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布局
精灵在回程的路上向他们简单介绍了瑟芙城的情况，尽管他只是筛选着透露了部分信息，但加吉瓦和加兹达仍因这些话语里承载的分量而欣喜。
跟在精灵身后，他们用两粒地精特有的通讯石无声交流着。
[瑟芙城？加吉瓦你听说过这里吗？]
[我在大陆西岸看到过关于它的记载，据说它鼎盛之时不输现今的斐琅罗。但……]
[西岸？！可我们现在逃到了最东边……那它的盛名岂不是横跨大陆！]
[但那只是数百年前，你看这一路的景象。]
地精们抬起头环顾四周，看着大片的空地和远处孤零零的城堡，加兹达承认对方的担忧有些道理，然而加兹达并不认为他们做了错误的选择，相反，他直觉这将是扬名立万的机遇。
[别紧张，加吉瓦。想想看，这里的城主想要再造繁荣，而帕利希提阁下甚至也愿为之保驾护航。如果能留在瑟芙城，我们何必再惧怕卡曼公国？]
[可城主是女巫！只要她想，在她的领地里夺取我们的性命就像卡曼公爵处死他的奴仆一样容易。]
[以帕利希提阁下的品行做担保，我们至少不会在瑟芙城暴毙。]
加吉瓦没再回复，他小心地收起通讯石，沉默着赶路。
一条河流阻拦在他们面前，以地精的身高和视角，这寻不到边际的波光粼粼于他们而言就像是一片海。
“快看那边，”加兹达捅捅加吉瓦，“好精妙的石桥。”
帕利希提的注意力却集中在护城河彼岸的人影上——克拉维娅捧着本源之书从桥上缓缓走来。
她今天的打扮有着十足的女巫做派。
戴着曾最为教廷不齿的高高的黑色的圆锥帽。
——大事办不成半件的主教们在些鸡毛蒜皮的小事上向来精神抖擞，他们制定繁文冗节，宣称虔诚的信徒绝不会穿针脚是十三的倍数的衣物；神父们则是上行下效，书写无数篇文章，到处大谈特谈帽子的罪恶：它们的形式难道不是在模仿恶魔们头上的犄角？
身披简洁挺阔的巫师袍。
——与高级法师们喜爱的复杂而华丽的袍子不同，这袭衣袍只在胸前用金银线绣出瑟芙城的图章。大面积黑色的布料上仅仅点缀着几粒珍珠扣，裁剪利落的衣角在走动间翻腾起干练的弧度。
克拉维娅的美貌毋庸置疑，而她本人也相当了解如何利用恰当的服饰衬托来营造出需要的形象。
穿衣镜前菲埃特摇唇鼓舌地想说服她换上“气派的、彰显地位的”衣物，但她依旧在本源之书的抗议中选择了完全不同的风格。
她是对的。
[典型的女巫，可靠的领主。]
这就是她出现后带给地精的第一印象。
[但她这样漂亮，会不会——]
[打住。]
加兹达告诫自己，聪明人可从来不会怀抱着满脑子的刻板印象，毕竟最大的刻板生产商——教会——已经被推翻的尸骨无存。
等到她开口说话，地精想，我既然能从卡曼公爵在舞会上无意透露的称呼里察觉到端倪，那么也可以从她的表现中刺探瑟芙城中权柄的实际分配状况。
是真正的决策者？抑或仅仅是凭借皮囊俘获强者但也随之被钳制的名义上的城主？
加兹达眼珠滴溜溜地转地飞快，加吉瓦却认出了城主的另一个身份：智慧药剂的调配师？！那可是传闻中富可敌国的魔药制造者！
各怀心思中，胖瘦不一的地精们被引荐到克拉维娅面前。
帕利希提低声告知她来客的情况后匆匆离去——今日的社交余额已然见底，比起接着留在这里他更愿意想办法把药剂涂抹在狮鹫群的身上。
【克拉维娅，似乎这群地精对你做城主这件事很是犹疑。特别是那个胖的！以为别人看不见他的眼神吗？在瑟芙城还敢这么嚣张。】
菲埃特愤愤不平，感到一种专家竟被砖家上门乱提建议的荒谬。
女巫一笑置之。
……
加兹达晕晕乎乎地跟在克拉维娅身后，不敢相信凭借自己的绝顶聪明竟还有被牵着鼻子走的一天。
金币之神！我加兹达竟会有种想把自己卖了的冲动……不，这当然不是我经受不起诱惑的缘故……实在是城主……城主她给的太多了！
“订立保密契约，工程验收无误后你们可以带着金币去任何地方。倘若想留在城中，你们也将在瑟芙城的治理体系中拥有一席之地。”
金币之神啊，请倾听您虔诚信徒的呼唤，请给予您虔诚教徒一个启迪：我们究竟是签短期好还是签长期好？
