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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9、第 39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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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随着礼乐声落, 礼文宣毕,侍奉的有司端着铜盆递到正宾前。

    正宾是许氏母家一位长辈,笑起来慈祥可亲, 她净完手,转而为十娘理妆。

    同一时间,赞者亦上前来为十娘梳发,及笄礼后, 便该梳成年女子的发式。

    整个过程中,玉桑早已撇开那些杂乱的思绪, 眼观六路,耳听八方。

    哪家后宅都难安宁, 应家姐妹这点勾心斗角, 她自问身为外人,管不了那么多。

    可若她们将心思扯到了江家人身上, 她也不能由着她们得逞。

    尤其这在姐姐看来, 还是个麻烦。

    然而, 一直到十娘理妆梳发完毕, 场中都没发生任何意外。

    江慈转头看玉桑, 用眼神传达意思——看到了吧, 就是这样。

    玉桑冲她笑,眉眼流转间, 眼尾藏锋, 漫不经心扫过女宾所在的这片位置。

    因为被江夫人夸了好几句,应二娘就站在江夫人身边,江夫人低语时,她都含笑倾听。

    另一边,应六娘则是与五娘和九娘站在一起。

    五娘和九娘今日本就被派去帮忙, 侍奉的有司只有四人,加上她们三个,或是帮扶一把,或是让道递物,倒也不至于手忙脚乱。

    理妆簪发完成后,赞礼请笄者入东房,准备加服。

    随着十娘被扶着走出礼堂回到东房,场中肃静得以缓解,气氛微微松动。

    江慈趁机对玉桑道:“待笄者加服,外出再拜,听得训话之后就结束了。”

    玉桑拉住江慈的衣袖,说道:“方才五娘和九娘都跟着过去了……”

    江慈眼神一动,又朝她偏了偏头。

    玉桑:“方才在房中,两位娘子像是怕我会碰坏东西似的,急忙忙将我请出去,这会儿仪式开始,她们也是跟前跟后……”

    她偏偏头,满脸天真:“听说礼堂布置都是二娘在花心思,五娘和九娘又跟着忙进忙出,应家这些娘子虽非一母同胞,但感情似乎还不错……”

    江慈跳了一下眉毛,神情微变。

    玉桑马上像是想起什么似的,找补道:“不

    过我眼拙,看人自然不如姐姐。”

    “姐姐与她们相识更久看的更深,想来她们私下确有龃龉,只不过,关起门来始终是一家人,一损俱损,今日宾朋满座,一个丢了脸面,所有人脸上都过不去,这才格外上心吧……”

    玉桑尚且可以凭外人自居,但江慈与应家姐妹相识多年,能不知个中端倪?

    她同玉桑介绍应家几位娘子那些话并非夸大,甚至称得上含蓄。

    是以,玉桑这番话在她听来,更像是一个反向提醒——

    应家这几姐妹可没有那么识大体。

    为了排除异己,说不定能在这样的场合作出让长辈都挂不住脸的事来。

    江慈立马打起精神,不似刚才那般轻松。

    她冲玉桑笑笑,低声道:“她们是和也好,不和也罢,我们自己小心谨慎些总没错。”

    玉桑闻言,连忙收笑点头:“姐姐说的对,还是打起精神的好,但凡今日还没过去,就说不准什么时候会有意外。”

    江慈正要张口,忽而心头微动,望向玉桑的眼神多了些无言的探究。

    与玉桑说这番话之前,江慈尚且还有些松懈,玉桑却一直在细心观察。

    她聪明机灵,未必不懂个中门道,细细想来,倒像是她在提醒自己……

    瞧见姐姐眼神中浮出的深意和警惕,玉桑心里略有定数,悄悄转开眼。

    玉桑眼神流转,不期然撞上一双黑沉沉的眼。

    隔着一段距离,她与江慈那点小动作,悉数落于他眼中。

    太子见她看过来,轻轻挑了挑嘴角,竟像是个安抚的笑。

    玉桑抿抿唇,连忙移开目光。

    她可不能因为他分了心,仪式还没结束呢。

    太子的确一直在观察她。

    若说仪式开始之前,她还透出几分艳羡与期待,那么在这之后,她便立刻警惕起来,

    黑黝黝的星眸不动声色的观察着堂中情形,且时不时打量那个笄者。

    他不由想,或许这才是她的常态?

