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一章 缘由
熟悉而干爽的药香带着丝丝缕缕的苦意飘荡在鼻翼，还没有完全适应明亮的光线，从而看清床边不远处的男人，秦雨殇却已经判断出了这个模糊地影子是谁。
嘴唇和嗓子没有想象中的干渴，原来他还是那么细心。秦雨殇试图扯动嘴角，却因为力气的不足再一次失败。歇息了几秒，她才用微弱的可以飘散在风里的声音说：“师兄，我就知道你会来的。”
尽管如此微弱的声音，还是引起了那个男人的注意。他瞬间掠到床边，俊美无比的脸上露出了惊喜的笑容：“殇儿，你醒了？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床前的这个男人有一张英气逼人的年轻脸庞，眼窝像是狭长的山谷，高高的眉骨隆起在额头上，与挺拔的鼻梁相呼应，那一双蓝色海洋般的瞳孔也为这看起来有些过分冷厉地脸平添了几分色彩，却又被那柔密的过分的眉毛和睫毛冲淡了这一点冰冷，让这个人沐浴在那唇边柔和微笑带来的阳光中。
极端复杂的相貌，极端复杂的气质，却透着让人心安的气息。
“真可惜，本来想给你一个干儿子玩玩的，谁想到出了这样的事情。”秦雨殇没有正面回答那个男人的问题，实在是因为她身上没有哪一个地方算的上是舒服的，不是软绵绵，就是一阵一阵的抽痛。当然，最重要的伤，还是那平坦的小腹带来的心痛。
能感到痛，证明她的身子比上一次醒来好多了吧？多亏师兄的照顾了呢！
那个男人一阵皱眉，没有说出话来，只是摸了摸秦雨殇的手腕。
秦雨殇闭着眼睛感受着那个男人带来的舒心的感觉，突然觉得自己可以放下一切不想背负的事情，然后安安稳稳的睡一个好觉，不再沉迷在那些已然记不清的可怕梦魇里。
男人想了想，脸上绽开一个笑容，拍拍秦雨殇的头：“情况已经稳定下来了呢！没事的，殇儿，你还年轻，孩子还会有。何况还有师兄在，师兄不会让我的干儿子没了着落的！”
秦雨殇再次闭上眼晴，想要掩饰自己的情绪，她低声道：“我没事，师兄。”
“殇儿。”被称为师兄的男子低低唤了一句，他很认真很心疼的看着秦雨殇说，“你知不知道，你有个习惯，只有在你心情最不好的时候，在你最无助的时候，你才不会叫我慕白，而是叫我师兄。你上一次叫我师兄，还是在师妹过世的时候。”
秦雨殇心中钝钝的一痛，仿佛淡然的回了一句：“慕白，你想多了。”
被称为慕白的男人，自然就是三大圣者之一——佛手玉圣关清岳的四大弟子之首，医术高超并且身为十一品巅峰的闲云游医孟慕白了。孟慕白年仅二十九，医术奇绝，颇有其师风范，而且他对人宽厚温和，从不树敌，反而经常救助他人，在江湖上颇有威望。但实际了解他的人就会知道，这样一个温和的人，其实是一个极度多情也极度无情的人，能让他真心对待的人，除了其师关清岳、其妻慕容茜外，寥寥无几。
这样一个男人，对秦雨殇如此温柔，还是秦雨殇的师兄，偏偏又如此疼爱这个小师妹，句句都透着宠溺。而秦雨殇决不是那已知的佛手玉圣四大弟子之一。秦雨殇的身份，似乎更成了一个谜。
孟慕白知道自己的师妹非常倔强，不再在这个问题上纠缠，而是反问：“你怎么把自己搞成这个样子？你的口琴呢？若是让师叔知道了，我还不得被拆了？当初看见你……闻到你身上凝香丹的味道的时候，我都快吓得休克了！”
听到如此专业的术语，秦雨殇轻轻了一下嘴角，却没有露出一个完整的笑容。此番她元气大伤，几近灯枯油尽，现下气力不足，实在是需要多休息。她的眼皮仿佛抹了不干胶，直向一起粘。
