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7章 第 87 章
江钧大胆放话, 将气氛造的有些僵。
玉桑回过神来才想,祖父脾气虽算不上好,但一般不会无故发作。
韩唯曾在益州对江古道一房落井下石, 又在治漕一事上立场相对。
在祖父眼中,他就不是个善茬。
今日无论是谁先挑衅谁, 一旦关系僵化, 她自然就跟着分了立场。
可她想要盯紧韩唯,从他身上得出些蛛丝马迹, 最好还是不要把关系闹僵。
玉桑眼珠一转, 拿定主意, 露出明媚笑容, 脆生生道:“祖父在府中是这脾气, 怎得到了外头还是如此?”
不等江钧发话,玉桑面向众人颔首致意,最后看向韩唯。
“诸位大人有所不知, 祖父多年来休养于府,眼前走动的都是子孙晚辈。”
“晚辈顽皮, 难免顶撞失礼,但祖父其实鲜少追究。”
玉桑眼波流转, 看一眼江钧, 又悠悠转回韩唯身上, 四目相对,隐含深意:“只要小辈恭敬和气递一杯茶, 什么事都可以坐下慢慢说。是非对错,条条理理,总能理清。”
韩唯看着玉桑,心中不免冷笑。
这话是在敲打他身为晚辈冲撞了前辈, 所以要斟茶认错?
下一刻,玉桑走到祖父身边,双手擒住他的胳膊,满腔无奈:“可是祖父,府中和外头又怎么能一样?您这对事不对人的习惯,可真得改改。”
玉桑笑容清甜,再看韩唯,“做事情有冲突再正常不过,无论殿下还是诸位大人,乃至于祖父,都只是为了将事情做好,既然目的相同,个中磨合也算不得什么。茶呢,小女子来沏,话呢,诸位大人坐下好好说。”
玉桑说话期间,茶具与配料均已准备齐。
说完,她当即请太子与诸人入座,自己挽袖走到一旁煮茶。
僵局中忽然冒出这样一个清甜可人的小姑娘,话语句句熨帖,气氛已然松动。
稷旻的目光追着玉桑直至茶席边,忽而轻笑:“孤也觉得,凡事都可以坐下好好说,诸位忙了半晌,不若都来尝尝江娘子的手艺,权当小憩,如何?”
刚才韩唯与江钧针锋相对
,太子只字不语。
现在江太傅将自家孙女推到人前,太子便发话了。
显然是维护,其他人又怎敢不卖这个面子?
是以,众人纷纷入座,等着分茶。
韩唯的目光在稷旻与玉桑之间略略逡巡,逐渐复杂。
他大致能猜到江钧为何要找来她。
但怪就怪在她今日的态度。
圣人寿宴上,她出奇制胜,舌灿莲花,一丝后路都没给他留。
益州也好,寿宴也罢,只要遇上她,什么计划都能被毁的面目全非。
可今日,她似乎……犹豫了?
比起今日来的目的,韩唯因她而生的好奇反倒更浓。
渐渐地,他眼中疑惑消散,亦露出几分玩味,是想看她到底准备怎么应对。
很快,玉桑煮好茶,仔仔细细分盏。
时下煮茶,喜好加入许多佐料同烹。
待茶水奉上时,众人眼珠转动一番观察,心中便有了分晓。
其他人是什么都没加的清茶,唯有江钧和太子两盏另置佐料。
太子茶中加了枣姜,江钧那杯加料更复杂,显然是烹过多次,经验娴熟。
“诸位请用。”
玉桑奉完茶,乖乖坐在江钧身后。
稷旻看着茶盏里飘着的几粒枣姜,眸色无声柔和,提盏浅呷。
韩唯的目光从玉桑身上收回,到底没喝那茶,而是再起话头:“江太傅……”
江钧仿佛早有所料,竖手作阻,根本不给韩唯发声机会,侧首问玉桑:“方才,老夫与诸位大人谈及泗河下游改道一事,讨论结果以为,因泗河或可向东开凿新渠连贯南北,以免下游淤积导致漕运阻碍,你如何看?”
玉桑愣了一下。
这种事,祖父为何与她商量?
然江钧已开口,一双双眼睛都看过来,她若不答,岂不是下祖父脸面?
这可不行!
饶是猜测祖父与韩唯生了不快,但玉桑一时之间还真品不出这个问题哪里针对韩唯。
难道是韩唯故意出题刁难?又或是撺掇意见分歧?
可稷旻坐镇与此,他能讨什么好?