    端着天真无害的模样,其实从未有一刻真正简单自在。

    与她太近,他时常会被

    她迷惑,忽视很多。

    可只要站远了,站在局外人的位置,她的一丝一毫都清晰可见。

    太子沉思片刻,微微侧首,飞鹰已上前一步。

    他在飞鹰耳畔低语几句,飞鹰轻轻点头,又退开。

    这时,礼堂中一阵促声喧哗,旋即又静下来——十娘已从东房更衣完毕,重新回到礼堂。

    玉桑顾不上留意太子那头,重新警惕起来。

    当十娘走进来那一瞬间,玉桑的眉头便蹙了蹙。

    应十娘换了身衣裳,身着礼服走入礼堂。

    可不知为何,她走姿有些别扭,端在身前的手颇不平稳,

    借着她站定转身之际,玉桑甚至瞧见了她小巧的鼻尖浮了些晶莹。

    她在流汗。

    玉桑今日被泼了水,出来时还被风吹得有些凉,天气不算热,这礼服也并不厚重。

    及笄礼重头在前,若是十娘刚刚来到礼堂,因为紧张出现些异常也就罢了。

    可她连更容易出错打乱节奏的理妆梳发乃至敬茶都完成的稳稳当当,这会儿只需着礼服听训话即可,没道理反而在这时候紧张出错。

    “姐姐,十娘好像有些不对劲。”

    其实,根本不用玉桑提醒。

    十娘是今日的主角,自然是全场最吸引人目光的那一个。

    所以,玉桑也很快意识到,大家的目光都落在十娘身上,许氏甚至微微蹙眉。

    当所有目光被聚集在一处时,其他地方就会被忽视。

    玉桑福至心灵,飞快望向礼堂各处的几位娘子。

    应二娘微微垂眸,并未看玉桑,五娘与九娘则相反,目光紧紧跟随十娘。

    至于六娘,她谁也没看,目光在堂中逡巡,好巧不巧的撞上玉桑投来的目光。

    论理,这时候大家应该都在看十娘,所以与玉桑对视一瞬,六娘下意识的紧张了一下,别开目光。

    不对劲。

    玉桑生出不好的预感。

    十娘已跪在堂中,应长史与应夫人先后向她训话。

    本该演练无数次的仪式,在十娘略不安稳的跪姿中,越发引人注目。

    江夫人看

    出端倪,偏头与女儿江慈低语:“你瞧瞧十娘是不是不对劲?”

    玉桑就挨着江慈,听得清清楚楚,不知为何,她心中没来由升起一股火气。

    生为女子,一生短短数十年,除了示意长大成人的及笄礼与嫁为人妇的婚嫁礼,还能拿出来作礼的由头少之又少。

    往日关起门来龃龉斗争也就罢了,连这种时候也不放过。

    是有多大的的仇怨?

    最重要的是,私心里,她想看十娘有个圆满的及笄礼。

    倘若长大后面对的都是更难的事,至少在这个时候,要足够精神漂亮。

    玉桑分心之时,十娘已跪在那里听完训话。

    应长史与应夫人入座,许氏专门让自己的嬷嬷去扶十娘一把。

    嬷嬷扶住十娘手臂时,方才发现她脸上都是汗,手心全是掐痕。

    她像是在忍耐什么痛苦,跪在这里端着姿态听父母聆讯的时间,让她的忍耐到了极限。

    所有的意外,总是发生在不经意的一瞬间。

    十娘左脚刚站起来,自喉头溢出一道轻吟,身子一软,直直的朝前倒去——

    “十娘!”

    “啊——”

    同一时间,五娘和九娘大喊起来,将所有目光都吸引到了十娘身上。

    礼堂中围观的女眷下意识想上前帮扶,六娘轻呼一声,像是被谁撞到,竟将置于礼堂右侧一个半人高插桃花儿的大花瓶撞倒——

    “小心!”六娘急吼吼对大家喊道。

    花瓶载着力道狠狠撞在地上,铿锵碎音又将下意识想帮扶的女眷吓退一步,任由十娘倒在地上,却有一人反向上前,一把扯下身上的披风,朝十娘兜头盖去。

    细碎的瓷片与花瓶中的清水一并四溅,好几下都弹到昏倒在地的十娘身上。

    倘若没有那张披风将她盖住,这孩子细嫩的脸蛋上必定会被碎片蹭到。

    至此,距离乱起不过瞬息。

    太子定定的看着反应极快动作利落的少女,眼神既惊又怕。

    玉桑站在一地碎片与湿地中,也不看旁人,弯腰想将昏过去的十娘扶起来。

    这时,被花瓶碎落声

    吓退的女眷也反应过来,许氏失声喊道:“快把十娘扶起来呀!”