溺爱的捏捏秦雨殇苍白的没有一丝一毫的血色的透明脸蛋，触手也不如以前的光滑细腻，还轻易就摸到了皮肤下的骨头，显得她是如此的瘦弱。心疼不已的孟慕白叹了一口气，说道：“殇儿，发生了什么青冽都告诉我了，我也不和你打马虎眼，你也不必骗我。此番叔夜的作为若是传了出去，恐怕会有大麻烦的。师父和师叔那里如何交待，我都听你的。如今你身体太虚弱，需要好好休养，我给你开的药里有安眠成分，你还是睡吧！”
秦雨殇嘴唇瓮动几下，发出几个不清不出的模糊音：“不要，慕白，我一睡下，就看到他哭着问我为什么不要他。我不想见到他，那样会好心痛，好心痛，你陪我说说话，好不好？”
“固执的丫头！”从小一起长大的他怎么会不明白秦雨殇的意思？若是不让她说出来，这身子也不会好起来的。
孟慕白从怀中的小瓷瓶取出一颗淡黄色的透明小药丸，轻轻塞进秦雨殇的唇里，解释道：“提神醒脑的明神丸。你也知道，这药只有一个时辰的药效，这也是你身体的极限。若是过了一个时辰，我就不听你抱怨只会让你乖乖睡觉了。”
秦雨殇浑浊的眼神终于聚焦了几分，却还是带着筋疲力尽。她终于成功的笑了出来，虚弱道：“谢谢慕白。”
腹部的疼痛时刻不停地折磨着她，提醒着她的罪孽，她实在不敢睡，只希望能拖一时是一时。但是她这身体……也算是破败到极点了。
当然，为什么变得这么破败，才是孟慕白所关心的。
孟慕白坐在床边，帮秦雨殇把额上的碎发拢到一边，动作温柔的仿佛是面对世上最宝贵的珍宝。
他轻柔的问道：“到底是怎么回事？如果只是流产和蛊毒，绝对不会让你变成这样。关键是前面的一个月的事情，你若说出你的身份，沈夜凝怎么会对你动手……不，是以你的身手，怎么会被他抓到？即便被抓到了，你为什么没有逃？后来明明可以离开，却对他千依百顺，最后还为了他差点丢了命。殇儿，你可别告诉我你是我了我那不幸的干儿子。”
——关于你的身份啊，如果你们两个互相知道的多一点，就不会有今天的事情。
秦雨殇露出一丝苦笑，她说道：“我哪里知道那个秦玥会带来这么大的麻烦。你也知道，我的凝香丹是通过改变肌肉的状态来易容的，所以我通常都要找和我体型、脸型相似的人，才能参照她制作凝香丹。这次要来沈府，我自然选了一个最成功的作品，哪知道又会和秦珏九成相似？”
趁着秦雨殇停下喘息的时候，慕白再一次抽紧了眉毛，说道：“你知道我说的不是这个。你到底为什么留在沈府不离开？仅仅为了帮你姐姐报复？我不信，你自己也不会信。”
秦雨殇看着他，苦笑一声，反问：“你认为沈夜凝会有多笨？我既然来到了他身边，就不可能轻易逃脱他的罗网。如果我还足够冷静，还有能力和他纠缠一番，可是我不能。所以这一场游戏，注定了我就是输家，注定了我就算赔上性命也只能接受失败。”
孟慕白哑口无言。
他没有见过任何一个比秦雨殇还灵动的人，没有见过任何一个比秦雨殇还睿智的人，沈夜凝虽然厉害，但比起秦雨殇，孰胜孰负，还是个未知数。
莫说失败，就连平局，对于他这个胜似仙佛的师妹来说，都是难以想象的事情。如果她真的输的一败涂地，输的身心俱疲，只能说明她从一开始就没把这当做游戏，从一开始就没想过要赢，从一开始就想要折磨自己。
“殇儿，你这又是何苦？叔夜他究竟有什么能力，竟让你们一个接一个的沉迷，一个接一个的伤心又伤身？”
秦雨殇认为孟慕白说的是姐姐，只是淡淡的笑了笑，说道：“慕白，我跟你说实话好不好？什么为姐姐报复，什么非要分个输赢，我一点都不在乎。姐姐的事她自己会处理，我无权干涉。至于输赢……人生百年，没什么可执着的。”
“那……”
秦雨殇打断孟慕白的话，继续说了下去：“我向来是不相信爱情和命运的。或者说，我从来不相信那样唯美而纯洁的东西，那样玄奥的东西，会出现在我的身上，一个我这样的女人身上。
这样的东西，就好像蓝天中的白云，高山上的流水，透着纯净和飘渺，带着难以捉摸的美，降临在那些同样美好的人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