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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2章 第4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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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颜明知来时叫了两辆三轮车, 只是他走得太快太急将两名车主远远抛在了后面。

    等两人赶来,颜东铮已经从沐卉手里将行李一件件从窗口接出。

    东西太多, 两辆三轮装不下。颜东铮和懿洋拆开用草席卷着的三轮车架, 找出工具,飞速组装好,将剩下的几个竹筐撂放在车上拿麻绳交叉一捆, 一行人这才推着车子, 带着孩子往外走。

    颜明知就很好奇,回来怎么还带个又丑又笨重的架子车?

    没有上漆,原木色的车架,配着三个硕大的车轮, 可不就是有点难看。

    秧宝不觉得,在她眼里,她的雪糕车蠢萌蠢萌的可爱极了。

    “爷爷,这是我的雪糕车,好看吧?大哥和子瑜哥哥帮我做的。”秧宝挺着小肚子,一脸骄傲。

    “你大哥做的?”颜明知仔细打量着原木色的车架,秧宝不说, 他还以为请的老木工师傅做的呢, 全车上下没有用一个铁钉, 用的最古老的榫卯工艺,“懿洋拜师了?”

    颜懿洋摇摇头:“车架不是我做的, 我就帮着改了下车轮。”

    颜明知扫眼车轮, 这才发现三个轮子是用旧汽车轮子改造的,比旧有的轮子要小两个号, 如此改造之下, 轮胎竟没有看出有任何拼接的痕迹。

    “明年懿洋读二年级吧?”颜明知看向儿子。

    颜东铮略一犹豫, 还是说了实话:“他已经自学完高中课程。”

    颜明知:“……”

    他怀疑自己听错了,三个子女外带老大家的两个孙子,老二家的一个外孙女,就没有一个会读书的。哦,老三除外,十来年后,开窍了。

    “竟革、秧宝呢?”颜明知一脸期盼地看向儿子。

    颜东铮瞅着坐在自家三车轮上,努力蹬着脚踏的竟革,在他爸怀里一脸懵懂的秧宝,轻咳了声:“竟革好动,秧宝爱花。”

    听明白了吧,那就是俩普通孩子,别期望太高。

    秧宝附和地点点头,给爷爷看她头上戴的山茶花,回来时去山边采的,装在竹筒里拿水养着,早上看还开得很好,懿洋帮她扎小辫时,揪了两朵给她戴在头上。

    颜明知以为是塑料花呢。

    “我还带回来两盆快开的山茶。爷爷,咱家有院子吗?”

    “咱不在沪市长住,先养在盆里,等到了京市爷爷给秧宝买一个带院子的宅子,爷爷和你一起把它们种在院子里好不好?”

    “好呀、好呀,那爷爷你一定要买一个超大超大的院子,我要种好多好多的花。花种我都带来了,哦,还有西瓜种、南瓜种、番茄、茄子、四季豆……”

    颜明知就一边听着孙女叽叽喳喳地说着自己对院子的规划,一边思索着这么大的院子买在哪好?

    颜东铮原是打算就近找个招待所住的,这不是没想到颜明知会过来接,遂出了车站,他就问了句:“家里有地方给我们住吗?”

    颜明知瞪他:“我得多窝囊啊,儿子、儿媳、孙子孙女回来,连个住处都给你们置办不来?”

    颜东铮挑眉:“哦,给我们专门置了宅子?”

    颜明知不自在地咳了声:“早年攒了点钱,那时房子还没有现在这么紧张,有个朋友出国,就把他家的小花园卖给我了。你妈他们不知道,这不是刚离婚嘛,咱就不去那边住了,跟我回学校家属院吧。”

    “离婚前隐瞒房产,过后会被追究的吧?”懿洋道。

    颜明知就觉得这孙子不但聪明,还见识广、看得远——像他!

