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第18章
钱声川的话让她坐立不安,行至高台处,夫人们的反应一如往常,倒是没有看出什么不寻常的地方,钱夫人瞧着她来了,依旧和和气气地去抓她的手,把她拉在自己身边坐下。
“我家那个蠢笨的儿子说怕你寻不到梳妆的地方,特意去寻你,你可见着他了?”
难得自家儿子开了窍,钱夫人忍不住要多夸上他几句。凭心而论,钱家也的确算是家世不俗了,钱声川的两位兄长如今都外放做了官,几个庶姐也都嫁去了清流人家,庶弟妹们虽还年幼,但看着也都是知书识礼的,可见其家教不俗。
钱家的长辈们与她父母亲的关系也还算不错,他自己也是读书上进的,虽说现下还未能科考,但功名也是可以预见的。
这样的条件以谁的眼光来看都是不错的,苏琅琅自然也不能例外,何况与钱家联姻的好处也不少,能进一步稳固苏家的地位不说,日后寻着卢思惟的把柄,想要联合朝臣弹劾也方便不少。
他是个好选择,若是能早些时日见着,她或许就要听从她母亲的意思了,只是她现下还不想选,她心里还另有期待。
“去时未见着,不过出来时却是见着了,是三公子将小女送来的。”她很是大方地回应着,顺着钱夫人的意思不咸不淡地也夸了两句,口吻却不像是对同龄人,“三公子行事很是妥当。”
苏夫人闻言不自觉地眉心抽搐,能说出这话大概就是她拒绝和钱声川再有进一步的接触了。钱夫人没听出更深的意思,只乐呵呵地抓着她的手不放,“我听你母亲说,你如今已经开始学习管家了,想来日后出门的日子便更少了,今日得空不如放开了去玩,没得在此处陪我们待着作甚。”
此处除了夫人们也的确没多少孩子,整个桃洲说大不大说小不小,大约是都散开各自玩乐去了,“你若不喜投壶那些吵闹的游戏,不若去前边的莲池喂喂鱼,沈家姑娘也在那处呢。只有一点,北边靠着皇家园林的那处别去,有个混世魔王在那儿待着。”
她们口中的混世魔王除去时黎不再会有旁人了,钱夫人说话不大遮掩,别的夫人们也不拦着,可见他即便领了官职,名声也的确没有好到哪里去。
“他这些日子也不似从前那般胡来了。”康城伯夫人也算是看着时黎长大的,对他如今的改变好似很是欣慰,“北边有禁卫军在做事,他好歹也知晓来打个招呼,也免得我们过去受了惊扰。”
“我看他对除了程家以外的旁人家,也不曾怎么胡来……”秦二夫人话说了一半,发觉众人都只盯着她不说话,连忙讪讪闭了嘴。
苏琅琅现下知晓时黎为何让自己想个法子让秦二夫人去做事了,她虚长了几十岁,说话性子还与不甚懂事的姑娘家一般,想到什么就要说就要做,一点儿顾忌都没有。
高台之上的气氛凝滞,就连秦三夫人都不知如何开口,好在还有个要去别处的苏琅琅,她起身轻道,“桃洲上的莲池最是好看,如今虽未到赏荷的时节,小女也想去看看池水的锦鲤。”
莲池边上只有一不系舟,坐在那处临水观景最是合适,只是莲池水深,不系舟又建在水上,没有人跟着苏夫人也不大放心,“请钱夫人遣个陪你一道去罢。”
“这倒没什么难的。”钱夫人随后招过身后的丫头,吩咐她去领着苏琅琅去莲池,“去罢。”
……
苏琅琅自己撑着伞,一步三晃地往莲池边上挪,大片的菏叶微微摆动,池水中的各色鲤鱼却不见踪影,再顺着菏叶延伸的不远处去看,果然有鱼群在不系舟的周边游曳,争相抢夺着小姐们撒下去的一勺勺鱼食。
做一尾鱼总比做人轻松得多,至少不必为生活算计,有得吃便吃,有得玩便玩,快活自在的很。
沈思书一手搭在不系舟边的美人靠上,见着她来了赶紧起身相迎,“快来我这处坐坐罢。”
苏琅琅今日刚同时黎计划好要算计她的兄长,一时见着她这样热情还觉得有些心虚,只是这周边坐满了人,只余她那处还稍微有些空隙。她来时以为此处不会有太多的人,毕竟比起投壶,赏景看鱼本就没什么意思,原准备着离她远些就是了,现下看来是不成了。
“沈三小姐怎么也在此处,今日不去投壶玩儿?”她记得沈思书对这些东西极有兴趣而且玩得很好,比试起来也多有拿彩头的时候,今日能安静待在此处观景,倒是有些出人意料。
正说着,领她来的丫头就送了一盒鱼食上来,她看都没看就推拒绝了,今日她有的选,自然是不肯喂的。沈思书见状也将自己手里的那盒交了出去,打发走了跟在身边的丫头才颇为抱歉道,“今日遇上卢大小姐也是意外,应当是没有给苏小姐带来什么不快罢?”
