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章 聊斋志异
庄外工人还在施工, 胡萤直接带着三人落在院子里，暂时把行李放下，然后带着他们逛了圈空着的楼阁, 最后秦吴氏选了个南苑的小院子, 靠近院墙侧门的。
选好住所后就是放行李了, 胡萤没有插手，只道晚上大家一起吃顿饭，算做乔迁之庆。
之后，胡萤心情愉快地回到自己住的地方, 收了符咒，检查了一下有没有被人闯空门，而后又去炼丹室炼了炉化形丹添置存货，最后才从八宝阁上取下个雨过天青色的小口长颈花瓶, 又到院子里摘了些鲜花长草，按着以前学过的插花技艺装饰好, 摆在榻上的小几上，最后抱着半旧的缂丝抱枕，靠在榻上休息了一会儿。
胡九娘天生天养的, 习惯了事事亲力亲为, 对生活品质也没有多高要求, 但是方萤自穿越以来就过的好日子，就算前期要操心的事儿多，后期也基本都成名了。成名了，要操心的事就少了, 多的是人愿意代劳。
情感上倒没有一朝回到穿越前的想法, 只是每当自己要动手时, 脑子都会自觉回顾相关记忆, 导致胡萤越来越惫懒，只想买几个胆子大的婢女来处理生活杂事。
不过每次胡萤都忍住了自己的冲动。
非我族类，其心必异。
虽然已经是死过两次的人了，但她还没有心大到不怕死的地步，她更担心自己到时候连求死都做不到。
不过见到婢女小荣后胡萤觉得自己就是个憨憨。
像婴宁家穷成那样，以前都要靠婢女偷东西（“摄物”大多是把别人的东西隔空取物拿过来）来吃饱肚子，都能有婢女服侍，那她身为妖/仙二代，到底是为什么要苦哈哈地自己做了三天三夜的大扫除？
胡萤决定过几天就找借口进山去找些勤快的小妖怪。
不过要养一堆下属的话自己那点儿存款就不行了，总不能坐吃山空吧？还得想个赚钱的门路，也不知道卖丹药的行情如何……
因为要邀请城外的秦婶也来，所以晚宴的时间定在了天黑后。秦婶和秦吴氏姐妹见面，各自洒泪亲昵不提，之后秦婶也说了会常来丹砂庄串门的事。
待庄外的建筑被拆掉，杂草歪脖子树都给清理了，把范围用零碎的建筑旧物围了起来之后，这一批工人就拿了钱离开了，剩下的胡萤准备亲自动手，布置一个迷惑的阵法，让未得到邀请就进来的人或异类只能在里面打转，运气好就自己走出去，运气不好的话就待上几个时辰然后再被送出去，反正想直接见到丹砂庄的大门是不可能了。
这是个大工程，胡萤也不想像之前那样苦哈哈地一个人干，于是就跑到山里花了好几天的功夫招揽了一批闲着没事干的小妖怪，拿灵药和酒食作为报酬，请他们做些搬运搭建的重活。
胡·包工头·萤一刻不歇地指使着这些蜥蜴、蜘蛛、黄莺、菜花蛇在她选定的地点把坑挖出来，又叫他们把花苗树苗摆在近侧，随后把鱼精蛙精一块块挑出来的雨花石鹅卵石镶嵌在划好线的道路上，末了叫他们把地界边的杂物弄走，包了他们几顿饭，答应了以后要买丹药可以打九折的优惠，接着就把这些已经没用的小妖怪送走了，叫他们继续回山里去嘻闹作弄人罢。
大致雏型弄出来后就到了草木妖怪们下场的时候。
她还雇了一窝同族来，不知道他们的种植能力怎么样，不过既然是避世而居的族人，可以自给自足，那么应该差不到哪儿去，起码和秦吴氏打平吧？
胡萤一边监督着众人干活，一边自己在婴宁的指点下把尚且幼小的花苗栽到坑里，撒上两捧从山里回来时一并带回来的腐殖土，然后再填土，把坑填平，埋实，浇水。
