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3章 第93章
瑞亲王府的规矩多,苏琅琅连着两夜未得好眠,临近天亮才勉强去睡,没过一会儿又突然惊醒,对着窗外微透出进屋子的日光发愣。
身边的人早早起了,穿着外袍像是准备要去上朝。听见动静,他才不急不忙地回过身来,“醒了?”
苏琅琅哼唧一声,揉着眼睛赤脚站在床边的脚凳上,忽然又忘了自己爬起来做什么,站了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趿着绣鞋,一步步慢吞吞地蹭到时黎身边,替他佩好常扣腰间的令牌。
她依稀记得顾嬷嬷曾叮嘱过她,新婚头一日是要陪着时黎一起用早膳的,幸而她醒的及时,否则还不知要睡到什么时候去。
时黎伸手扯下挂在身边衣架上的大氅,将人裹得严实。玄青的锦缎上绣着团龙纹,一瞧就知晓这是宫里送出来的,这衣裳是丫头们熏了香过才送来的,芙蓉暖香的气味粘在大氅之上,闻得她又昏昏欲睡起来。
她闭着眼睛连话都不想多说,伸手扣了扣时黎的掌心,整个人没骨头一般靠在他的身上,想趁着绯云打水给自己洗漱的功夫再眯上一会儿。
从前在家中不得不早起时,她也经常这么靠在绯云身上,只是时黎是习武之人,怀里靠起来并没有特别舒服。她用脸颊蹭了蹭他胸口的位置,好不容易才找到一处稍舒服些的地方。
被当床榻的人瞧她实在困得不行,让外间布置早膳的人动作轻些,而后轻掐一把她的脸颊,低声问她,“还用早膳吗?”
他感到胸前的布料被蹭得上下起伏,低头一看她又没了动静,“那再睡一会儿罢,时辰还早呢。”
“时辰还早,你怎么就起了。”
她迷迷糊糊地问了两句,似乎是对他今日还能早起很是不满,又像是被他扰了清梦的不满,噘着嘴微蹙眉头,好没魄力的一声责问。
时黎闷笑一声,又忍不住小声安抚这个睡不大好,就会心绪不佳的世子妃大小姐,“平日在军中习惯了,都是我的过错。”
怀中人这才点了点头,任由他将自己抱回床榻。
……
因着睡得太沉,时黎又不让人打扰,待她自己睡醒都已然到了足够,她的对着已经快要西斜的太阳,只连声唤着绯云。
“什么时候了?”
听见动静的绯云捧着净脸的帕子进了主屋,不慌不忙地同苏琅琅道,“已是申时初了,姑娘先梳洗了起来用饭罢,绮罗在厨房的炉子上温了糖芋艿。”
睡了这样久,起来就该用些甜软好克化的东西,绮罗短短一上午便和厨房的一众人等混熟,将厨房的事情打听了个七七八八,却还是不大信任王府里的人,偏要亲自动手给苏琅琅准备吃食。
这两个丫头谨记苏琅琅此前叮嘱过的,觉得王府中人都不甚可信,故而对着谁都很是防备,就连说话的声音都不敢太大。
“时黎人呢。”她沉着脸,一看就是因着耽误了归宁,表现得有些不大高兴。
自己的丫头自己清楚,若不是时黎明着说了不让她们叫自己,这两个丫头是不会耽误今日归宁的,方才明明说好了只再睡一会儿,现下一觉睡到申时,又还是新婚头一日,这若是传出去岂不是让人笑话。
“殿下巳时末叫过姑娘,姑娘那时候睡得正香,一有些动静就将自己蒙在被褥里。”
京中的天气多变,紫竹堂里算不得太冷,时黎也并不怕冷,不过为着迁就她,被褥却是堆了厚厚的一床,那样厚重的被子蒙在头上,用不了一会儿就能将她自己难过地闷醒。
时黎瞧她这模样想都没想,便直接将屋内的人都打发了出去,只自己一个人静静在卧房里守着。
“早前说好的今日归宁,姑娘起不来,殿下自然是要亲自去同老爷夫人解释的,殿下早早就去了,恐怕也是快要回来了。”她接过帕子放到一边,手下不停地收拾着床榻,“左右姑娘晨起难醒也不是一日了,老爷夫人当是不会怀您。至于归宁,殿下说今日不成,后日他早些陪姑娘回府便是。”
京中贵女少有将归宁之日定在三日后的,多半都是成婚第一日的午时前赶回娘家,这似是未免第二日晨起给府中长辈们敬茶时被立规矩,才演变出来的习俗,总之归宁的时辰越早,越能体现婆家对自己的看重。
