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4章 第134章
宫中的情况如何,苏琅琅自然是不知晓的,不过是随口编出来的消息想要诈她一番,方才听了那样久,多少也听出没了卢思惟以后,她对卢家的感情也没有那样深厚。
而对帝后,时淼总还是有些孺慕之情在的,这样更好,左右皇后在宫中,其中消息她今夜也打听不到,而天亮之前她会否因着思虑过甚而做出什么旁的事,便就不得而知了。
左不过骗人而已,能骗上一会儿是一会儿罢了。时黎并不开口问她说了什么,她自然也不会主动开口提及,两人当做无事发生一般回了府,一夜好眠。
……
时淼的休书是时黎亲自送去公主府的,程家一众人等筹谋许久,到底还是落到一无所有的境地,苏琅琅很清楚这境地会给程循带来怎样的打击,也很清楚他会做出怎样的选择。
待到时黎回府,她正端着自己亲自下厨去做的欢喜团往桌几上放,“你回来的巧,来尝尝我的手艺。”
白胖的稻米裹着油润鲜亮的汤汁被团成一个鸽子蛋大小的圆球,上边还淋着去岁就做好,一直收在地窖里的糖桂花。
“今日兴致的兴致这样高,可见昨夜的确是没累着。”
苏琅琅瞧他一眼,给自己盛了碗粳米粥,夹了一只欢喜团放到口中,桂花馥郁的香气充斥整个口腔,甜得腻人的糖浆混着蜂蜜,与直接吃上一勺白糖倒也没有什么分别。
“我去了一趟公主府,你便没什么要问的?”
她咽下口中的欢喜团,慢慢悠悠地用粳米粥将口中的甜腻冲散,而后才不慌不忙地开口反问,“去往公主府一趟,你便没有什么要说的?”
他去的那趟总归不会太顺利,一来,程循本就不是个会认命的,二来,若是事情顺利,他也不会拖拉了这样久才缓缓归来。
卯时不到便出了门,现下都快辰时末,送一纸休书罢了,哪里用得了这样久的时间。必是中间出了什么变故,托住了他的脚步。
“想必是驸马怕丢了脸面,不愿接下这休书,闹了一场罢。”
以程循现下这身子的状况,即便是闹起来,多半也就是口上说说,不过即便他身子康健,对着时黎这样的行武之人,也只能口上说说。左右时黎是吃不了什么亏的,只是要废些心思罢了。
时黎啧得一声,觉得自己这关子卖得很没什么意思,苏琅琅将事情猜得八九不离十,的确是程循自己不愿收下这休书。
自古以来,妻子休丈夫的事本就不多,律法上写明可以休夫的条框分明,只是少有妇人会这般做罢了。一是出嫁女未必回得了娘家,二便是她们极少能将自己的孩子待在身边。
只是很恰巧,时淼根本不必考虑这两者,她对程循仅存的一些新鲜感早被程家一众人等消磨殆尽,实在没有什么可留念的。
此事没有回旋的余地,程循又顾及着程家的脸面不愿成为京中的笑柄,故而折腾了许久。
“还要什么脸面,他母亲连偷盗逼害旁人性命这样的事都做得出来,程家早就没有什么颜面了。”
苏琅琅冷笑着讥讽一句程阁老也是运道好,总算是在这些腌臢事没被查出之前过的身,否则就程家如今在在面的声名,也能将他活活气死。
“说得有些道理,我自然也是这般同他说的。”不仅如此,他还甚有耐心地细细给他说明了公主与皇后如今的境况。
程循的脑子转的一向很快,他一直知晓自己程阁老过世后,自己唯一能倚仗的就只有时淼一人,只是现下时淼恐怕是自身都难保了,未免再牵累到自己,致使程家遭受更大的灾祸,他一定是会在休书上盖上自己的印鉴的。
“他恐怕还做着皇帝立储,大赦天下的美梦呢。”苏琅琅知晓他是怎么打算的。
现如今,他程家的过错再如何牵连,总是牵累不到太远的旁支,不轮皇帝是判了流放还是说了永不复用,这十几年乃至几十年之间,总归也还有大赦天下的机会。再不成,蹉跎程家这一两代不成器的,以后未必没有翻身之日。
只是逼死胞弟的仇怨实在太过刻骨,皇帝是不会赦免程家的。
“他愿意做梦,难不成我还要让他安安心心地梦着不成?”他凑近到苏琅琅的耳边,悄声说道,“临走前我同他说,程夫人在牢狱之中口出怨言,肆意折辱皇女,言语不恭之中,隐约还有指责帝后教女不善的意思。”
苏琅琅猛地抬头看他,只觉程夫人虽然愚蠢,但也不至这般口不择言,她瞧见时黎那笑意盈盈的眼睛,便知晓这是他用来框程循的。
原本被关在逼仄黑暗的厢房之中,程循的身子就好不到哪里去,程老夫人之事已经给了他足够的打击,他母亲这事不过是压垮他的最后一根稻草罢了。
“公主既都已经休夫了,公主府也不必再耗费那些名贵的药材替他续命了。”
“自然是不用的,待会儿便有人将他挪回他该去的地方。”
……
一顿早饭吃得两人心情大好,还不等人将东西收拾下去,绯云便急匆匆地从外院赶来,将屋内各自忙碌的侍女们都打发了出去才小声道,“公主殿下小产,如今隐约有了血崩之势,怕是要不行了。”
苏琅琅闻言一怔,昨日她瞧见时淼身上盖着狐白裘只的确觉她身娇,却没想到她那是要遮掩自己的肚子,“大理寺不曾上报此事?”