上辈子退休了之后在自家花园里胡萤也经常侍弄花草，只是东西半球的植物种类不同，种植方法也不同，故而胡萤不敢托大。
她也不想乱栽一汽，不说像江南园林或者皇宫御花园那样吧，但也不能像暴发户似的恨不能把所有花都堆在一起，一点艺术美感都没有呀。
不过就算成品有瑕疵，日后也能慢慢改，这倒不要紧。
“哈哈哈哈姐姐你看他，到时候可真是一枝石榴出墙来了哈哈哈哈。”
胡萤擦了擦脸侧的汗水，循声看过去，正巧撞见一个满脸是泥的小生尴尬地别过头去，手上动作倒是挺快，把那株快歪成比萨斜塔的石榴树给扶正了。
胡萤想说一个人不方便就两个人一起搬树，但见这野猫精性子怕羞，担心说出来反而叫人恼了，便收回视线当作没看到，暗暗给了婴宁一个眼神示意她别再说了。
婴宁看上去成天娇笑万事不过心，实则心里跟明镜似的，什么都明白，最是通透，端看她愿不愿意搭理罢了。
胡萤的话，婴宁当然是愿意搭理的。
笑得像朵花儿似的狐女抿起嘴，笑意从那双纯净的眼眸中泄露出来。明明都带有一点狐族的特征，但胡萤的眼睛就是勾魂夺魄，不笑不嗔亦迷人心智；婴宁的眼睛则是一片天真浪漫，好似这个糟糕的世道不曾有一瞬间侵蚀那双眼眸的纯洁，又仿佛即使是再大的困难、再可悲的事都无法夺走这双眼睛深处的宁静。
“我以前只当姐姐手松散漫，今日点了点，姐姐买的竟都是些结果的树，选的花苗花种也都是能入药做菜的，方知姐姐会过日子，只是、这样未免也有些俗了。若见笑于大方之家，姐姐不介意吗？”
没买松兰竹菊还真是不好意思了哈= =
胡萤得意地笑了笑，“正是因为我会过日子呀，正经的观赏类植物花卉，我最爱其自然，那么何必又学凡人，对那些有各种奇形怪态或者特殊意义的草木趋之若鹜呢，一盆天然长成字形的矮松有多贵？与其买这个，倒不如直接去灵山秀水里找些卷柏野兰的，像水莲水草那些，自然是深山幽谷里的最佳。”
婴宁听了，深以为然，“确实如此，我以前住山里，平常找野菜、到处玩的时候也经常见着些没有名字的野花野草，香气幽幽，形态可爱，只是不为人所知，但是又比兰草牡丹差到哪里去呢？呵呵呵，姐姐既有此心，妹妹自当相助，待这片花树种好，我便带小荣一起进山去。”
“那就麻烦你啦，我还得精修下排阵。说起来，我一直有个愿望，想住在开满了花朵的树屋里，只是以前一直没机会。我看如今正是时候，咱们姐妹一块儿搭个屋子出来，再养几只白鹤孔雀，说是人间仙境也不为过了。”
“呵呵哈哈哈，大娘还说我孩子气，真该叫她听听姐姐的话呢。”
“婆婆不懂，世界上最难的便是长存赤子之心，若人人都没了那点子童趣，人世岂不更加呜呼哀哉啦？”
“呜呼哀哉？哈哈哈哈，说得极是，岂不是呜呼哀哉哈哈哈哈……古人云国之将亡，必有妖孽，正是我辈！”
胡萤眼皮一跳，张开口，想说什么，又觉得没什么好说的，自己现在又不是人类，身为妖怪，人类的王朝衰亡着实和她没什么干系。
再说了她也没有力挽狂澜的本事，能独善其身都算能苟了，至于兼济天下……到时候躲山里庇护一个小村落应该没问题。
……算了，现在说这些还早，还是担心这些花树能不能成活吧。
又花了两天时间把幼苗都栽好了，有一丛兰花精听闻胡萤还要进山去找兰草，自告奋勇说愿意留下为胡萤的花园添色，只要能保护她们不受虫兽伤害，浇灌些净水肥料就行。
