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第31章
从瑞英到北辰没有直达的航班，需要经停德杭市。
按照原来郭鸣竹的计划，他会在当天的深夜十一点五十分左右抵达北辰国际机场，虽然北辰的机场离他和张琼君的家还有两个小时的车程，可一般他都会直接回家，因为张琼君不管那天多累多忙，都会开车来机场接他。
可这次不一样，张琼君好些天前就打电话给他，让他落地之后在旁边找一家旅馆休息，隔天早上再来接他回家。
他当时还问了一句，“你单位有事？”
张琼君回道：“不是工作上的事情，是你回来那天的凌晨零点，刚好是今年高考成绩查询通道开放的时间。”
“谁要高考嘛？”
“我师父的女儿。”张琼君叹了口气，“她家大人不在，之前的监护人对她更算不上尽责，我不想让她在那么重要的一个时间里，是一个人的，如果考得好，也没有人来分享她的喜悦，如果考得不好，更没有人来安慰她，我不希望让这些事情发生，所以我已经约了小鸳来我们家吃晚饭，吃完晚饭就睡在这边，我陪她，查分数。”
郭鸣竹的声音很是轻柔，满带着爱意的低喃道：“我家姐姐，旁人都说你凶，只有我知道你最是一个温柔细心的人。”
张琼君比郭鸣竹大上好些，二人还没谈恋爱，处于暧昧的时候，郭鸣竹时不时会嘴甜地喊上姐姐。
张琼君也觉得新奇，明明平日最知书守礼、温文尔雅的人，怎么还有这么不要脸的时候。
可渐渐的这一声姐姐，就像是他们爱情之中的小秘密。
此时此刻，在候机的地方，坐在郭鸣竹旁边的沈琛和手机那头的华炳焕都有那么一瞬间的凝滞。
华队假咳嗽几声，“这个你们这种夫妻间的情话细节，也没必要说得这么详细，小郭啊，你可真实诚，行了，那就还是按照你和琼君原来的计划进行，我已经和当地的警方沟通过，会由陈澄带队来与你们见面，耳东陈，三点水澄清的澄，专案组副组长，原来是刑侦的队长，可以算是锦君同个线条的领导。”
华队提点了这么一句，随即正色道：“完事小心，记住，一切以自己人身安全为前提，小郭随机应变，沈琛，尤其是你一定要服从陈澄队长的命令，不要和我搞什么将在外军命有所不受这一套。”
沈琛的嘴角还挂着笑，那是刚刚调笑郭鸣竹那一声“琼君姐姐”时扬起的，听到华炳焕的特意叮嘱，她敛笑正坐，特别正经问道：“师父，你刚刚布置任务时说漏了一点。”
华炳焕知道自己徒弟这个狗脾气，直接说道：“有屁快放。”
沈琛道：“不仅仅是抓住意图行凶的犯罪嫌疑人，还有就是确认或抓住这个给你打电话的神秘人。她既然这么循循善诱，从犯罪嫌疑人、警局内部、我们队三个角度都点了点，说白了，就是在诱导我们的作战方案，我个人认为这除了说明她还知道更多事情之外，便侧面得出一个人格画像，她是一个自信到极具掌控欲的人，那她必然会出现在现场附近，亲眼看到我们行动并确保万无一失。”
“所以，”郭鸣竹的眼镜折射出一道冷光，“黄雀在后，还有吃黄雀的老鹰。”
“我觉得，北辰市作为国家中心城市、超大都市圈核心城市，警力应该更充沛，完全可以有这么一只老鹰。”沈琛接着说道。
华炳焕摸着自己的下巴思考了一下，下了结论，“我会和陈队继续协商，你们按照原定计划上飞机。”
挂电话之前的最后一句，华炳焕还是不放心地反复叮嘱，“丫头！听指挥、服从命令！”
沈琛身边连个行李都没有，在登机队伍中看上去极其潇洒。“知道了，知道了！师父，我很乖的。”
“呵呵。”华炳焕从鼻子里哼出两声，“临时买票只买到头等舱，丫头你还排什么队呢，这个便宜让你占着了。”
“还有这好事。”沈琛笑了笑，从队伍中走了出来，“师父，你放心吧，我会把小郭安全带回来的。”
年轻人的承诺总是掷地有声，就像这个世界上皆是一片坦荡的大道，不会被浮云遮去去路。
华炳焕的手紧紧攥着自己的手机，攥到骨节有些发白，他的声音像是卡了一口痰，“不仅是小郭，都不要出事。”
“我知道啦，嫂子和安安、鸣竹爸妈都不会有事的。”
“还有你自己！”华队拔高了声音。
沈琛经过vip通道，顺利提前地进入通道，她扭头在队列中寻了一眼郭鸣竹，郭鸣竹冲着她招了招手。
“放心，师父。”沈琛回道。
夕阳的光辉洒向了整个瑞英国际机场，通向机场的甬道左右是两块透亮的玻璃，余晖就这么毫无阻挡地倾斜在沈琛的身上。