加兹达在金钱的诱惑中奋力挣扎无暇他顾，另一边的加吉瓦倒是一改木讷寡言的形象，在女巫身边交谈的有来有往——城主预备重新规划领地布局并进行基础设施的铺设，她需要经验丰富又言简意赅的专业人员随行协助，而这恰好是他的优势领域。
“城主大人，”加吉瓦谨慎地提出想法，“如您所说，您辽阔的领地内有三条河流，而它们也恰好对称地分布在平原上。但您的城堡却建设在最南部的水域之上，我可以猜测到未来临近城堡的街区寸土寸金。”
而北面的平坦原野无人问津。
但您又想令整片族地均衡发展。
“我已决意改变现有的格局，”克拉维娅看向他，“加吉瓦先生有什么高明的建议？”
……
加兹达费了比让自己从狮鹫口中逃生还要大的力气才让自己回归冷静，他几步凑到城主身边想要表达（对金币的）忠心，却听见加吉瓦正对瑟芙城原有的设计大放厥词。
“鼎盛时期的瑟芙城是由主城堡扩建而来的复合型大型城池，”加吉瓦拿出自己花费数年走访、整理出的各城市职能分布图，“您看，根据古书上的记载，主城堡的前身是一个险要坚固的防御工事，在当时的情况下它的军事意义十分重大……中后期虽然进行扩建，但它的设计仍不匹配一座城池的需求……”
加兹达拼命咳嗽想打断对方的话。
没用。
加吉瓦对他挤眉弄眼的提示无动于衷。
地精在滔滔不绝的论述后丢出了他的建议：“我们可以利用族地中间自然的河道为南北的分界。南部临近斐琅罗等商业城市，水陆交通便利，就在南侧安置更多的商业店铺；城主府应该迁移到族地正中，它的桥梁连接南北，城堡则建在北侧，与未来兴建的教育建筑等一同把北部打造成族地的政治和文化中心。”
克拉维娅注视着地图没有说话。
按加吉瓦的想法，族地会一分为二，主河道的右岸将成为经济繁荣的富庶之地，而左岸则会是人文气息浓厚的研学胜地。
这与她的设想不谋而合。
但。
【菲埃特，以前族群的粮食是从哪里获得的？】
这是女巫最忧虑的事情之一。
加吉瓦的设想当然不错，她长大的那个世界里一个小国的首都就是如此建构。但问题也出现了：那是一个国家，它的首都当然有其他的农业区做源源不断的支撑与补给。
可她的族地并没有这样的待遇。
【女巫族群最喜爱的食物是些香甜的果子，它们不论季节永远在漫山遍野地生长，我还没有见到过它们不够的时候。】
菲埃特不解。
【那以后的属民怎么办？瑟芙城不会只有女巫生活。】
克拉维娅头疼。
算了，她选择直接问。
“那么城邦日常粮食的消耗来源是……？这些建筑会占据大量的地皮，基本的耕种用地要怎么满足？”
加吉瓦同样不解：“您的领地如此宽广，怎么会没有充足的农业用地？”
女巫下意识就想反驳，但她忽然想通了什么。
女巫族地的面积换算过去大约是她故乡的一半——那个三线小城里住着二百多万常驻居民但依旧给人地广人稀的印象。
而菲埃特是怎么说的
“鼎盛时期的瑟芙城有一千三百五十八位女巫以及近万的属民。”
这才多少人。
问题解决了。
……
傍晚，帕利希提领着一小队狮鹫回来，却莫名发现原来位置上的城堡不见了。
不、见、了？
河面上空空荡荡无比干净，只有克拉维娅坐在河边。
柔和的晚风吹起她的发丝，女巫的表情看上去很是惬意。
“这……这是怎么回事？”精灵诧异道。
克拉维娅有点小炫耀地绕着他打转：“我只是动用了一点魔法……城堡已经到达它该去的地方。”
帕利希提似乎明白了：“就是你早晨提到过的那个方案，把城堡迁移到族地正中去？”
环顾四野，他有点难以置信：“那可是个成套的建筑群……我只是离开了一个下午对吧？你是怎么把它迁移过去的？”
克拉维娅眨眨眼睛：“我都说了——一点微不足道的小魔法而已。”
她比出“一点点”的手势，打定主意要让精灵的惊讶先飞一会儿。
干干净净的原野震撼到的也不止是帕利希提。
亲眼目睹一切的地精们只觉自己像是在梦里。金币之神啊！那可是一整套完备的城堡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