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二章 心情

    “这样的东西，就好像蓝天中的白云，高山上的流水，透着纯净和飘渺，带着难以捉摸的美，降临在那些同样美好的人身上。

    只有姐姐和师姐那般高洁的人，才会有那样的福气吧？而我呢，只要顺着父母的意思找一个男人，繁衍后代，尽了自己的责任就好了。

    师姐的意中人，我从未见过，想象中，也应该像师姐一样，带着雪的剔透和兰的孤高。

    姐姐的意中人，就是沈夜凝。能让姐姐喜欢的人，一定是很美好很美好的，至少比我要美好的多。即使他对不起姐姐，即使他气的姐姐出家当尼姑，姐姐也不说一句他的不是，只是说他没有错。这样的男人，应该是完美的吧？

    我那天一气之下跑来沈府，本来是抱着替姐姐报复的念头，打算用尽一切手段让他爱上我，然后再狠狠的甩了他，让他知道什么叫做心痛。但其实现在冷静下来我就明白了，我是想要见证这份美好。就像飞蛾扑火一样，明知道那光芒很危险，却因为那无法抗拒的迷人光辉而被吸引上前，然后无限的沉沦。

    他真的很好。

    表面很冰冷，却是在掩饰自己那受伤的心；表面很睿智，却是有着一颗善良的赤子之心；表面上无情，其实对身边每一个人都有情；表面上坚强，其实他根本就是孤独而脆弱的。

    他总是带着淡淡的哀伤，在那皎洁的月光里，化身月亮的使者，带着些飘渺的气息，慢慢住进你的心里。等你回过味来，却发现那一抹纯洁的白，不知什么时候早已刻进眼底。

    所以，几乎是自愿的，我把身子给了他。

    然而那件事过了没几天，就被秦珏设计成了替罪羔羊，被他抓了起来。我不是没有办法反抗，我不是没有办法离开。只是我那时候已经无法思考，我满心满眼都是他冰冷的眼神，让我的心化成一片一片的。我曾经的憧憬，我曾经的幻想，都变成了空谈。我也终于认识到，我是狡猾的顶了报复的名头，实则是想要把这份美好自私的占为己有，然而我费尽心机，他也只是生命中的一个过客，我还是会被他弃如敝屣。

    我绝望了，我甚至都不想继续了，我越发的发现自己的占有欲是多么的可耻，我厌恶自己，希望就此结束这一切。

    然而我还是没有勇气，我还有我的责任，我还是不能逃离。

    我被他救下来了，同时我又顶着“报复”的名号，继续留在他身边，只是为了汲取那一点点温暖。

    从此以后，我的一切行为都是有目的的。

    先是表现出一点点伤感，一点点怨恨，让他产生内疚；接着在表现出一点点疏离，一点点抗拒，一点点才情，这份与众不同便会勾起他的好奇；再然后，又对他表现出小女人该有的温顺和听话，又带着一丝少见的天真，让他不断惊奇并且沉迷。

    我在用尽手段让他爱上我的同时，也终于明白，自己似乎有一点点喜欢他了，不再是单纯的占有欲。

    一次次通过各种手段勾起他的好奇，他的好感，只是增强我的负罪感。我是个有心计的女人，我做的一切都有目的，带着黑暗，配不上那一抹白。

    为什么如此容忍他？只因为我本来就是罪人，忍心欺骗那样美好的他，本就是该内疚的。

    我喜欢上了姐姐喜欢的人，还有了他的孩子，不论是利用还是别的，他也对我越来越好。我感到罪孽深重，是我用了一切名号来抢占这个本不属于我的位置，我做的一切玷污了姐姐的高贵，玷污了姐姐所喜欢的高贵。

    我不知道该继续还是放弃，我一边极不认真的做着我一开始定的计划，一边却又在迟疑。我真的很迷茫，很痛苦。我不知道，怎样才能结束这一切，让一切变成原来的样子。

    那一次，他为我绾发，让我越发的动摇起来。慕白，绾发对我来说有很重要的意义，你知道的吧？

    结发夫妻，呵呵，多么美好的词汇啊！但是不属于我的东西，就不会属于我。

    我用尽手段让他爱上我，却也应该早就知道，他不会爱上我这个样子的女人。

    然而我却一次次沉沦，试图让他也沉沦。

    我不切实际的幻想着和他一起慢慢变老，不切实际的幻想着他爱上了我。最后发现，我所幻想的一切，都是泡影。

    就这样，他胜利了，我完全沉沦了。

    你知不知道，慕白，当我和孩子受到威胁，我看到他那了然的眼神的时候，是什么感觉？一切是他引蛇出洞的计策，我理解；他放弃了我来谋求大义，我理解。可是，我的心还是好痛。但当他遇到危险的时候，却又不假思索的冲了出去。

