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3章 第133章
宵禁的城中只能听见些许虫鸣,时黎带着她一路骑马前往大理寺,路上遇见了不少巡逻查看的将士,众人或是因着都见过他,遇见时只行礼问安排,并未盘查审问。
这倒是给他们节省了不少时辰,可苏琅琅却明显感到自己身后那温暖柔软的胸膛变得越发冰冷坚硬,纵使她很清楚自己身后的细密汗珠从何而来。
她知晓时黎为什么生气,但却不知怎么安慰他些许,只能伸出一只手来,覆在他紧握缰绳的手上。
大理寺卿早早得了消息消息只在门口等着,见着他身后还有一位倒很是警觉的开口问了一句,时黎让开身子露出苏琅琅被斗篷盖得只有小半张脸的苏琅琅。
“皇上交代下来的事,你我二人恐怕办不妥,我便将王妃一道带来了。”他环顾四周,确保四周是没有什么旁人在侧的,低声吩咐了一句,“王妃非领命而来,你这处又算不得什么好地方,莫要让旁人知晓了。”
大理寺卿虽不是时黎的人但也知晓今日之事难办,当初公主是怎么招到驸马的,朝臣们皆知,如今要劝说她和离,他自认自己是没有这个本事的。
瑞亲王既然肯接下这个活计,又肯让王妃一道前来劝说,这是在很好,即便日后出事,多半也牵累不到自己的头上来。
他应下时黎的话,再不发一言地将人往厢房那处带,为着时淼的安全,大理寺特意将厢房四周都围了起来,又增派了不少人手及官员在此处轮值,未免出现什么意外,就连每日往里边送东西都需要当值的官员亲自盯着。
“王爷有话要同公主说,一干人等退后十步等着,不经召唤不许靠近。”他将围得铁桶一般的厢房挪出一道口子来,颇为恭敬地将人请进去,“王爷自去说话,下官也在这门口守着。”
时黎瞥他一眼,知晓他这是想将自己摘干净,不过此事也的确用不到他,“大人去一边歇着吧,此处倒出不了什么事。”
“还有外面的那些人,让他们再退十步。”说罢不等回应便带着苏琅琅进了厢房。
时淼看上去也是刚醒不久,睡眼惺忪地靠在美人榻上,身上盖着一件狐白裘,看上去恹恹地,没什么好脸色。
既进了屋,便不必再将自己裹得太过严实,时黎替他拿了披风,还不曾开口说话,便被时淼抢先讥了一句。
“王爷好大的排场,深夜自由出入大理寺也就罢了,还能让大理寺卿门前等候迎接,实在是……”她眼睛一抬瞧见了男子装扮的苏琅琅,面上的讥讽即刻褪去,“能劳动你们两位一道前来,看来今日之事,不小啊。”
这夫妻两人一向是无事不登三宝殿,尤其苏琅琅每次出现于她而言就没有什么好事,她敛了面上的神色,侧过身子,一手撑在额角,“如今我这处还能有什么热闹能叫你们看的。”
时黎一向直接,自然也不会同她绕什么圈子,“皇上方才刚下的口谕,让你与程循和离。”
”什么口谕,我是不认的,还是请父皇送一道谕旨来罢。”
这门亲事是她强求来的,当初便闹得不甚愉快,扭着性子招了程循做驸马,纵使后来她发觉程二公子也并没有多好,程母又十分愚蠢刻薄,可为着自己的颜面,到底压下了想要和离的心思。
她要用这件事和皇上拧着,即便过得不甚舒心也不肯去走和离这步。到后来,她能想到的最好法子便是远远地躲着那家人,不论是在公主府闭门不出,还是对程家人避而不见,总归她都有许多法子。
”皇上不会特意为此事下一道谕旨。”时黎将礼部备好的和离书拿出,一应笔墨都是御用的,一眼就能看出的确是宫内的手笔,“你只需拿私印印上便好。”
“王爷如今把持朝政,礼部尚书又是你的岳丈,拿这东西易如反掌。”她挑着眉梢,轻笑一声,“只是不知这无缘无故的让我写这东西,是打着什么主意。”
“也不算无缘无故。”苏琅琅接过他手中的和离书,平铺在桌几之上,对着其中的一条念道,“驸马知其母偷盗御赐之物典当,换取钱财,知情不报品行不端。”
“光这一条,便不能算是无缘无故了。”
时淼轻哼一声,那玉辟邪的确是她刻意留在典当行的,程母行事实在让人厌烦,偷盗这样的事被公主府中的侍女发现多回也不知收敛,程循又是个愚孝的,既不能让他们母子断绝关系,那便只能另想法子了。
很是恰好,他们母子也都不清楚公主府里的摆件陈设的由来,设计起来也并不怎么困难。
等到程母将公主府里的东西搬走了许多,她才借由寻东西寻不到而发作,一路查到典当行,将事情闹开,引得程循左右为难。
程循为了他那个不成器的母亲,倒是应下了会将东西一一赎回,不过程家的家底薄,钱财又不在他这个小辈手中,只能想些铤而走险的法子。
时淼在公主府里逼得紧,程母只能一味在长生库上想法子,这样的事做多了,总会出事的。
“公主迟迟不肯去赎典当行里的东西,不就是想等着东西成了死当,再发作一回吗?”