    这一声令喝,让赞礼主宾乃至惊魂未定的江夫人都下意识想要上前帮扶。

    一拥而上的后果,是两道叠在一起的呼声骤起——

    “夫人小心!”

    “母亲小心!”

    玉桑还没来得及碰到十娘,猛地转过头循声望去,就看到应二娘不顾一切扑向江夫人,将她护住的身影,以及江慈慢了半拍,却也已走到江夫人身边的身影。

    ——江夫人头顶,一盏绘着桃花纹样,又加了诸多装饰的笨重礼灯直直掉下来。

    “姐姐——”玉桑顾不上应十娘,想也不想就扑过去抱住江慈。

    这一次,堂上惊呼比前一回更重更乱。

    这盏灯砸到身上,非死即伤。

    电光火石间,一道黑影如神兵天降,当空一个踢腿,笨重的灯盏被凌空踢飞!

    玉桑只觉被一股大力带动,转过身时,却见本该在礼堂外观礼的太子已至跟前。

    他冷着脸,手里拽着江慈的衣领猛地往后一拉,将江慈和抱着江慈的玉桑同时拉离原地。

    下一刻,他抬手一截,江慈被隔开,玉桑顺着那股拉力扑进了男人的怀里,被他稳稳抱住。

    轰的一声重响,被踢飞砸在墙上的花灯零碎一地。

    玉桑抬眼,太子垂眼,凌乱中一瞬,两人眼中只有彼此。

    另一边,被扔开的江慈顺着这股力道踉跄后退,重重撞上一根红木柱,晕晕乎乎,略显茫然。

    霎时间,玉桑目光颤动,转而落在江慈撞到的红木柱上。

    她顺着红木柱往上看,木柱支撑的这根横梁,恰好挂着花灯。

    江慈明明撞得很重,可剩下的花灯别说掉下来,就连晃动都很小。

    玉桑脑中闪过些念头,回头望向太子,搭在他身前的手紧紧拽住他的领口。

    这一刻,两人似乎达成了一种无言的默契。

    她还没来得及开口,就在见到男人弯起的唇角时,于心中生出一个离弃的想法——

    他已知道了。

    事实证明,这个想法并不离奇。

    飞鹰和黑狼都是一等一的好手,在飞鹰动作迅敏的将坠落的花灯踢飞一瞬,黑狼也在礼堂的角落踹出一个家丁打扮的男人。

    可不知是不是黑狼这一脚踹的太狠,他直接晕了过去。

    玉桑瞧着那头的动静,面前的男人在她耳旁低声言语:“他跑不了。”

    她心头一动,竟因这道声音感到安心,只是终究没敢看他此刻的神情,只轻轻点头。

    这下,应长史和许氏都坐不住了,堂上也乱成一锅粥。

    玉桑窝在太子怀里,想起险些受伤的江夫人和姐姐,连忙转头看去。

    江夫人被应二娘护着,毫发未伤。

    倒是江慈被太子那么一拉,撞的有些狠,正甩着脑袋醒神,神情依旧茫然。

    下巴被人捏住,玉桑不安分的脑袋被转回来,重新与他对视。

    太子凝视着她,声线低沉,尤似讽刺:“这么英勇,不要命了?”

    他的语气并没有好到哪里,还是同从前一样。

    可她却漾起一个劫后余生的笑来。

    充满庆幸,亦有感激。

    “你怎么知道?”她心情杂乱,都没意识到自己对他的称呼少了那份虚伪的尊敬。

    太子眉目含笑,无视堂上混乱,保持着护着她的姿势将人带到一旁,语气淡然:“我不知道啊。”

    骗人!飞鹰和黑狼身手再好也不可能这般及时,分明是他一早安排的。

    没等她反驳,太子已将她带到没有被波及到的东南角,背过身,将那边的混乱隔去。

    他垂眼看着她,幽幽道:“这里有什么不对劲,我瞧不出来,但只要看着你,我便知这里一定有什么不对劲。”

    他微微倾身,像是在邀赏:“如何?我看的准吗?”

    玉桑慢慢反应过来,他刚才的确瞄她来着。

    莫名其妙的,玉桑觉得眼眶有些热。

    在这一瞬间,她暂时忘却了与他的恩怨纠葛,心里只剩一道鲜明的声音——

    还好,还好他在。

    作者有话要说:  江慈:就啪一下!很快啊,我就撞上柱子了……这狗太子不讲武德!感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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