    揉把懿洋的头,颜明知轻松一笑:“放心吧,我跟你奶婚前签有协议,离婚时又签了份。不存在金钱、房产上的牵扯。”至于两个儿女嘛,都断绝关系了,知不知道房子也不会给他们,就是会有些麻烦,两人就差把“贪婪”二字写在脸上了。

    沐卉好奇道:“能过去看看吗?”她还没见过这个时代的花园洋房呢。

    “先回家,过几天安顿好了,我再带你们去。”

    学校在郊区,离火车站不远,出了车站,颜明知又叫了辆三轮,几人坐上,大半个小时就到了。

    四辆车子一进家属院,立马引得不少人围观,很多知青回城,盖了几年的铺盖卷不愿意拿都丢了,彼时手里又没有太多钱,自然也不会带什么水果、大米,顶多拎着个包裹,装有两身衣服和几本书。

    拖家带口,还一下带了这么多东西回来,真不多见。

    颜明知抱着孙女,带着两个孙子跟人寒暄,颜东铮拿了烟给大家散,沐卉掏出一包果干让大家尝尝。

    说了会儿话,大家帮忙把一筐筐一袋袋抬上二楼送进家。

    欧式的建筑,两室一厅一厨一卫,顶很高,窗很大。

    苏秀兰搬走后,颜明知重新做了布置,主卧腾给儿子儿媳,书房清出来,添了两张双层床,他跟秧宝睡下面,两个孙子睡上铺。

    秧宝那床还特意给挂了绣花帐子,铺了从南京路床上用品公司买的桃粉色的印花床单,叠放着绣花枕头、羊毛毯、丝棉被和一套粉绸宽边绣花睡衣。

    两床之间靠墙放着张书桌,上面摆着造形漂亮的古朴圆镜、一把牛角梳、一盒发卡、一盒扎头的皮筋、一瓶雪花膏和一个台灯。

    挪出来的书柜搬到了阳台上,书桌放在靠近阳台的客厅里。

    屋里有暖气,一进屋,热腾腾的,沐卉进卧室脱了里面的羊毛衫、厚毛裤,出来洗把手,挽袖去厨房看看,煤气灶、水池、厨柜、锅碗瓢盆,样样齐全,空间还不小。

    她就将那一筐蔬菜和两袋大米拎了进来,先做饭。

    颜东铮脱了外套、羊毛衫,换上棉拖鞋,捋高衬衣袖子在客厅里整理带回来的东西。

    颜明知跟三个车主结了工钱,将自家的三轮车锁在院里的树下,抱着孙女,带着俩孙子先去了趟隔壁韩老师家,取早上让人帮忙捎带的鱼、肉、虾和青菜。

    “东铮家的这三个孩子,长得可真好。”韩老师的爱人笑眯眯地摸摸懿洋、竟革,给他们一人拿了个橘子,递给秧宝一个红通通的大苹果。

    “这是你们汪奶奶。”

    “汪奶奶好。”

    “谢谢汪奶奶。”

    “乖,常来玩啊。”

    颜明知接过韩老师提来的菜篮,道了声谢,带着孩子们回家。

    一到家,秧宝自动从爷爷怀里下来,抱着苹果哒哒跑到爸爸跟前,给他看:“隔壁汪奶奶给的。爸爸,我也想把咱家带回来的水果给她拿点。”

    颜东铮伸手掰了串香蕉,递给闺女,“找你妈妈再拿样青菜,一块送去。”

    秧宝伸手抱住,把苹果递给小哥,去厨房找沐卉。

    沐卉接过公公递来的菜篮,里面有一条本帮熏鱼,一块五花肉,两斤大虾,还有三根芹菜,两个萝卜、一颗白菜、几根大葱。

    将东西取出来,沐卉装了两个丝瓜递给秧宝。

    懿洋打量眼条几上的电视,研究了下,伸手拧开。

    立马一阵悠扬的笛声从电视里传了出来,懿洋看了几秒,不是太感兴趣,咔咔一拧,这时候的电视,除了晚上本台新闻和由各省新闻组成的电视台协办、各台传播的名牌栏目,就是播放影片或转播戏剧。

    拧了一圈,没找到什么台,懿洋又拧了回来。

    沐卉、秧宝、竟革、颜东铮过来看,放的是水墨动画片《牧笛》。

    “秧宝看电视吧,我去送。”颜明知笑着伸手去拿秧宝手里提着的篮子。

    秧宝摇摇头,恋恋不舍地又看了两眼,叫上大哥、小哥一起,三人出门。

    颜明知明显地愣了下,他看颜东铮、沐卉,两人盯着电视对此并没有什么反应,显然习以为常。

    稍一迟疑,颜明知跟了上去。

    韩家的门没关,三个孩子很是懂事地站在门口敲了敲门,扬声说明来意,等汪老太出来了,秧宝甜甜一笑,将篮子递上:“汪奶奶,这是我家从云省带回来的香蕉、丝瓜,给你和韩爷爷尝尝。”