玉桑脑瓜飞速旋转,最后拿定主意—
—中肯些,事实什么样就怎么说。
最好不要含着什么袒护的意味。
是以,玉桑端正坐好,小腰板绷得直直的:“孙儿记得,泗河上游道窄湍急,下游道宽平缓,又因曾发山崩,以致泥沙冲至下游而未能散去,致使淤积。”
“若要清理,消耗人力物力不说,还未必能持久,需要长久治理维护,是个无底洞。”
“泗河依山而下,若如祖父所说向东凿渠引流变道,就当地气候与地势而言,怕是要等到雨季涨水,新渠方可使用,换言之,一旦水位不及流速不够,新渠便是无用状态,而雨季行船,亦有诸多不便。孙儿以为,此法应当再斟酌考量。”
玉桑张口就来,旁听官员怔愣片刻,当即招手唤人取来舆图——江古林的游记于诸司传阅后,诸司亦根据职内所需绘制了属于自己的地图,比以往精准许多。
一根根手指于图上游走,对照她所言地势,河流与气候特点,竟无错漏。
其实凿新渠根本是他们刚刚私下议论,尚未言明的。
没想江钧看似不闻不问,实则下头什么声音都听得清清楚楚。
更为难得的是,他不指名道姓,以全员之名道出此策,连自己也含在里面,此番被一个小娘子否定,倒是间接维护了其他人颜面。
侍郎吴天海啧啧称奇:“江娘子聪慧,不愧为太傅之孙。”
此言一出,下头人跟着符合。
稷旻喝着自己的暖身茶,嘴角轻轻弯了一下。
玉桑瞄一眼沉默不语的韩唯,当即谦虚起来:“诸位大人谬赞,小女子担不起。只是当日为圣人献礼时,曾反反复复琢磨过父亲的游记,所思所言不过是按父亲书中所记来判断,治漕不比科考,不是纸上论英雄,要如何决断,非得实地走过才能确定。”
“也许这并不是最好的法子,但可能走过一圈才发现,这是诸多不好的法子里最好的一个,不得不用。”
玉桑一番找补,让提出此计的几位大人心中舒坦许多,看她也越来越顺眼。
也难怪,她能想出那样的贺礼,怕是游记原本都翻起毛了,能不熟悉吗?
且
那日玉桑献出的贺礼,是经过仔细加工的成品,若解读透彻呈上,自然简单详尽。
但就原本而言,很多地方都需要推敲和前后对照翻查才能得出结论,于外人而言效率自然底下。
江钧忽而朗笑起来,望向韩唯:“韩大人博学多闻,对漕运一事偶有涉猎,但小儿却是一生都扑在足下江山之上,今朝治漕,也少不得参详游记,敢问韩大人又熟知多少?即便熟知,比之孙儿玉娘,又是谁强谁弱?”
玉桑心里一咯噔,忽然明白了什么。
韩唯被拿来与一个小女子作比,是旁人想都不敢想的事情。
然江钧又道:“老夫脾气不好,府中子孙之中,唯孙儿玉娘稍稍得心,知老夫喜恶;韩大人固然诚心,但既是副手,与其用韩大人这样不可折辱的贵人,老夫何不用一个事事都能照料帮衬的小孙儿呢,况且,她还是本会走会说的活游记。”
“其实,老夫原本就有这个想法,只是碍于玉娘是女儿身,一直压着未提,多亏韩大人向圣人提了,才叫老夫晓得圣人也觉得老夫应该有一个得心的副手,既是如此,老夫今日便去圣人跟前请这个恩典,让玉娘做老夫的副手。不知这个答案,韩大人满意否?”
江钧这番话,竟让诸人忍不住想认同。
不错,除开江玉桑是个小娘子之外,其他地方她都最合适。
譬如她能镇得住江钧,一副好脾气一把好嗓子,什么僵局化不开?
又譬如她真的对游记内容格外详熟,连舆图也如印烙于心般。
若有她在,往后他们想查看什么,问一句就都知道了。
多么省事!
旁人是认可了,玉桑却是实实在在愣住了。
所以,韩唯今日来,竟是来给祖父当副手的?
而她,因为一时嘴快,又抢了韩唯的出头之机?
现在说自己不行还来得及吗?
玉桑觉得有几道灼热的目光落在自己身上,她轻轻抬眼,径直望向韩唯。
……嗯?
韩唯看着她时,眼中竟无怒恨之色,仿佛……在笑?
玉桑拎拎神,亦对韩唯微微颔首,回了一个优雅而不
失礼貌的微笑。
下一刻,她身上的灼热感却加剧了。
玉桑轻轻转眼,对上了稷旻沉黑的眼神……
噢,原来怒恨的感觉是这里来的。
玉桑淡然的移开目光,做正事呢,你别闹。
稷旻没想到自己会被无视,他冷笑一下,放下手中茶盏,缓缓开口:“此事,便由孤代劳吧。正好父皇欲前往行宫小住一阵,江娘子若为太傅副手,想必也要随行,父皇与母后都很喜欢江娘子,定会欣然应允。”
随着稷旻开口,韩唯的计划算是彻底落空。
但他并未显得多失望,目光从玉桑身上收回,挑了一抹浅浅的笑。
可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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