让她想起来小时候外公养的那一盆茶花，外公很喜欢茶花，会将它安排在窗边，故乡的阳光便会从窗外斜射进来，这些光影会随着时间一点点倾斜，直到在一个瞬间将正株茶花都笼罩在光亮之中。
外公尽心尽力伺候的这盆茶花，便在这阳光中肆意绽放，极其奢靡的美态，大红的骨朵一片片绽放，远处看就是一片绯红的云朵。
可茶花这种花总和别的花不同，盛开时到艳极，到了凋谢时，也从不像秋日的落叶片片凋落，而是整朵绯红的花团全部坠落。
面对尾声，异常决然。
沈琛觉得，她其实有点像这茶花。
只是在没有真正把那些毒贩抓进监狱前，把瑞英这嚣张的贩毒网络清理干净前，她还没到要坠落的时候。
同样的夕阳也照耀着北辰市。
杨灵鸳受到张琼君的邀请，一脸局促等在自家楼下。
她的局促还真不是因为高考成绩马上就要发布，而是因为在上辈子她有限的人生中，她很少会被邀请去别人家过夜。
更不用说，在张琼君这个邀约之外，是缱绻的善意，这种善意和关心更让杨灵鸳格外珍惜。
正是因为她知道，这个世界上并没有任何人有义务给予，所以才会让此时此刻的这份珍视更显得难能可贵。
好像，自己也是别人手中的珍宝，任何一点情绪都值得关注。
杨灵鸳抿了抿唇，强忍鼻尖涌上的酸意。
她不怕人生太苦，她怕有人会关切地问她苦不苦。
张琼君去幼儿园接上了安安，才往杨灵鸳这边开，远远就看到小姑娘站在小区门口，脊背挺直像是一个小松树，目光时不时关注开过的车辆，年轻的脸上企图带着镇定。
给人第一印象会觉得这是一个文静漂亮的女娃，就是那种长辈会很喜欢的姑娘，没什么主见，也不需要太有本事，就是听话、温顺。
可见过形形色色的人，作为一名警察，张琼君却知道，杨灵鸳向外传达的这种信息，不过是因为她缺乏安全感。
因为缺乏安全感，才会想要让自己表现无害，希望能够不引起别人的反感，希望因为自己足够讨人喜欢，便能够拥有一份爱。
不是因为我足够好，所以值得爱，而是我不够好，我不值得爱，所以我才只能讨好我想要讨好的人，希望能乞求那么一点爱。
张琼君的心中一下就酸唧唧的，她当年在师父墓前许下的诺言，终究没有实现，她没有替师父照顾好她的孩子。
之前错信杨灵鸳三叔的话害怕被排斥是一方面，更多的是，她也成家立业，她也有了孩子，她心有余而力不足。
安安坐在后面的安全座椅里，喊了一声，“妈妈！安安饿了。”
这一嗓子成功赶走了张琼君的负面情绪。“知道了，你真是和你爸一样，最喜欢的就是吃东西，安安，你还记得妈妈之前和你说的嘛，等下见到灵鸳姐姐要说什么？”
安安掰着自己的手指头，“要叫姐姐好。”
所以，等杨灵鸳上车时，就受到了小奶音的温柔“攻击”。
“姐姐！姐姐！姐姐！姐姐好！姐姐好！”
小朋友的口齿还不是很清楚，音调也很是随意，偏偏这三个字叫起来就软糯糯的，特别好听。
杨灵鸳被这扑面而来的热情包裹着，连忙从副驾驶转过身去回应，“你好！安安你好啊！”
“姐姐好！”安安一边说着，一边举起自己的手，小小的手盖住了自己的嘴巴，然后挥向杨灵鸳。
张琼君解释道：“在给你飞吻呢。”
杨灵鸳赶忙也做了一个飞吻的动作，还给安安。
看得出，安安和杨灵鸳很投缘，等张琼君从厨房中忙活完，把菜上桌，就见小书房里，安安坐在杨灵鸳的怀里，两个人正在看一本书，那书是布做的，专门给孩子看的，可张琼君买回来基本上都是闲置在角落，因为她实在太忙，和安安的亲子时间很少，自然也没时间安安稳稳给安安讲完一个故事。
从小到大，安安都不是一个高需求的孩子，就像是他天生就知道自己父母工作特殊，特别乖巧。
可像现在这样，就这么软乎乎像个小团子一样依偎着，目不转睛地投入进入，这样的安安也很是少见。
张琼君站在门口，听到杨灵鸳耐心极了，还按照这本书里的内容，把音乐选段唱了出来，“我有两个好朋友，好朋友，我要给她打电话，打电话，她说她在幼儿园，幼儿园，铃铃铃，铃铃铃~铃铃~”
安安也有样学样，奶声奶气地附和着：“铃铃铃，铃铃铃~铃铃~”
师父，小鸳真的是一个很温柔的孩子。张琼君在心中默默说了一句，然后抬手敲了敲门，“吃饭啦。”
杨灵鸳抱起安安，“我带安安去洗手。安安，我们去洗小手手好不好？”
“好！安安要洗手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