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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6章 第8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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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三天之后,柳惜然的审讯有了决断。

    宫中禁卫和皇城司监察将去年冬雪节游湖的所有世家子弟都问过一遍。

    所有人异口同声:不清楚。

    要么时间过太久记不清,要么当时离得远,没看到。

    似乎除了晋王那位亲卫,再没有人见到柳惜然推县主下水。

    大家心知肚明,当时本来有禁卫打算立即救人,阻止他们行动的是五皇子。

    这一幕其实不少人见到了,却不敢明说,只打算置身事外。

    毕竟真论起来,县主病的如此严重,责任最大的并非柳侍郎之女,而是五皇子。

    世家子弟没有晋王那样坚实的靠山,可以如他的亲信那般直言不讳。

    纵使还有人知晓真相,也按在肚子里不敢说。

    县主虽是中宫的人,五皇子是皇后娘娘亲生儿子。

    养女再怎么娇宠,不可能抵得过亲儿子。

    柳侍郎在御书房门口跪了一日,替自己爱女求情。

    他不钻营权势,不结党营私,一直是睿宣帝喜爱的朝中清流,又是天下寒门学士魁首。

    他女儿素有才貌双绝的美名,如今出了此事,若向天下人昭告,她故意上演苦肉计,将栖霞县主推入湖中,恐引天下义士不满。

    除了柳家,提拔柳侍郎的睿宣帝也会受到文人的口诛笔伐。

    因此柳惜然只判为无心之失,柳侍郎停职罚俸,她自己关在家中一年不得出门,算作牢狱之刑。

    栖霞县主本人对此并无异议,就这么拍板定下。

    至于五皇子,没人敢说他的不是,只能当做不知。

    枯荷听雨,转眼间树皆秋色。

    除了晋王锲而不舍日日前来,程月璃在自己院中的日子也算过的怡然宁静。

    太子虽未曾亲至,时常派宫人送来上等的滋补药材,关切询问她病情。

    时至立秋,睿宣帝一道圣旨,昭告天下一件大事。

    五皇子宋逐寻封王了。

    他是皇后娘娘的幼子,两位兄长一个太子一个晋王,本来三年前就该封王,连封号都已经定好,就等和栖霞县主成婚那日,挂印封侯双喜临门。

    结果他不愿娶,甚至为此和母后大吵大闹。

    皇后一怒之下,让今上延后他封爵的时间。

    后来栖息县主取消婚约,皇后怒气消散,把封王一事再次提上日程。

    原本仍打算,他和柳侍郎之女成婚时赐封王位,谁能想到,这一姻缘也没了。

    而此时,他今非昔比,不再是一个翰林院担任闲职的皇子。宋逐寻凭着自己的手段,收服了一众皇城司官员,又排挤掉原本掌权的提举,成了手握实权的主官,已然大权在握。

    在接连撬开几个重犯之口,打掉一个贪墨受贿的高官之后,今上龙颜大悦,在他生辰之日,册封一品亲王。

    皇城司大狱,阴冷潮湿,血腥味浓烈呛鼻。

    刑房中撕心裂肺的凄厉惨叫不绝于耳。

    皇城司监察人人喜上眉梢,他们从三品武官的属下,成了一品亲王的属下,往后京中行走,更可横行无忌。

    众人心中得意,幸好当时这个空降的皇子和老上司争夺权利时,他们选对了主。

    淮王初来乍到时,是个未经世事的翰林,一副文弱书生的模样,和皇城司这种地方压根不搭。

    许多人都只认为,他不过挂个名,过几天就走,谁都没把他放在心上。

    谁料后来太子行刺一事调查完毕,他并未重回翰林院,继续留在皇城司。

    最初大家都以为他是酸腐文人,见点血都怕。

    没过多久,他就完全颠覆众人认知,令人刮目相看。

    不知是否生于帝王家的缘故,他钻营权术,收买人心,排除异己的手段,令浸染官场多年的监察都不禁汗颜。

    皇城司是个大染缸,近墨者黑,他染得最快。

    不到半年,就恩威并施,挤掉原来的主官,独揽大权。

    虽非自己升官,有一个一品亲王做靠山,不比寻常官员当上司强?

    本就善于审时度势的监察们,为了奉承这位年纪轻轻已手握大权的淮王,更使劲浑身解数。

    可淮王本人,并不高兴。

    自前段时日起,他的脸色越发阴沉,幽锐森寒的眸光也愈发令人毛骨悚然。

    拷问犯人是狱卒的职责,可这位权势显赫的主管,时常亲自动手。

    很多时候根本不是为了审讯,只为发泄自己心中不快。

    这几日大狱内并无需要审问的犯人,他随意挑了几个,严刑拷打,什么都不问,只听人惨叫。

    饶是心狠手辣的监察,也被他的残忍手段吓得心惊胆颤。

    一亲事官手段精明,老于世故,如今担任二把手之职,是他左膀右臂。

    见上司即将封王,仍旧闷闷不乐,朝他觐言:“殿下是否因县主的事,心中烦闷?”