    香蕉可不便宜,丝瓜这个季节买都买不到。

    汪老太连连拒绝。

    竟革急着回家看电视,掏出香蕉、丝瓜往她怀里一塞,拉着妹妹大哥就走。

    边走还边回头对汪老太道:“瞎客气啥,你给我橘子我不是伸手就接了。”

    这话说的,把汪老太逗得哈哈大笑,颜明知亦是嘴角一扬再扬,心情说不出的舒畅。

    东铮和沐卉真的把三个孩子教的很好!

    沐卉和颜东铮也就看个新奇,孩子们和颜明知回来,他们一个已经去厨房做饭,一个起身将菜干、果干提进了厨房。

    沐卉挑了包干豆角打开,抓把泡上,准备等会儿炖肉吃。

    家里有电饭煲,这个沐卉不会用。

    颜明知过来把米饭蒸上,对沐卉道:“我来做饭,你帮东铮收拾吧。”一个个竹筐麻袋的,他也不知道装的都是什么,不好下手。

    “爸,你会做饭?”沐卉惊讶道。

    颜明知朗声一笑:“做半辈子了,等会儿你们好好尝尝我的手艺。”

    “爷爷,我来帮你。”秧宝脱下外套,努力把毛衣袖子往上捋了捋,“我会剥蒜、择菜。”

    “秧宝不看电视吗?”

    “等会儿再看。”这时的电视清晰度不是太高,颜明知家这个买的早,还是黑白的,对秧宝、懿洋、竟革不是太有吸引力。

    很快懿洋就过来了,竟革去次卧抱了颜明知给孩子们买的小皮球出来,坐在沙发上,一边看电视一边手里拍着小皮球,嘴里吃着橘子。

    颜明知递了两个大蒜给秧宝、懿洋,扒开竹筐上面的稻草,查看都有哪些菜。

    上一层是海椒、甜椒、菜椒、丝瓜,下面是黄瓜、番茄、苦瓜,再下面是茄子、豆角、笋、莲花白。

    怕把下面的菜压坏,颜明知将上面两层一样样捡出来,摆放在厨房一角的地上。

    懿洋见此,放下剥了一半的蒜,拿上破草席、工具和几个挑担用的竹杆下楼,没一会儿,拎了两个放果蔬的三层架子上来。

    大的放进厨房装蔬菜,小的放在客厅茶几旁摆果干和常吃的水果、瓜子。

    这动手能力,看得颜明知心里直翻腾,不由就考校起了他的数学、化学、物理。

    懿洋自然是对答如流,都不用拿笔计算的。

    颜明知越问越喜,最后出的题目,好几道都超过了高中范围,又问英语,好嘛,更溜,就连坐在小板凳上的秧宝都能跟他用英语聊天。

    “竟革,来来,爷爷考考你。”颜明知这会儿哪还记得儿子说秧宝、竟革就是普通的孩子,哪家跟秧宝这么大的小孩,英语对话这么流利?

    竟革背古诗还行,这一个多月来,他爸每天都要他背两首古诗,记不住太多,一天记一首,这会儿也有三十首。

    至于数学嘛,能数到100,会十以内的加减法。

    英语,对不起,听不懂。

    颜明知却不觉得失望,三个孩子各有所长嘛,竟革好动,会背这么多古诗,已经很了不起了。

    心里高兴,颜明知啪啪切着菜,嘴里哼起了歌:“pacцвetaлnr6лohnnгpyшn(苹果树和梨盛开),Пoплылntymahы haдpekon(河上飘着柔曼的轻纱)……”

    秧宝听着好听,等他唱第二遍,跟着哼道:“pacцвetaлnr6лohnnгpyшn……”