高门大户多半都要脸面,儿女□□之中多少也有些联姻的意思,他们自是不肯让人非议,故而将两个孩子送归岳家的时辰变得越来越早,时日一长,竟成了京中百姓争相效仿的对象,天长日久,这又成了京中约定俗成的规矩了。
这瑞亲王府里没有什么长辈,唯一能喝苏琅琅敬茶的皇帝,还特意下了旨意,不必入宫谢恩敬茶。现下是一丁点儿的理由和借口都没有,推迟归宁的日子,未免有些不大妥当。
苏琅琅按着不住抽动的眉心,想给个自己找个合适的由头,以方便日后被人问起有话搪塞,“日后若有人问起,便说府中诸事繁多,我今日处置府中事务耽误了时辰。”
王府这样大,这种由头说出去旁人多半也会相信,绯云点头应下,帮着她洗漱后才又唤了绮罗端来一碗温得刚好能够入口的糖芋艿。
王府里的碗碟看着好看,但却没有什么特色,一水儿的黄底团龙纹,与宫中宴请的碗碟几乎没有任何分别,昨日喜婆领着丫头们捧上来的亦是如此。
苏琅琅搅动着碗中的芋艿,有一搭没一搭地同绯云说着话,“时黎少在府中用饭,对碗碟这些东西也不甚关注,不过我昨日看他饮茶的茶具都还算不错,白瓷上勾着四时山水,花鸟鱼虫,看着很是有趣。”
常用的东西倒都不是宫中送出来的,不过能入他眼的东西也不好找就是,她有意要将自己用惯了的碗筷碟勺换上来,又怕他用着不甚舒服。
她依稀记得自己带了一整套与他的茶盏很是相配的碗碟,“我记得母亲将昌南的那套青花玲珑瓷带来了,你得空去寻一寻,日后我们便用那个。”
昌南的瓷器天下闻名,玲珑瓷又是刚在京中时兴起来没有几年,实在难得得很,这还是苏夫人托人去了昌南购置瓷器,又特意点名要买玲珑瓷,因她家购置的东西不少,才勉强得了那瓷器商的点头。
为防途中颠簸有所磕碰,凑不成一整套,便特意买了三整套回来。好在那一马车的瓷器都安然无恙,苏夫人便拿了一套让她用,另取一套放在苏府的库房里,剩下的一套便让她带了回来。
她那嫁妆还原封不动地堆在紫竹堂的厢房里,那日苏府来送嫁妆,多少也让时黎有些讶异,赶着让人扫洒腾出西边的两间厢房,给她当做小库房来用。
“东西的确是带来了,昨日绮罗瞧见他们手中捧着的碗碟还小声同奴婢念叨,说是得空要给姑娘换上一套从前用惯了的。”
“她一向心细。”苏琅琅嗅了嗅鼻子,四处张望着却没见着绮罗人在哪里,“昨日就没怎么见她,她去哪儿了?”
“还能去哪儿,不过也就是自己的厢房与厨房罢了。”
绮罗像是刻意躲着什么人一般,从晨起便没怎么见过她的人影,不过当初将她提上来,便是为了让她盯着厨房的,这倒也没有什么。
苏琅琅点点头,这王府里她人生地不熟的,即便有时黎在也极难安下全部的心来,有人在厨房盯着吃食也是好事。
“对了,那玲珑瓷两人一起用,恐怕就有些不够,再去找找有什么得用的,一并交给绮罗。”
她光想是想不起自己的嫁妆里究竟有哪些东西是送来王府的,又有哪些东西任放在清音阁里,“若寻不到,你便让绮罗自己去买些,也顺便让她出府看看家中妹妹。”
绯云点头应下的同时,屋外传来脚步声,时黎打帘入屋,看起来心情很是不错,“可睡好了?”
苏琅琅嗯地一声,睡了这样久自然是睡好了的。
“方才说要找什么?又要买什么?”
“看着你的茶盏,想起有一套玲珑瓷的碗碟,正让她们翻出来用呢。”她用指甲敲了敲时黎的茶盏,又指了指自己面前的碗碟,“总要配得上你的茶具不是。”
时黎脱了大氅,离着苏琅琅远远地,眼中的笑意更甚,“之前瞧你睡着,便没将这东西给你。”
不知他从哪儿翻出一长串钥匙,轻放在她的面前,“你的嫁妆还是好生收着,王府库房里的各式瓷器多得是,若有喜欢的尽管拿出来用就是。”
他怀抱双臂想了一会儿,“我记着去岁年节好像有不少人都送了玲珑瓷过来,待会儿我陪你去看一看,若再没有满意的,再叫你那丫头出府去买。”
她上下打量着时黎,想从他抑制不住的笑意中看出一丝半点的端倪,“朝中出了什么大喜事,能让你这样高兴。”
“与昨日成亲比,实在算不得什么大喜事。”时黎眯着眼睛笑道,“不过也与玲珑瓷有些干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