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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装糊涂的丞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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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大雪连续下了七日方才停歇,早晨李睿贤起床时,发觉竟比前几日冷了不少,披了长氅推门一看,东边那一轮暖阳正有气无力地慢慢升起。再一看院子里,早起的家丁与亲兵们,已把府中积雪都打扫干净了,堆在墙边的雪竟已有一人多高。后花园中传来阵阵吆喝之声,转身推开后窗一瞧,却是欧阳空明领着李瀚做早课。李瀚这孩子,天资不错,悟性也高。这几年交给欧阳空明历练,马上马下功夫,样样了得,就是看上去身体略显单薄了一点。

    “空明啊,你来一下书房。”

    “主子,也利要准备动手?”

    面前放着的是几份这两日探子送回来的消息。燕胡两国,虽和好了二十年,底下实际上一直暗流涌动。这二十年,李睿贤一直未雨绸缪,没放松过对北胡的情报侦察。在北胡皇庭和各要地均派遣了若干探子,以开店,马班等身份作掩护,一旦北胡有所异动,便快马送回消息。

    “正是,虽说今年雪比往年都大,但从这些探报中,我发现,安喀拉那边对各种粮食和药材的采购比往年多了两倍。还有,这是北安知府给我的,昨日一支北胡马帮刚到北安,便急着找各家商帮,要买五千斤的生铁。”

    “主子,现在已经入冬了,漠北很多地方都已经大雪封路了,不利大军开拔,我看也利要动的话最快也是明年三月开春之后,这期间,他应该会囤积各色粮草物资。我方倒是不可大意。”

    “你去拟一文,我阅后照发。着令北安及青,雒,延,梁,厉,胜各州,即日起加强城门出入检查,北胡商队出城只能携带小宗物品。大宗物资,及粮,铁,煤,药材等物资均不得出城。我也会奏请朝廷,照会南夷,东羯各国,不得将麦稻,铜铁,炭,药材等物资卖与北胡。”青,雒,延,梁,厉,胜六州均与北胡接壤,归李睿贤节制,以镇北王名义,自可禁绝贸易。但南夷,东羯各属国,还是要奏请朝廷的。

    “主子,奴才这就去办。”欧阳空明起身欲走,又缓缓坐下,“主子,奴才还是觉得主子要多关注一下京都。”说完做好了躲闪的准备,前次挨了李睿贤一巴掌,被府里不少人笑了几天。李睿贤却面无表情,挥挥手道,“你去吧,我心里有数。”心里却想着,“是啊,该来的总是要来的,总得想个法子应对才是。这该死的狗奴才,哪壶不开提哪壶。”

    欧阳空明走后,李睿贤思索良久,提笔给京都那皇帝哥哥写了封奏章,先是恭贺新皇登基,自己无功受封,感激皇恩浩荡之类的客套话。再是输诚表忠心,讲自己及麾下三十万精兵,誓为天子守国门。最后就是南夷,东羯两国与北胡的贸易之事。临了又加了一句向太后请安的话。写完细读一次,自觉写得八面玲珑。便封好交与亲兵,八百里加急送往京都。昨日收获京都母上密信,越看越让他觉得不安。这太后心思之缜密,让人顿生如临深渊之感。

    “老相国近来可好?”对于钱维这个追随先帝数十年的老臣子,皇太后一向是非常尊重的。话语声中轻柔了很多,少了平日里的那分凌厉之气。

    “托太后福,老臣贱体尚可,只是偶有胸闷头晕之疾,毕竟岁数也大了,唉,先帝在时,老臣就多次想致仕回家养老,先帝就是不允。”提起先帝,钱维又想起当年跟着先帝时的峥嵘岁月,两行浊泪不禁淌了下来。

    “老相国勤勉忠义,老成持国,乃我朝之柱石,岂可轻言致仕啊。紫菱,去,把去年东羯所进献的两棵老山参取来。老相国啊,这老山参对胸闷头晕最是有用。我啊,跟皇帝讲一下,你若不适,可以请太医到你府上看去。”太后的话听着情真意恳,可钱维听在耳里,心里却越发忐忑不安。

    今天早朝结束后,莫名被太后宣到栖凤宫,一路上他就在揣摩太后的心思。太后性格坚毅,行事泼辣。先帝当初起兵时,太后正身怀六甲,却拒绝了先帝把她藏到老家分娩的安排,跟着先帝四处奔波,硬是在兵荒马乱中诞下李灵。虽是一介女流,无法上阵搏杀,但帮先帝把内务理得井井有条。开国之后,身为皇后不能干政,开国元勋们见到她还是敬重有加。

    如今新帝即位,根基不牢,镇北王拥兵数十万雄踞北疆。太后自然会为此忧心忡忡,但这毕竟是天子家事,钱维可不想掺和其中。例数古今帝王家事,父子兄弟反目成仇的不胜枚举,掺和其中的又有几个能落个好下场?故而,今日钱维一听太后问起身体,就打蛇随竿上,说起致仕一事。这不,太后开始说道了。

    “先帝爷走得快,就这么扔下我与皇帝这孤儿寡母的。天可怜见的,皇帝这十余年都在建州管理赋税之事,如今,这匆忙间就做了皇帝。想必有很多事情还需要老相国暨一干重臣们多担待一点。扶皇帝上马,送皇帝一程。”说罢竟是暗暗垂泪。

    “太后万万不可这么说,这可折煞老臣了。老臣从龙近五十载,但知忠君报国,侍奉先帝如此,侍奉今上更是如此。岂敢有厚此薄彼之心?太后实在多虑了,今上天资聪慧,又在建州历练多年,假以时日,必是尧舜之君啊。满朝文武,敢有不听天子号令者,老臣第一个参他。”钱维果然是当了四十年丞相之人,一番话回得四平八稳。

    “好,有老相国这句话,我就放心了。紫菱,你把山参拿去叫个太监送到老相国府上去,你们几个都先出去吧。”太后开始屏退左右,钱维看在眼里,心知不妙,偷偷举袖擦了擦额头上的细汗。

    “老相国,那你说,北方怎么办?”

    怕什么就来什么,终于点到正题了。

    “北方?北方很好啊。二十年前我军大胜之后,先帝爷又以和亲怀柔。两国交好俨然兄弟之邦。当然了,也利有虎狼之心,世人皆知。蛰伏了二十年,老臣也怕他”钱维见躲不过,干脆装起了老糊涂。能躲一时是一时。

    “钱相!我说的北方不是你说的北胡,钱相你应该明白我的意思。”太后冷笑着打断了钱维的话,话音也尖利了几分,直呼“钱相”,而不是“老相国”了。

    “太后,这北方,北方?”钱维嗫嚅了半天,决定糊涂装到底,不然他今天将骑虎难下。“太后,恕老朽昏庸愚钝,还请太后明示。”

    沉寂,死一般的沉寂,钱维低着头,只听到自己心脏扑通扑通的跳声。

    良久,太后开口了,声音很平静,“好一个昏庸愚钝!今日就到此吧,你回吧。”

    “谢太后。”钱维如蒙大赦,汗流浃背的,出宫路上被冷风一激,竟真的卧床病倒了。这倒正合其意,干脆上折子给皇帝,告假在家养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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