    颜明知惊讶道:“秧宝还会俄语?”虽然发音有一点点奇怪。

    会的,不但会俄语,她和大哥还会法语和阿拉伯语。

    不过,她没有大哥厉害,秧宝只会听、说,不会读、写。

    三个孩子就像三个宝藏,颜明知已经迫不紧待地想要挖掘更多。

    要不是还要做饭,他都想抱着三个孩子去书房,哦,已经没有书房了——去阳台考校。

    “pacцвetaлnr6лohnnгpyшn,”颜明知一边纠正着秧宝的发音,一边捞出焯好水的肉块,洗净锅,倒入稍许油,丢入冰糖……

    不时,四菜一汤就好了,蒸熏鱼、红烧肉、油焖大虾、海椒炒鸡蛋、蕃茄鸡蛋汤,最后,他又给孩子们做了个拔丝香蕉。

    客厅里的东西也都收拾好了。

    带回来的书报塞进阳台的书柜里,衣物、被褥放进卧室;成筐的水果撂在客厅一角;两盆山茶摆在条几左右;带回来的一束花,颜东铮找颜明知要了两个花瓶,分开来插,一瓶放在餐桌上,一瓶放在书桌上;米酒、西瓜酱放厨房。

    阳台上放着个折叠餐桌和六把折叠椅,搬进来,饭菜一摆,开饭。

    颜明知开了瓶红酒。

    三个孩子好喜欢爷爷烧的菜啊,红烧肉色泽棕红,肥而不腻,微微带着甜味,入口即化,下面铺的干豆角吸饱了红烧肉的汤汁,也很好吃。

    油焖大虾更是三个孩子的心头好,体形硕大,晶莹饱满,头部长满虾脑,吃起来满嘴鲜香。

    颜明知看得欢喜,特意去厨房洗了洗手,给坐在他左右的竟革、秧宝剥虾吃。

    秧宝拿起还没用的筷子,撑着桌子站起来,颤颤微微地夹了块红烧肉,又夹了块熏鱼和一筷子青椒鸡蛋放在颜明知碗里:“爷爷吃。”

    “好、好,爷爷吃。”颜明知嘴里应着,手下却没停。

    颜东铮就道:“让他们自己剥着吃,你快吃饭吧,等会儿都凉了。”

    三个孩子吃饭很有教养,不挑菜、不扒菜,夹到什么吃什么,也不挑食。

    短短小半天,颜明知脸上的笑容就没断过。

    吃过饭,沐卉和懿洋去厨房洗刷,竟革和秧宝懒洋洋地摊在沙发上看电视,颜东铮取出普洱,找颜明知要了套茶具,点了碳炉在阳台上煮茶。

    颜明知坐在儿子对面,就问:“明天带孩子们去沐卉娘家吗?”

    颜东铮点点头,是要去一趟。

    “要不要补份聘礼?”这儿媳娶的,他真是越看越喜欢,不娇不奢,话不多,干活利落,最最主要的是,生的三个孩子,一个比一个优秀,基因好啊!

    颜东铮微微有点意外:“不用。”

    印象中,原主跟沐卉结婚时,她娘家狮子大张口。当时,老爷子电话里可是很决绝的,直嚷道:“他们家卖闺女呢,有这钱什么天仙美女娶不到?这闺女咱不要了,你还小,多等几年再成家也不迟。”可惜那时沐卉已经怀上了。

    这门亲事,老爷子是捏着鼻子认下的,对沐卉一直有些不待见。

    颜明知被儿子那一眼看得多少有点不好意思,咳了声,他道:“我觉得吧,先前我的思想可能……有点不对,不能因为未婚先孕,就否定一个人的品行。我后来也打听了,小卉娘家当时要那么多钱,也是不得已,她哥那年出事了。”

    嗯,当年随大批知青一起下乡的,还有各厂的技术骨干,那是中国经济史上一次大规模的工业迁移——俗称三线建设,大舅哥就是其中一员。

    那年夏天雨水特别多,他开车拉材料回厂的路上,一个打滑冲下山路,整个车翻了下去。命是保住了,可惜伤了一条腿,外带丢了一车材料。

    厂里的损失大了,这种情况下,又哪好意思再要什么赔偿。

    为了给大舅哥治腿,一家人东拼西凑,最后没办法,咬了牙,来回将彩礼提高了三次。

    前后,颜明知出了360元。

    叫颜明知说,不多,他恼就恼在,一家人说话不算话。你要是一开口就要360元,什么都好说,结果每每都定好了,又提价,这是一种很失格的行为。

    “你大舅哥回来了,我听说工作还没有着落。要不,我帮他找个?”

