一面说,一面伸手抚上了她的额头。只不过轻轻触碰,她的呼吸便当即微微一滞,仿若一切都静止了般,那到了嘴边的话,却似再也说不出来了。
半晌,她总算回过神来,当下便不由得便有些恼怒。握手是逾距,那摸额头又算什么?想来即便再如何想要改变,自己前两世里头一贯养成的那个绵软性子还在。所谓惯性,倒果然是可怕的紧。虽说这么个惯性若真是要改,也不是一天两天的事儿。但,就当真绵软到被个太、监如此戏弄?这可也是不能忍的。
无名火一上来,她的胆子立刻就大了,于是便立刻伸手想要扯下他仍覆在自己头上的手掌来,顺便再好好“教训”他一顿。不料她才刚刚抬起手来,却已经被他顺势一把捂住了嘴,跟着又在她耳边小声道:“请姑娘噤声,稍安勿躁,那些人还尚未走远。”
初时甄朱还道是他故弄玄虚,然则到了这时,她却也终于听见了外头那些纷杂的脚步声——即便她没有经过什么大场面,现下也开始觉出这事情有些不对来,便也就不由自主地先按照他的话做了。且不论这寂静偏僻、又把守森严的地方,到底是怎么会出现那个如同炸弹一般的玩意儿的,单是听着那些人除了脚步声之外,居然连一个说话的都没有,便可以断定,这绝对不是静心庵或是甄家的人。再看裴萃这个样子,大约也绝对不可能是缉事司的校尉或是皇家禁卫吧。
那么,这些人,到底是谁?
算上城郊刺杀、密林落马,这已经是第三次有人要她的命了。甄朱在脑子里细细地把前世今生遇到的人都大致过了一遍,却仍是没发现什么异常。前世里,除了最后一年里骤然生变,下场凄凉之外,她之前的生活过的可谓是顺风顺水,花团锦簇,压根儿就没有什么阴谋诡计,拍案惊奇的事儿发生。那么这一世,到底是出了什么问题呢?说来说去,一切,好似都是从那一天贵妃忽然心血来潮要传召她开始的,并且随着这位“声名显赫”的裴指挥使的忽然来访,愈演愈烈。
正如他说丰王每次救她出现的都太及时,所以形迹十分可疑一般,若是他自己当时没有在场,又怎么会知道丰王次次都出现的很及时呢?大约不过是五十步笑百步罢了。
贵妃的底细即便不知道,也总算是打过数年交道的。至于丰王,这个自是可以留待后来慢慢探究。那么,姑且便从他开始吧。
甄朱主意已定,便也就渐渐静下了心来,先抬手将他的手拉下来,因怕他再有什么动作,索性便拉着他的手不放,而他便也就真的没有再动。两个人如此相对,默默静坐了片刻,倒是让甄朱觉得,这本就狭小黑暗的空间,愈发灼热了起来。
但她下定了决心,坚决不再示弱,故此竟也撑着,没有显出半分的惊惶不安。直等着那些脚步声略微远去了些,方才放开了他的手,轻声开口问道:“裴大人知道这些人,是何来历?”
裴萃略微停顿了片刻,方才应道:“大抵,是猜的到的。”他的声音也不大,语气却似乎有些失落之意。甄朱却是没管这些,只继续追问道:“却是何人?”
裴萃微微一笑,缓缓道:“便是知道了是何人,又能如何?以姑娘之力,怕也做不了甚么……倘或禀告勇国公,倒还不失为一个方法。只是……”
甄朱听出他这话是“弦外有音”,便忍不住蹙眉道:“只是如何?”
那裴萃听得她问,却只是含笑不语,竟不再多言。甄朱心中气极,却也只好耐着性子道:“此事干系甚大,裴大人还请多加赐教。”
听了这话,裴萃倒是忍不住莞尔,微笑道:“姑娘也不必如此焦虑,咱家虽然不才,但也尚有几分绵力,应付这起子人,还不在话下,必能护得姑娘周全。况且,还有丰王爷在,想来姑娘左右不过是有惊无险罢了。”
甄朱听得他又提起丰王,不觉又好气又好笑,然则片刻之间,她却忽然觉出有些不对来,略一思忖,便重新开口问道:“裴大人似乎同丰王殿下相交已久?”
裴萃冷笑道:“相交倒是不敢说,不过久闻大名就是了。”他说完这句,似乎又像想到了什么一般,忽然问了甄朱一句:“可是有人同姑娘说了什么?”
甄朱心中一动,却仍是摇了摇头:“只是听得大人三番五次提起王爷,故有此问。”
裴萃又是一笑,便又不肯再多说。甄朱无奈,便就只得转移了话题道:“方才那东西是何物?”
裴萃这次倒是痛快地做了解释:“那是江南霹雳堂的飞雷子,速度极快,触之则炸裂开来,有开山劈石之力。”
甄朱心中暗暗抽了一口冷气,面上却仍平静地道:“既然有如此威力,想来咱们现下便是在妾身此前下榻之所的瓦砾废墟之下了。”
听到裴萃点头称是,她便继续问道:“只是不知,这霹雳堂又是何来历?裴大人可知道,京都之内,有何人与之有所往来?又是何人必要取了妾身的性命?”
一问到关键问题,裴萃果然便又静默了下来,不再多言半句。甄朱等了片刻,也猜到了他不会这么简单便吐露消息,倒也不怎么着恼,只微笑道:“既然是如此,妾身便也不为难裴大人了。今日幸得裴大人相救,妾身感激不尽,待离开此处之后,必有重谢。”
裴萃闻声笑道:“姑娘这话言重了。并非裴某不愿透露消息,只是此中别有内情,牵扯甚多,裴某不想姑娘为此忧心罢了。”
甄朱听着这话,不由得笑了:这位指挥使大人果然厉害,连拒绝的话说出来,都这么中听,实在是难得,也就怪不得他年纪轻轻便就爬到了那么高的位子了。真是不服都不行啊。只不过,就算他不说,她也有她的办法。总是这么被动挨打,这样下去,可不是办法,要赶紧弄清楚那躲在暗处之人的来历才行了。
不过就算再着急,蹲在这黑暗的地底下也没法子做事。当务之急,还是要先出去才行。想到这里,她便径直开口道:“那妾身便多谢裴大人费心了。这会子外头似已全无动静,想来那些人已走远,此间终非久留之地。不知可否劳动大人,送妾身出去?”
裴萃不待她说完,已经回绝道:“此刻天色已晚,外面不知是何情形,冒然出去,倘若有何埋伏,混乱中伤到姑娘,咱家可担待不起。不若在此委屈一晚,等天明之后,再做打算。”
这会子他倒是说的头头是道了。甄朱无奈,只得点头同意,然后闭上眼睛假寐。虽然两个人仍紧紧挨在一起,怎么呆着怎么别扭,但郁闷了小半个时辰之后,甄朱终究还是没有抵得过睡魔的威力,沉沉睡了过去。
半睡半醒间,她又感觉到一个温暖的怀抱抱住了自己,想要睁开眼睛看时,却觉得眼皮如有千斤,怎么都睁不开了。
她索性不管不顾地睡下,朦胧中,忽然想起了一件事,当即出了一身冷汗,再也睡不下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