原来是为着这事,她看着沈思书小心翼翼地模样,突然明白了沈家为何那般经营。她分明也是身份不低的官眷了,却因着家世不算太好,总觉得自己低人一等,平日里要处处拔尖也就罢了,就连处事都要处处小心。
此事若换在旁人身上,连招呼都不必打一声,毕竟未曾闹出什么麻烦来,左不过是遇见了熟人一道说说话,可放在她身上却不是如此了,巴巴跑来解释不说,姿态还放得极低,活像她自己做错了什么事。
苏琅琅看着她伏小做低的模样颇有些无奈,偏又不能随口说些什么,以免她多思多想,最后只能长叹了一口气道,“我那是晕船晕得头昏眼花,远远看着那人像是卢大小姐,没想到还真是她。”
她看着沈思书,又觉得这是个打听消息的好时机,便装着不经意地随口问道,“她一向不喜和我们在一处,怎么今日转了性,愿意与我们同乘一舟了。”
“她与安南公主约好了时辰,不过是来得早了,接她的小舟未到,我下马车时刚巧遇见她,便请她与我们一道了。”
沈思书这话一听就是早早想好的,从头到尾看似解释得清清楚楚,没有一点错漏,实则什么都没有回答,可见他们两家虽都有结亲的意思,但应当也还未曾挑明。
“是么。”苏琅琅也不看她,只眯着眼睛去看远处的菏叶,不甚在意地叹了一句,“我还以为她转了性。”
她这话刚说完,沈思书就又静了下来,一个是皇后的外甥女,一个是尚书嫡女,两个都是不能开罪的,苏琅琅听着身侧没了声音,又见她对着水里的锦鲤发呆,轻笑着向它解释,“我与她自小吵到大的,吵了近十年,一向是有什么说什么,当着她的面我也这般说过,你不必怕。”
沈家是十多年前才搬来京城的,刚来京城时沈丛云的官职还不算高,等到沈夫人能接到这些帖子,带着沈思书一道出席的时候,都已经是三四年前的事了。而前三四年,她的心思不在宴请上,卢锦岑也从频繁出席宴请变成频繁入宫了,即便偶尔在宴请上遇见,为着鸡毛蒜皮的小事吵一吵闹一闹,与从前比起来也都不算什么。
沈思书对她们之间的陈年往事或许有所耳闻,但却不一定全然清楚,她这般解释,也未必能让她相信。
“我瞧着武将的家眷们都不大与我们来往,不过卢大小姐好似还是不错的,脾气也好,性情也好。”她想了半日,还是小声替卢锦岑说了两句好话。
她们两人不算熟识,再往前推一推时间,也不过是在宴请上远远见过几面,不过最近见面说话的机会多了,觉得卢大小姐好似也没有什么不好的地方。
苏琅琅颇有些意外地看向她,一时不知是卢锦岑装的够好,还是这位小姐识人不明,从旁人嘴里听到卢锦岑脾气好这还是头一回,要知晓,这位卢大小姐除了在安南面前能收敛些脾气,其余时候可都是由着性子胡来的。
“那你觉得我的脾性如何?”苏琅琅放轻了声音,很是期待地看向沈思书,倒不是为了别的,实在是听了她夸卢锦岑,自己也有些心痒,想听听她夸夸自己。
沈思书抬首看向苏琅琅,十分恳切地夸出了她怎么也想不到的几个词,“苏小姐很是坚韧有魄力。”
这倒是与钱声川夸她忠直有异曲同工之妙,她突然有些后悔自己问出那样一句话,虽都不是什么坏词,但与她的设想大相径庭。
“坚韧……魄力……”她歪着脑袋看向很是诚恳地沈思书,“为何?”
“少有女子能对自己的婚事做出选择,苏小姐与大多数的女子都不同,难道这还不算有魄力吗?况且,苏小姐退亲后也未曾被外间的蜚短流长所影响,实在是我辈楷模。”
苏琅琅对她这般诚挚的评价很难形容自己的感受,只觉得这姑娘或许同钱声川更能聊的来一些,她半天才挤出一个勉强地笑来,“哪里哪里,算不上什么楷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