    颜东铮就笑,这是真喜欢沐卉和三个孩子啊,同时也说明,老爷子人脉之广,怕是远远超过自己的预料:“说说看,你想将人安排哪?”

    颜明知就认真琢磨了下:“罐头厂看大门怎么样?不行的话,去旧货市场当名服务员,只是这个要站着,他那腿……算了,我把他安排在他们那一片的街道办事处吧。”

    街道办事处到是个好去处。颜东铮没有一口答应,人他还没见,品性如何,为人处事如何,不得考查一下。

    要是一个扶不起来或是不懂感恩的,那咱别沾手。

    “你的身体怎么样?等会儿带你去医院检查一下吧?”

    颜明知摆摆手:“不用。没什么大问题,就是离婚时,被你妈、你大哥大姐气着了。”

    颜东铮默了会儿:“我妈跟大哥住吗?”

    “嗯,你外祖当年居住的花园洋房还回来了,你妈急着要住进去,我拦着不让,政策刚放松,我的意思是咱不做那第一个吃螃蟹的人,再看看。她就恼了,说我见不得她好。”

    倒底没劝住,硬是带着老大一家住了进去。

    这种情况,老大还想工作上再进一步,想屁吃呢。也不看看自己的做的是什么工作,街道处办事员,基层干部,洋房一住,直接脱离了人民群众,本该他升的,上面也会压一头。

    “看她还是要去的,只是她的事你别沾。”颜明知叮嘱儿子道,“离婚后,你被判给了我,日后就是不给她养老,都没人说你什么,毕竟她的财产,你一分没拿。”

    “金钱上你也别觉得吃亏了,我是学金融的,早年在国外做过几项投资,财产方面虽不如你外公给你妈留的多,却也能让咱们一家生活无忧。”

    颜东铮莞尔:“在你眼里,你儿子我多窝囊啊,要你养上一辈子。”

    颜明知乐得拍拍儿子肩:“没看低你的意思,这不是怕你改天看了你妈的花园洋房,心里不平衡嘛。不说别的,光看你高考考的分数,两个专业任选一样,这一辈子铁饭碗就端稳了。”

    父子俩在阳台上说着话,沐卉和大儿子收拾好厨房,打发他去洗手间洗个热水澡,去睡一觉。

    这边有锅炉房为家属楼提供热水,早七点到晚上九点。

    懿洋怕吵,火车上几乎没怎么睡。

    打发了大儿子,沐卉看看沙发上的两小只,秧宝依着小哥已经睡着了。

    竟革乖乖地坐着也不动。

    轻轻抱起秧宝,沐卉将她送去次卧,主卧那她需整理一下,带回的被褥、衣服什么的都在那边堆着呢。

    放好小枕头,抖开丝被,推开毛毯、睡衣,沐卉帮秧宝脱去鞋袜、裤子,将人放进被窝。

    轻轻关上门,沐卉问竟革:“你要不要去睡会儿?”

    竟革想洗澡,他好动,在火车上没少出汗,屋子里热,就觉得后背痒,想抓抓。

    有些地方够不着,他扑到沐卉怀里哼叽道:“妈妈抓抓。”

    小家伙多久没撒娇了,沐卉揽着他在沙发上坐下,掀开后背上的衣服给他挠了挠。

    等懿洋出来,沐卉拍拍小家伙的屁股:“行了,妈妈给你找套睡衣,进去洗洗,上床睡会儿,晚上带你下去玩。”

    颜明知给买的有,不但有睡衣,次卧的小阳台上放的大衣柜里,挂的成排的,是他和三个孩子的棉衣、大衣、羊毛衫,上面叠放的是秋衣、秋裤、毛裤、内衣、袜子等,衣柜旁边撂着鞋盒,全是给三个孩子买的鞋子,有棉皮鞋、球鞋、小白鞋。