时黎微微摇头,从始至终,时淼就不曾表露出自己身子不适的模样,日常起居用饭也并没有什么不妥,她自己不说,外人压根不知晓她有孕之事,自然也无从上报。
“先备车马,我与王妃得去一趟大理寺。”
绯云连声应下,长青得了消息就已经将车架备好,就在府门口等着,时黎给他使了眼色,他即刻上前将事情原委说了个清楚。
时淼屋子里的灯火亮了一夜,大理寺卿因知晓内情,怕外人察觉公主的失态,便不许旁人靠近那厢房附近,今日一早,送饭的丫头将早膳送了进屋,见时淼还在床榻上躺着,并不敢开口惊扰,便默默退了出去。
“方才那侍女又去收拾碗碟,一进屋便觉察出了不对,着急忙慌地跑了出来,说是屋子里好重的一股子血腥味。”
大理寺卿以为是时淼不愿和离,一时想不开做了傻事,一面赶紧遣人去上报皇帝,再请御医,一面又找了几个丫头进屋伺候。
原先的那个丫头因着胆子大些,偷偷掀了被子去查看时淼的双手,却意外瞧见她小腹之下不住往外流着温热的鲜血。
长青说起此事时刻意压低了声音,生怕吓着苏琅琅与绯云,谁知苏琅琅听得倒是认真,开口只问了一句,“御医怎么说?”
“御医说是心绪起伏过大,惊惧忧思以致小产。”
长青还要说些什么,被时黎的一个眼神制止,昨夜是个什么情形他比谁都清楚,以时淼的性子,断不会为休夫一事心绪起伏过大,更不会为回宫受顾嬷嬷看顾而惊惧忧思,除非是苏琅琅对她说了什么。
“先去大理寺瞧瞧,守住了消息,别让旁人知晓。”
“是,属下这就去安排。”
苏琅琅的坐在马车之中,整个人安静得很,面上没什么表情,自然也看不出什么异常,时黎伸手去握她收在衣袖下的拳头,比冬日里存起的块冰还要凉上几分。
她呆愣愣地抬眼,看向时黎一言不发,连她自己都不清楚自己在怕什么,这本就是在计划之中的,复仇,以牙还牙,所有的事都在往她想要的方向发展,只除了时淼肚子里的孩子。
心底生出的那丝愧疚与不安快速占领了她的理智,她颤颤巍巍地开口坦白,“我骗了她,我骗她皇后为她苦苦哀求皇上,以致急火攻心,我骗她皇上全不在意她与皇后的死活,对她没有一丝怜悯。”
一夜没有新旨意传来,时淼想必是信了她的话,当真以为皇帝绝情,对她们母女没有一丝情意,所以她才怕自己连累皇后,所以才会惊惧忧思。
她侧过身子看向时黎,压低的声音之中除了无措再无旁的情感,“我不知道她有了孩子,我……”
“皇后昨日的确为替她求情长跪宫中。”时黎定定看向她的眼神,说得肯定又坚决,“在家国大事与她之间做抉择,皇上也的确不会选她,这都算不得骗人。”
“至于她的孩子……”他一下下顺着苏琅琅的后背,企图用这样的方法让她冷静下来,“休书已下,宫中自也容不下有程家血脉的孩子,结局总都是一样的。”
“我……”
他将苏琅琅揽进自己怀里,轻柔又小心地安抚,“时淼小产你被吓着了,这是寻常事,待会去了大理寺,你也只需在一旁看着,什么都不必说,一切有我安排,懂了吗?”
她是堂嫂,这样的场面不能不出现,待会儿皇帝恐怕也会亲自前来,若是见不到苏琅琅未免不好,不过好在她年岁上比时淼要小上不少,没经过这事被吓着了也是寻常。
他低头看了一眼怀中面色不佳的妻子,心中很明白要做什么,才能将她从此事中摘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