“你倒是聪明得紧,程家那一群扶不上墙的东西,他们若是肯好生地去过自己的日子,每逢年节赏些东西下去也就罢了,可偏生都是些不知足的,定在我眼皮子底下做手脚。”
卢家出事,皇后的地位也不如往常,连她都在公主府里安分待着,偏程循连着程家的那群不知绕了几圈的亲戚,日日惹她厌烦,程循也就罢了,总是抬头不见低头见的,可余下的人,实在是要一并处置干净了才好。
只是她没想到时黎能这样地快查到此事,事情既查到了,自然是没有什么转圜的余地,为着这样的一家人将自己与皇后搭进去也没有什么好。
到底,她如今也没那样欢喜程循,“程家人既犯了大错,我写一封休书便是,总不会还顾忌着程阁老的颜面,偏要和离罢。”
程夫人这过错太大,即便程阁老在世都未必保得下,更何况程循分明知晓此事也并不劝阻,还在一旁助纣为虐,休书一封说起来似也没有什么不行。
时黎对此事倒没什么意见,苏琅琅更是巴不得这两位闹得死生不复相见,“你愿意如何便如何罢,左右都是一样的。”
厢房里的笔墨纸砚齐备,只是这屋子里没有侍女,自然就没有人替她研墨,好在公主殿下虽然娇纵,磨墨这样的事还是手到擒来的。
应对着和离书上的罪名差不离地抄上一份,一封休书倒也写得很快,晾着墨迹的功夫,时淼才将对程家的处置一一问了个清楚。
时黎特意遮掩过了程循现下的境况,只告知了她皇帝的旨意,她听在耳朵里甚至没有一丝一毫的忧心,看那样子,的确是很不在乎他们如何了。
“你既要将这东西送给程循,便也顺便敦促他快些搬离公主府,也免得日后我回府见着他的那些东西厌烦。”
这些事自有朝廷的人帮忙盯着,原本也用不到时黎,她问出这话只不过是要试探皇帝对自己的态度,她好歹堂堂一位公主,总不能一直住在大理寺。
“公主府你倒是不必住了,皇上下了旨意,明日接你回宫,交由惩戒司的顾嬷嬷看顾,顺便也好,宽慰宽慰皇后。”
时淼听见顾嬷嬷的名字就是一震,满宫里谁不知晓这位嬷嬷一向不开笑脸,处事又最为死板严苛,纵使有例外,那也只对时黎有些许宽待,对旁人是要不可能有的。
落到顾嬷嬷手中,还不如一直在大理寺待着。不过是打碎了犀族送来的东西罢了,先前不曾发作现下忽又要处置,定是又出了什么变故。
她看向时黎,不等她问话出口苏琅琅便很是贴心地同她说了犀族来信及堪舆图一事。
“你的意思是,父皇默许了犀族用堪舆图换来对我的严惩。”此时她倒是平静了下来,说话的声音极为轻忽,飘飘荡荡的声音钻进耳朵里,总有一丝说不清的,漠然,“他果真是从不在意我的。”
“打我懂事起我就知道,他是从不在意我的,不光是我,只要身上流着卢家的血,只要是与卢家关系密切之人,他都不在意。异位而处,若是你碎了那东西,恐怕十张堪舆图也换不来对你的处置。”
她与时黎争了十数年,结果却是在一早就是注定的,从她出生的那一刻,就是注定的。
“我不会落入你这般境地,即便是落入绝境,那堪舆图我也能想法儿自己画出来。”时黎卷起桌几上的休书,小心放入自己的袖袋之中,“你的那些东西,皇伯替你赎回来了,仍旧放在你殿内。”
他瞧苏琅琅一眼,示意一起离开此处,可她却立在原处不动,“王爷先去外间等我罢,我还有话想同公主说。”
时黎紧皱眉头没有动弹,倒是时淼冷笑着催了一句,“我又不能吃了她,你还是快些出去,待她说完我也好歇息。”
待他退出院子,时淼才又问,“我与你之前,哪儿有什么可说的?”
“公主方才一直未问卢家如何了,我来好心告知一番。”她轻声细气地说着话,那语气里却能听出满意来,“卢家一众人等,半月后即处置,皇后虽为了你与卢家决裂,可闻听此消息也是气急攻心,在殿内吐了好大一口血。”
“即便如此,她也不肯受御医整治,非要皇上先应下宽宥你。”她附在时淼耳边悄声道,“皇后为你费尽了心力,我若是你啊,便一头撞死在这里,也免得她继续为我白费心思,搭上自己的一条性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