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第6章
殷华大惊，他把孙璟颜摇醒道：“走水了，快醒醒！”
孙璟颜正睡得香甜，殷华身上的淡淡幽香很助眠，她撩起了眼皮，困倦道：“什么啊？”
浓烟从缝隙中渗进，孙璟颜吸入几口彻底醒了，她猛地跳起来。
房间外漫天火光，俐儿凄厉的叫喊她都快听不见了。
孙璟颜站在原地发愣，殷华见她这样还以为是害怕了，他立刻道：“去取铜盆还有水壶来，里面有水。还有玉漏！”
孙璟颜纹丝不动。
生死关头，她害怕的懵怔也在情理之中，毕竟在蜜罐里长大的孩子哪知晓后宫险恶。
先帝儿子不多，当时掌权的皇后更是为她膝下的大皇子铺路用尽阴险下作手段残害后宫皇嗣。
殷华饱受其害。
他索性拿着被子跑到铜盆边，将里面的水全数泼洒在了棉被上，被褥湿透。他再跑回孙璟颜身边，一把将被子盖上她全身，道：“你裹好，别动。”
火舌窜天，明纸糊的窗很快就要被他们侵略吞咽，孙璟颜的目光放到了房间里被浓烟呛到不停咳嗽还继续忙着把浸湿的布条塞进缝隙里的殷华。
陡然间一股浓烟灌进，火舌紧接着吞噬了殷华身前的窗户，猛然卷了进来！
“小心！——”
热浪翻天，浓烟滚滚，大火四起。
她一头扑了过去，以身覆在殷华之上，湿透的被褥包裹着他们二人。
被褥上的金线绣成的双龙戏珠图腾在火光之中熠熠生辉，好似要活了过来。
黑色包围住了他们，孙璟颜护着殷华，他们的身体互相贴着对方，她好似有些醒了过来。
孙璟颜吸了吸鼻子，及时都是烟气，她还是自言自语道：“好香啊，怎么有一股木质的香气。”
殷华神情紧张，她不自主地想去逗逗他：
“看看，英雄救美呐，我的爱妃。”
在这时候还能笑出来的只有她这个没心没肺的主，可殷华陡然间恍惚了下，仿佛看到是孙璟颜自己压在了他身上，正在他怔忡时，被细细的尘土洒了眼睛。
待他看清，顶上悬梁摇摇欲坠，就在这一瞬狠狠地砸到了孙璟颜身上！
“小心——”
可已经来不及了，孙璟颜遭受重重一击，吃痛昏了过去。
殷华感到了前所未有的害怕。
“孙璟颜，孙璟颜！”
他抱着孙璟颜，在她耳边呼唤着，叫喊着，孙璟颜没有任何反应。
烟熏得他睁不开眼睛，他不停的咳嗽。
火还未烧到屋顶，怎会掉下来？！
殷华来不及细想，生存的本能让他逼着自己强大。
绳子，他需要绳子。
殷华把孙璟颜身上的腰带取下，她的裤子居然就这样掉了下来。不过管不了那么多了，殷华迅速将她与自己绑在了一起，本以为会很快站起来，但他居然忘了，自己现在是女子之身，根本没有那么大的力气。
站起来时又差点摔倒，周而复始，体力消耗。
门在此时倒下，火焰冲了进来，不过是片刻功夫，扑面而来的热浪差点将他击垮。
但是不行，他得活下去。
面上满是灰尘，他云鬓散乱，眼睛映着火光，再次咬牙站了起来，紧紧抱住孙璟颜的双腿。
孙璟颜被这样折腾居然迷糊的出了声。
“殷华……”
殷华大喜，他把孙璟颜的手臂还在自己的脖颈：“我在，别怕。”
孙璟颜微微睁开了一只眼睛，道：“你把我屁股勒疼了……”
殷华：“……”天杀的小畜生。
一大群太监们不停的泼水，装水，来来回回的跑。
俐儿担心的快昏死过去，火势居然愈来愈大，可她居然看见自家小主背着万岁爷冲了出来！
万岁爷居然还是光着腿！
张祁赶忙亲自跑了过去，一边跑一边哭：“哎哟我的万岁爷，您可吓死奴才了。”
“皇上——！”
他抬眼看向来人，几位嫔妃争先恐后地冲了过来，其中属萧贵人最为激动。
还有两位……
他竟然未曾见过。
不过推算一下，应该是夏答应和赵常在。
萧贵人梨花带雨地围在昏迷过去的皇帝身边，夏答应和赵常在虽没那样主动，但担忧之情溢于言表。
孝禛太后的仪仗在宫门口停下，她不顾危险的走了进来。
太后快速踱步至两人身边，她喝道：“快！把皇帝送上哀家的轿撵！速速去请张太医！”
奴才们上来想把孙璟颜接下来，却发现弄不下来。再仔细一看将这位孙小主和万岁爷绑在一起的腰带已经勒入了肉里。
俐儿心疼的直掉眼泪，赶紧拿来剪子剪开。
“小主……”
殷华向她摇头，他满面污垢，因吸入了太多浓烟不停咳嗽。
“皇上，您醒醒，看看臣妾啊……”