胡萤自然许可，于是花园里又多了几个担当花匠的妖怪。
外面的园子弄好后，胡萤和婴宁果然在一株并未移栽的百年老松上搭了间不大不小的树屋，正好够她们原型休息的。婴宁心思灵巧，将一些散发着香气的藤蔓类植物和可攀爬的花卉绕在松枝和屋墙上，休憩用的床是拿合欢花填塞的素面棉布，除了屋顶遮得严严实实的以防雨水之外，墙都是用原生的婴儿臂粗的酸枝木、每根间隔一指左右搭成、方便藤蔓花枝爬进来的，现下看着有些简陋，但是等到花开的时节便风雅起来了。
原型睡的地方装饰好了，人形睡的地方自然也好装饰一番。
胡萤上辈子穿成西方人，去欧洲交流会谈的时候就见识过中世纪的城堡，还在城堡里住过几天。
说实话，住起来不舒服，反正肯定没她住现代化的公寓舒服。
但是吧，那股子氛围是公寓比不了的。
胡萤当时还想着要是有童话故事里的那种玫瑰城堡，墙上开满了红玫瑰的城堡的话花多少钱她都要去睡一晚，在那样梦幻的环境下，就算做梦，梦的颜色都会是不现实的玫瑰色。
现在难得当了妖怪，胡萤一点也不想讲究实际考虑现实，她就想大大地梦幻一把，满足自己的少女心。
“徘徊花？姐姐怎地喜欢那个？那可不好爬，不若选忍冬草、凌霄花、紫藤花、夕颜花都好，绕一绕它们自己就爬上去了，徘徊花不像是能爬墙的样子，就算养久了，那枝条也不长，而是生了新枝老枝便死了，不然怎么还有人叫它‘离娘草’呢。”
胡萤听了大失所望，“真的？那要是我找个玫瑰妖来也不成？”
婴宁继续“哈哈哈哈”，“哎哟喂我的好姐姐！就算别人不介意，难道你也乐意有人住在你窗外，看你洗澡睡觉？”
胡萤一噎，还是不甘心，脸上便带来些出来。
婴宁见状，有些疑惑地问：“是有什么我不知道的门道在里面不成？不是妹妹胡劝，一是这玫瑰爬不了墙，二是就算它爬满了姐姐住的阁楼，等到花开的时节，那香味豪气得很，袅袅袭人，徘徊不去，偶尔待待还好，长久地住着，岂不是整个人都被熏透了？你不是说过段时间要找个人类的制香师傅学制香，若常住的屋子香成那个样子，你还学什么？”
胡萤仍旧一脸失落之色，叹了口气，道：“总归是我太不切实际了……”
婴宁忍不住又笑了会儿，双眼弯弯，想了想，出主意道：“若是你实在想要，也不是没有替代的法子。”
“噢？什么？快说快说。”胡萤来了精神。
婴宁故意放慢语速，急得胡萤想去掐她的脸，两人一边打闹一边聊天。
“玫瑰不好爬，但是蔷薇却是可以的，只把蔷薇栽到盆里，然后养着，等它枝条上了就拿架子勾到窗外，那它自然而然就会往下垂了——只是这样要么在墙上开个洞，要么就不好关窗了，只看你乐不乐意罢了。”
“这个没问题！”峰回路转，终于能得到中式玫瑰城堡……啊不，玫瑰阁楼的胡萤表示自己愿意为了满足少女心而不辞辛劳不计代价！
于是两人又花了一天的时间栽了好几十盆蔷薇，就等它们长大了，把枝条都搭出墙外去。
死后才当上老封君的秦吴氏无聊时就来看她们两个的热闹，嘲笑她们姐妹真是天生一对，身为一只食肉的狐狸，偏偏对草感兴趣。
胡萤表示不想跟吃香灰的鬼计较。
四个人就这么在丹砂庄里悠闲自在地生活着，明明住在城镇，却硬是活出了桃花源记的氛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