    沐卉取了套天蓝色的棉质睡衣、一个四角裤衩和他的洗澡毛巾,以及一个丝瓜瓤给他。

    懿洋进去帮他放水,里面有个浴缸,不过他没用——洁癖,他用的是花洒。

    颜明知听到动静,知道两个孙子在洗澡,忙起身把吹风机找出来:“懿洋,来,爷爷帮你把头发吹干再睡。”

    懿洋见他目光殷切,便没有拒绝。

    竟革洗澡很快,水里泡会儿,拿肥皂全身上下一打,丝瓜瓤嚓嚓刷一遍,舀水一冲,毛巾护着小鸡鸡就出来了,头发没洗。

    颜东铮无奈地放下茶盏,拎着人走进洗手间,让他闭上眼,给他洗头。完了,头发擦擦、身上擦擦,让他穿好衣服,这才放他出去找爷爷吹头发。

    主卧的家具,原来的苏秀兰都搬走了,现在这套是颜明知去淮海路旧货市场淘的,一水的老榆木。

    雕花架子床,修补过的四开门雕花大衣柜,配着个梳妆台和一张琴凳,

    家具暗沉,床上用品颜明霞就给配了套大红,大红的带穗床单,大红的缎子被面,大红的枕巾。

    沐卉和颜东铮的衣服也是颜明霞帮着买的,沐卉是一件大红的呢子大衣配一条黑色的灯芯绒裤子,颜东铮的是一身黑。

    颜明知就让两口子试试,不合身改天去换,孩子们也一样,发·票他留着呢。

    竟革跑进次卧,在爷爷的指点下把他的衣服鞋袜一股脑地全抱了出来,推放在沙发上,挨件试。

    他喜欢艳色的衣服,有一件毛衣和裤子是黑色的,穿都没穿就丢放在一边。

    相反,懿洋喜欢的颜色是白、黑、棕、咖、驼。

    一件大红的毛衣直接被他丢给竟革。

    竟革试了下,大了,盖住屁股。

    颜明知安慰两个孙子:“没事,抽空咱去趟百货商场,让服务员帮忙调换一下。”

    竟革这会儿就想出去玩。

    颜明知看向懿洋。

    懿洋摇头,他想睡会儿。

    “那行,我带竟革出去走走。”

    沐卉就拿纸袋把懿洋和竟革不合身、不喜欢的几件衣服和鞋子装上。

    颜明知揣上发·票,和竟革拎着下楼坐公交去百货商场。

    带回的被褥都是拆洗好的,沐卉从麻袋里掏出来叠叠放衣柜顶层那格,衣服都是夏天的,折折放下面。

    颜东铮先去洗澡,出来吹吹头发,直接去次卧睡了。

    沐卉收拾好,跟着洗了个澡,头发吹吹,拿帕子包好,开始洗衣服,家里有洗衣机,早年苏秀兰的陪嫁,用的时间长了,旧旧的,她看不上,就没带走,装在次卧的小阳台上,沐卉怕把孩子吵醒,就直接手洗了,搓搓涤出来,晾晒在客厅的阳台上,她去主卧躺了会儿。

    晚上,不但江校长来了,颜明霞带着她那一大家子也来了。

    大儿子吴志国,娶妻李梅,生有一子一女,儿子吴聪今年15岁,上初二,女儿吴珠12岁,小学四年级。

    小儿子吴志军,娶妻师小娟,结婚十年,一直没孩子,据说怀了一个,不小心流掉了,这之后就再没有一点音信。

    吴志国、李梅跟颜明霞、吴大志都在纺织厂上班,婆媳俩是纺织工,父子俩是机修工。

    李梅给沐卉带了块灯芯绒,员工内部消耗的瑕疵品,另带了三件她儿女穿旧的毛衣,说是给秧宝、竟革、懿洋。

    沐卉不想接,毛线都硬了,也不知道反复拆织了多少遍,穿着不暖和,也不舒服,扎皮。

    颜明知直接说,不要,三个孩子他给买了,新的我们都穿不完。让她走时带上,回家给孩子们接接继续穿。

    吴志军跟他媳妇师小娟是罐头厂的职工,两口子带了一搪瓷缸子散装罐头——午餐肉。

    沐卉直接倒进盘子里热热给端桌上了。

    颜明霞攒了俩月肉票,一早起来去副食品店割了二斤肉。

    沐卉看看,肥多瘦少,倒是能熬点猪油,拌面吃。

    吴志军嘴馋,笑道:“弟妹,拿花椒、干辣椒炒了呗,好久没吃大肉片子了。”