    宋逐寻瞥他一眼,并未答话,态度已默认。

    “晋王虽求娶县主,属下听闻,县主未曾答应。县主此时仍然未嫁,殿下还有机会,何须在此阴暗刑房中独自黯然伤神。”

    他还有什么机会?他害得心慕女子重病在身,沉疴难除,注定早亡,程月璃永远不可能原谅他。

    他根本无颜再去求她原谅。

    宋逐寻默不吭声,脸色更加阴沉。

    “属下有几句话,不知……”

    “说。”

    “那属下就直言不讳了。若属下未曾记错,殿下上回应当从六皇子那里收缴过几包迷药。”

    监察顿了顿,谨慎斟酌词句道:“六皇子欲对县主行不轨之事,他阴毒狠辣,罪不可恕,可这一方法……”

    “其实行之有效。”

    宋逐寻动作陡然一顿,眉头微皱看向他。

    监察继续道:“殿下想娶县主为妻,为何不善用那迷药?只要先将人弄到手,女人失了身,往后还不是任由……”

    阴鸷目光倏然看向他,监察被凌戾气势瞬间惊出一背冷汗,急忙改口:“殿下只要先将县主娶进门,往后捧在掌心宠爱呵护,县主一定能明白殿下这一腔深情。”

    “重要的是,殿下须得先娶到县主。若一时犹豫,县主嫁了旁人,属下唯恐殿下悔之不及。”

    程月璃未嫁之身,敢大庭广众之下同别人讨论豢养面首,怎会在意什么贞洁。

    可是监察有一句话说的对,她如今还未嫁给晋王。

    宋逐寻心中清楚,四皇兄为了她,宁愿和大皇兄反目,他不会就此放手。

    她二人还未成婚,这是自己最后的机会。

    以四皇兄的性子,不可能就这么一直拖下去,他一定会想别的办法,让月璃点头。

    那时,他就真的再无一点可能。

    宋逐寻将铁鞭朝重犯身上一扔,带着一身凶煞血气,大步出了阴森恐怖的刑房。

    ……

    五皇子封王,皇子府换上牌匾之日起,大宴三天。

    第一日,宴请朝廷重臣,皇亲国戚。

    第二日,宴请三省六部关系较好,或者往后需要时常打交道的三品以下官员。

    第三日,宴请皇城司内的下属。

    程月璃碍于身份和天家颜面,第一日的宴席必须参加。

    她入了淮王府,吃了一顿午宴就迅速离开。

    那日的宾客都是大衍顶级权贵,宋逐寻须得一一招呼,不能独陪一人,只得吩咐侍女对县主特殊关照。

    可惜根本用不上。

    晋王同以前一样,并未按照主人安排的位置,自己坐到栖霞县主的席位上。

    两人目前的关系一言难尽,众人不好置喙,只能装作若无其事。

    宋逐烽没再逗弄程月璃,让她给自己布菜,而是自己如同侍女一般,殷勤讨好,不停给她布菜。

    程月璃故意刁难,让他给鱼肉挑刺,他也笑着应下,挑的认真仔细,一丝不苟。

    宴会散场之后,又和她一同离去,陪她回将军府。

    俨然恩爱夫妻一般成双入对。

    虽然二人并未成婚,在众人眼里,晋王既然开口求娶,这场婚事已成定局。

    何时举办婚典,何时进入洞房,只看县主身体调养得如何。

    第二日中午,程月璃用完午膳没多久,就有侍卫来报:淮王驾临。

    宋逐寻来做什么?今日他府上不是还在举办宴席?

    秋心提醒道:“今日请的三省六部官员,品阶不高,若不是主人有意摆阔,或者和这些同僚关系好,宴席规模不大,只按三品官员的规制来。”

    只中午一顿饭,不会有多少奢侈的山珍海味。

    像淮王这样的身份,甚至只需露一面,是否同地位远低于他的官员喝酒,全凭他自己意识。

    遇上性格高傲的,这顿说不定直接取消,或者由属下代为接待。

    这个时间点,想必宴席一结束,宋逐寻就匆匆赶来将军府。

    如今他已是正一品亲王,品阶高了程月璃这个正二品县主两级,她不可再如以往那般怠慢,本该出院恭迎。

    可她是凶横任性的县主,太子和晋王都敢甩脸,宋逐寻?不,见。

    话虽这么说,淮王要如晋王那般径直闯入,将军府侍卫也不敢阻拦。

    然而宋逐寻只走到西院门口,在院门外停下脚步,身姿笔挺站在树下,等候西院主人的允许。

    程月璃淡漠道:“他要愿意等,让他等,无需理会。”

    宋逐寻一步未动,如扎根岩石的修竹针松一般,顶着仍然晒热的初秋烈日,从午间站到下午,又站到斜阳西峰的傍晚。

    到了晚霞消逝,星辰升起,西院门口点上风灯,他依然立在原地,等着见程月璃一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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