她浓妆艳抹，梳着最显风韵的朝云近香髻，配以蕉叶玲珑翡翠流苏步摇，坠在鬓边。
眼睫旁还点缀了半朵红梅花钿，泪水凝悬于睫，实在美的不可方物。
殷华的嘴角微微勾起。
萧姒瑶捻着丝帕擦去眼角的泪珠，她哭道：“是臣妾来迟了。不过好好地丽景轩，怎么突然走了水”
她的目光剜向殷华，但萧姒瑶没有找她麻烦，反而指着他宫里的奴才呵斥：“定是你们没有好好当差，平日里更没小心伺候，才会让丽景轩走了水，差点害了皇上！”
赵常在附和道：“是啊，这夜里各宫都有当值的太监把手，怎的这火已经烧了那么大才发现”
她语调悠悠一转，看到了衣发脏乱，面沉如水的孙贵人，道：“莫不是……丽景轩的奴才平日里疏于管教，才会没发现走水的苗头，直到火势大起来才动身，酿成今日大祸。”
死一般的寂静。
孝禛太后的目光扫了过来。
殷华猛地咳嗽了起来，他像是无助般地低头，不知所措的双手上下摸起自己的胳膊，无意中撩起了袖子，露出皮肉绽开的伤口。
月光下他形影单只，唯有俐儿扶着他，显得他身形愈发纤弱。
他的脚步虚浮，夏润琏看不下去了过去和俐儿一起扶住了自己。
夏答应问道：“怎么会有这样可怕的伤痕？也不像是被火烧的呀。”
俐儿眼含泪花道：“我们小主为了救皇上出来把他绑在了自己身上，她踏着满屋火焰死里逃生，太后，各位娘娘请看她身上的衣物，还有脚上的皮肉，可有一处好的？”
殷华却在此时开了口，道：“住口，俐儿，这里没有你说话的地方。”
他的宫裙早已破烂不堪，连鞋都不知什么时候掉了一只，裸露的脚上有着烈火灼伤的水泡，黏黏答答。
殷华抵开了别人的搀扶，一步一步走到太后跟前。
他双膝弯了弯，欲跪下，可想起孙璟颜让自己好好爱护她的身体，殷华又站直了。
“今日丽景轩走水一事，臣妾宫里的奴才们确实有不妥的地方，臣妾作为一宫之主自然难辞其咎。”
殷华泰然自若地请罪，但话锋一转，看向了萧贵人：“今日让各位姐妹担忧是臣妾的不是，特别是萧姐姐。萧姐姐待皇上之心众人目睹，明明在离丽景轩最远的钟粹宫，不到半刻的功夫就赶到了臣妾这儿。”
萧姒瑶身形一僵，她心虚的瞟了孝禛太后一眼。
孝禛太后没有说话，眼眸深深，不知在想些什么。
不过她立刻用绢帕抹泪道：“妹妹说的是，本宫因为实在太心系皇上，不知他今夜宿在妹妹寝殿中睡得怎样，因心神牵挂着圣上，所以这才睡不着出来散散心——”
“姐姐真是对皇上痴心一片。妹妹应当向姐姐学习，把皇上的安慰欢乐放在首位。只是这深更半夜，姐姐居然盛装来袭，连花钿都化的那样好看。妹妹真是佩服姐姐将女为悦己者容发挥到了极致。换做是臣妾，得知皇上出了这样大的危险，可是万万做不到还把自己收拾的这样好。”
他截过萧姒瑶话头，双膝蹲下，不给对方反击的机会，便向孝禛太后行了万福礼道：“今日的事情臣妾自然罪责难逃。但方才在屋内发生的事实在蹊跷。火明明还未烧到屋内，顶上的悬梁木头就已经摇摇欲坠掉了下来，正好砸中了皇上……”
赵飞韫与萧姒瑶对视了一眼。
殷华诚恳地望向孝禛太后，继续道：“臣妾不求太后这次能够饶恕臣妾，但请太后赐臣妾一个机会，侍候在皇上左右，待他康复之后再责罚臣妾也不迟。”
赵常在在一旁道：“孙贵人真是好口才呀……三言两语就轻飘飘的将自己失职扭转成了将功赎罪——”
“好了。”
孝禛太后发话，一干人等皆没了声音。
她看向依然维持着行礼姿势的小小贵人。
对方身上的伤不比皇帝的轻，甚至比皇帝的重，还能如此临危不乱，兵来将挡水来土掩。
她道：“侍琪，扶孙贵人起来。”
孝禛太后在众嫔妃面前道：“今日的事，不论怎么说孙贵人救驾有功。没管好丽景轩是她的过失。不过念在她拼死救出皇帝，那就让她服侍到皇帝康复将功折罪罢。”
殷华再次行礼道：“多谢太后，臣妾定不让太后失望。”
回寿康宫的路上，她坐在轿撵里，回想着方才的情形。
那样沉静，游刃有余地模样，让她感到分外熟悉。
她撩起帘子，侍琪跟着轿撵走，孝禛道：“侍琪，你觉得这位孙贵人如何？”
侍琪伴在孝禛身边几十年，主仆一心，她道：“奴婢觉得不可小觑。”
孝禛疲惫地抚了抚额头，过了一会儿，道：“她有些地方让我想起了皇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