    行啊,咋吃不是吃。

    沐卉拎着肉去厨房,颜明霞气得狠狠拧了他一下。

    吴志军也不恼,冲他妈嘿嘿一笑,掏了把水果硬糖逗秧宝:“叫二伯,给你糖吃。”

    秧宝就指指茶几旁,懿洋中午做的三层架,第一次层放了南瓜籽、奶糖,第二层放了干果片,第三层放的是小人书。

    茶几上,颜东铮刚放了一盘切开的菠萝。

    懿洋帮着冲泡了满满一壶酸缸子蜂蜜水,旁边撂着拿回来的竹杯,谁喝谁倒。

    见到吃的,吴志军也就没了逗弄孩子的兴趣,坐在沙发上,将果盘往身前一拉,边看电视边吃了起来,片刻,一盘菠萝就被他干掉了。

    “东铮,再来一盘。”

    这时候的菠萝小,一颗切切也就一盘,统共没带几个,颜东铮也不耐烦应付他,取了个蜜菠萝给他,让他自己切开剥出果子给大家吃。

    屋子里闹哄哄的,懿洋吵得头疼,竟革则是一脸不开心,南瓜籽被吃了,奶糖被吃了,果子被吃了,带回来的腊鸡、腊鱼也被妈妈拿出来招待客人了——肉疼、心更痛!

    颜明知以前也不觉得,这会儿看着姐姐这一家子,咋看咋不顺眼,两个侄媳妇来了,也不说进厨房帮把手,沙发扶手上一坐,一人一把南瓜籽、几个蜜菠萝,跟志军一样,那嘴就没见停过。

    吴大山、吴志国,书桌旁一蹲,一人一根烟,弄得不大的客厅烟雾缭绕的呛人。

    吴聪、吴珠吧,一个霸占了电视,一个折了秧宝的花往头上插。

    颜明知揉了揉额头,让东铮陪江校长去阳台上说话,他则抱起秧宝,带着懿洋、竟革出了家门:“走,带你们去图书馆坐坐。”

    图书馆里这会儿待的都是75级、76级和77级的工农兵学员,他们的大学通常是两到三年,临到考试了,一个个忙着复习呢。

    很静,走进去只听到翻书声和轻微的走动声,很少有人说话。

    懿洋挑本高等数学,就近找个位置看了起来。

    竟革好动坐不住,颜明知就带他和秧宝去了一个角落,这里有刚解封的禁书,有从学生那里没收上来的武侠、小人书,还有国外的美术史和故事绘本。

    竟革自己选了本《三打白骨精》小人书,坐在哥哥身边津津有味地看了起来。

    秧宝挑了《十万个为什么》《365夜故事》、《上下五千年》和《国学启蒙·中国寓言》系列图画书,让爷爷的帮她办了借阅。

    《国学启蒙·中国寓言》出版于1970年,共有六本,每本收录了六篇中国寓言故事,如第一本纪昌学射。

    内含故事有:愚公移山、熟能生巧、纪昌学射、狐假虎威和郑人买履。

    这套书汇集了贺友直、张培成等知名画家的作品,绘画之精美,价值之高,很值得收藏传世!2

    颜明知还是第一次看这类绘本,陪着孙女一本看完,他就决定改天抽空去新华书店看看有没有卖。

    家里的阳台上,江校长隔着小泥炉看向对面净具、置茶、冲泡的颜东铮,不由有些出神,实在是这一套行云流水的动作,他很久没有见了,时下很少有人有这功夫。

    “十年前我见你,高高瘦瘦的还十分跳脱,转眼,已如山岳了。”

    “你妙赞了。”颜东铮双手托起一杯递给他,“尝尝。”

    江校长接过轻抿一口,笑着赞了句,转而说明来意:“你爸爸向我提交了辞呈,说要跟你去京市帮你带孩子。对此,你怎么看?”