    他最后放弃了孩子，说了一些很伤我心的话，当时听起来很生气，现在想想却是理所应当。我是他的什么人？我和他有什么关系？他对我是什么感觉？放弃这个本不应该存在的孩子，不是最正确的选择吗？

    我不是为了这个心痛，只是我再也无法面对姐姐，甚至无法面对自己。每当一闭上眼睛，就是一张模糊的小小的脸在冲我叫着妈妈，声音凄厉到我绝不敢听第二次。

    无边的梦魇笼罩着我，我不知道我为什么还要活下来。

    真的，慕白，你为什么要救我？为什么不让我这样死了呢？”

    不知道什么时候，秦雨殇早已经泪流满面。她哽咽着，一张消瘦的小脸愈发的惨白起来，就像带着死亡的气息一样，诡异而脆弱的让人心伤。

    孟慕白轻轻地给秦雨殇擦着眼泪，看着秦雨殇即使气喘吁吁、呼吸微弱也要继续说下去，看着秦雨殇涕泗横流、脸色灰白也要说下去，他只能无声的叹息。似乎一切的安慰都显得苍白无力，明明不是她的错，明明她受的伤最深，明明她没有她说的那么坏，她却还是倔强而固执的把一切错误都揽到自己身上，就像她师姐死的那时候一样。

    或许发泄出来也好，她已经闷了太久了，那样对身体反而更不好。倒不如一下子宣泄出来，至于如何保住她的命，如何调理她的身子，就是他的任务了。

    现在，他只需要做一个倾听者。

    秦雨殇长长地睫毛阖在眼睑上，轻轻地颤抖着。她停了好长时间没有说话，像是没有力气了。本来苍白的没有一丝血色的脸上泛起了一阵病态的红晕，让一旁的孟慕白很是担心。

    是不是他放纵的过分了？如果现在让秦雨殇的体力透支，她那几近灯枯油尽的身体一定会崩溃的。

    “慕白，”秦雨殇没有让孟慕白担心很久，只是她的声音又微弱了很多，“你抱抱我，好不好？”

    如果不是孟慕白有着十一品的内力，听力远超常人，这句话是一定会听不到的。

    孟慕白思前想后了一番，最后轻轻坐在床边将秦雨殇从床上轻轻揽入怀里，尽量不扯到她的伤口。

    秦雨殇趴在孟慕白怀里，眼泪阴湿了孟慕白胸前的衣服，她忍着腹部的撕裂感，闷声道：“慕白的胸口和小时候一样，还是那么暖和。”

    孟慕白摸摸秦雨殇的头，露出一丝微笑：“是你的身体太凉了。”凉到让人怀疑你是不是还活着。

    秦雨殇突然不说话了，半晌，才叹了口气，道：“带我走吧！”

    孟慕白摇摇头，重新将秦雨殇放在床上，确认腹部和肩上的伤口没有崩裂后，帮她盖好被子，解释道：“这里是京城，如果我抱着你这么出去，估计明天叔夜就被师叔大卸八块了。而且你腹部的那伤太严重了，内脏缝合还是你教我的，你自然知道缝合后的十天内最好不要挪动身体。可是在第二天叔夜就带着你赶回琴城来了，伤口已经崩裂过一次，现在万万不能再移动你的身子了。”孟慕白的师叔，又出现一个神秘的人。

    虽然只过去了大半个时辰，似乎明神丹的药效已经不那么强烈了。强撑着沉重的眼皮，秦雨殇轻声说：“那就过几日伤好些再走吧！”

    顿了顿，又补充：“慕白，那天我刚醒来，问熏儿我在哪里的时候，我一听说是在听雨小榭，就想赶快离开。可是想了想，我才明白，夜语堂里我是不受欢迎的，这里或是兰园里我是名不副实的，顺园里最是自由，却也是不能回去的。我一下子清醒过来，在这里，我早就没有容身之处了。”

    孟慕白思考了一会儿，欲言又止，很长时间以后才缓缓的点点头：“好吧，过几日我再带你离开，正好慕容也想你了……”

    话未说完，就被一个好听而富有磁性的声音打断了。秦雨殇上一次真正清醒的听到这个声音，似乎已经是一个月以前的事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