    颜东铮略一沉吟,便道:“其实,是我要他辞职的。”

    江校长惊讶地张了张嘴,继而气道:“东铮,你怎么还是这么自私!你知不知道你爸多有才华?你爷、你奶早早入了苏家,连带着他一出生就被打上了苏家半仆的烙印,7岁他才跟帐房先生偷学几个字,12岁便凭一己之力接管苏家半个帐房,左右手打算盘,精确度可堪与计算机相媲美。”

    “你外祖看中他的能力,请了私教教他,14岁他以优异的成绩考入京大,18岁大学毕业。你外祖那时想扩大苏家的经营,送他出国深造,仅用五年时间,他就拿到了斯坦福大学经济学博士学位……如此人才,我国有几个……他一生蹉跎,前半生,为你们这个家付出了所有,后半生你还要他围着你一个小家打转,他这一生的抱负,他求学时的艰辛,归国时的困难,回头看,还算什么?”

    颜东铮对颜明知知之甚少,先前要他退休,不过是想着他已到耳顺之年,又患有心脏病,该是回归家庭,安享晚年。

    如今听江校长一说,倒是他错了!

    “江伯父,是我错了。你看这样行吗,晚上我跟爸爸谈谈,再给你回复?”

    江校长这才长长吐了口气:“你爸这人我知道,他是真想帮你带孩子,方才我一来,你知道他跟我说什么吗,他说,懿洋已自学完高中课程,刚刚我也考校了懿洋两个问题,他何止是学完了高中课程,我看大学的高等数学、物理根本难不倒他。他后继有人,想陪着孩子身边我能理解。只是有一点,你爸他是学金融的,懿洋的特长在数理化,你爸带不了懿洋多久。”

    “竟革、秧宝虽聪慧,不得正常入学上课。这么一来,三个孩子都不常在他身边,你让他后面咋过。所以我就想,让他随你们去京市也成,前几天,京大经济系的小周,也是你爸的师弟,说他们缺讲师。他邀请你爸几次,你爸都没有答应,我看你倒不如劝他平调入京。”

    颜东铮点头,是个不错的选择:“晚上我劝劝爸爸。”

    另一边,颜明霞也在劝沐卉,别让颜明知辞职,一月一百八十多块钱呢,撑个七八年再退休,就能拿退休金了,这会儿辞职真不划算。

    沐卉第一次知道公公工资这么高。

    师小娟嗑着南瓜籽过来道:“沐卉你们初几走啊?”

    秧宝跟子瑜约的是初七在京市见,沪市到京市坐火车最快也要23个小时,那不得提前一天出发。

    “初六。”

    “我和志军请假来送你们。对了,沐卉,家里的洗衣机、电视机、收音机、舅舅的自行车,你们不带吧?”

    沐卉立马警惕道:“带啊!不带我们到京市用什么?”

    师小娟失望地撇撇嘴,转而又道:“家具呢?”

    沐卉盛出锅里的酸笋炖鸡,淡淡一笑:“寒暑假回来不得要用?”

    师小娟还待要说什么,颜明霞气得一把将人拉出厨房,斥道:“师小娟,你能不能别这么眼皮子浅?”

    “他们走都走了,留下的家具、房子空着不是空着,我借用一下怎么了?”

    和着不只是想打家具、家电的主意啊,连房子都瞄上了。

    沐卉翻了个白眼,没理她们,只加快了手中的动作,赶紧做好,吃完滚蛋!

    颜明知看眼腕表,这会儿该开饭了:“懿洋、竟革,咱们走吧?手里的书看完了吗,要不要借阅?”

    “看完了。”两人将书放回去,帮秧宝拿着绘本,兄弟俩跟着颜明知、秧宝出了图书馆,往家走。

    冬季天黑的早,这会儿,道路两旁已亮起一盏盏路灯。

    竟革左蹦右跳地踩着大哥和爷爷的影子玩。

    人太多,一张圆桌坐不下,沐卉把书桌腾出来摆在阳台上。

    懿洋、竟革和秧宝都没上桌,沐卉给他们拿盘子一人盛了两勺米饭,夹了各色菜铺在上面,一人一碗酸笋鸡汤。

    三人坐在沙发上边吃,边看新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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