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冒菜店
“你怎么来了？”方月薇蹭地站起来，差点撞倒方桌。
陆征本来前几天就要来捧场的，可是砖厂出了事一直腾不开身。黄立天的砖厂本来安稳开着，生意也不错，结果前阵子被人举报了，说是雇工人数太多，足足有两百多人，这是资本家，是剥削分子。
一开始人也不以为意，他可是还帮着不少人挣钱，给个活计，比在乡下种地好多了。可是前几天真有人来逮，把黄立天带走了，把砖厂封了。
这可急坏了众人，砖厂一封，工作没了，钱也没了，后头的日子也没保障了。大家到处打听，说是黄立天这事儿值得讨论，就先这样了，砖厂的人自个儿走，另外找路子谋生。
陆征家里上有老下有小，有病人要看病，有幼童要上学，他也闲不得。可一连问了几处也没有合适的活计，直到他路过听说前头有家生意好的店在招工，准备来看看。
方月薇自是高兴的，陆征一个大佬在砖厂干确实是埋没了，“我们这儿正好却个会计呢，你适合！”
陆征一怔，这就定了？“没其他要问的吗？”
“你的情况我都了解啊，你数学好，对数字敏感，正适合不是吗？”
两人一拍即合，小店的第六位招工也找到了。
城西的国营饭店开了好些年，生意一直红火，从来不愁客人。店里面的服务员也是牛气的，不少是客人客客气气的，毕竟菜少人多，去迟了还吃不着了。
噼里啪啦，声声响。
在国营饭店当服务员好几年的小刘皱起眉，把抹布往桌上一扔，随口跟人抱怨，“这还开店呢！搞这么大阵仗，也不怕被抓。”
“现在可以开吧。”同为服务员的大王猫着身子跟她嘀咕，“前阵子，我叔和婶儿的闺女从首都回来，说人家那儿就开个体店了，做的饭店，生意老好了，天天挣钱。”
说着话，眼里露出羡慕的光。
“切，再强能强过咱们啊？我们可是国营大饭店，谁见着不得抢着进来？”小刘年轻些，性子也急，她快步走到一旁，看看旁边刚开张闹出大动静的店，一脸嫌弃。
那招牌上写着，三个字儿，她不认识。
“他们卖啥的啊？”
大王念过几天小学，她出去看了一眼，认出来了，“美记冒菜店”。认是认出来了，这可是啥意思啊？
“啥是冒菜？”
小刘也摇头，“不知道。”
美记冒菜店在八月底正式开张了，现在大家吃的普遍匮乏，做法也没有太多花样，多少蒸，炒还舍不得放油。方月薇拿赚来的钱在黑市买了油票，完全不吝惜这点油，又买了粮票，煮了一大锅香喷喷的白米饭。将十来种蔬菜各选一些，煮进事先调制好的冒菜汤底中。
冒菜汤底鲜美，冒着香辣的热气，按照后世的说法，那就是煮鞋底都香。
方月薇往里放入各类蔬菜，大概五分钟就能起锅，倒入碗中，再配上一碗白米饭，刺激着人的食欲。如果是荤冒菜，就再加上几片猪肉片或者鸭肉片。
开张第一天，附近都能闻到一股子鲜香味儿，勾得人流口水。不少人涌入，好奇这卖的是个啥。
店里墙壁上贴着菜单：荤冒菜8毛钱/1碗，素冒菜5毛钱/1碗，送一碗白米饭。
这价钱着实不便宜，不过买过何家小吃的老顾客不少，都来打晃看看，刚走到店门口就闻到诱人香气，馋虫瞬间给勾出来了。
“老板，来一碗素冒菜。”说得还不太顺口。
“好嘞。”
石三儿和新招的工宋英在土豆店里忙活，这边人就多了，何添华负责备菜，提前准备好十多个海碗，一个个夹紧满满的蔬菜，赵美娟负责煮菜，把何添华备好的海碗里的菜倒进竹篓里，那竹篓是何添华照着方月薇描述的做的，一个椭圆形竹篓，扁长的空间里装进菜，煮菜的人提着侧边的一根竹片放在锅里煮。
那锅大，一次能饭六七个竹篓，因此出菜是极快的，简单又方便。
另外招的一个男工负责上菜，陆征收钱。
有一就有二，店里人渐渐多起来。何家也实在，那一碗是一海碗，里头菜的种类也多，一般人家普通吃顿饭弄两三个菜就差不多了，哪儿能一气儿吃到这么多种，因此是人人大快朵颐，天气又热，冒菜微辣，吃得人直冒汗，但是爽快！
店里小桌迎来送往，一个客人坐下又结账离开，不多时又有新的客人坐下，把隔壁国营饭店的生意抢了不少。
小刘看着中午明显不太拥挤的饭桌，皱了眉，“有啥好吃的？闻着辣得很，我才不稀罕吃。”
大王爽朗笑两声，轻轻推她一把，“你就是吃不着，那价钱可挺贵啊。你舍得吗？”
“同志，你说的对，我也觉着没啥，看着是没啥好吃得，还是你们国营饭店手艺好，这肉香！”方月丽正好在饭店吃饭，旁边坐着个瘦高的男人。
小刘一听有人附和自己，脸上马上转晴，白大王一眼，“同志，你也有眼光，这来德县还能有比我们这儿好吃的？压根找不着。”
说完去拿了碟辣子拌咸菜放到方月丽桌上，“送你吃的。”
“月丽，一会儿我们去百货大楼看看，给你爸妈奶奶弟弟买点儿见面礼，我这头一回上门怎么也得周到些。”瘦高男人深情看着她，眼里全是爱意。
“你人去就行了，别浪费那个钱！我们家不在意这些”方月丽看着刘长生笑得温柔，话里话外都是情意。
一顿饭作罢，方月丽还是没能拗过刘长生，二人去百货大楼买了一堆东西，都是明天上方家门提亲的见面礼，一瓶茅台十一块钱，两条丝巾一块五，两罐麦乳精六块钱，刘长生出手阔气，长相不差，有前途，哄得方月丽开怀不已。
从百货大楼出来的时候，又路过美记冒菜店，刘长生闻着味有些馋，随口说了一句，“下回咱们也来尝尝这，看着是好吃的。”
“这是我姐开的店。”方月丽不咸不淡回他。
“你姐？”刘长生颇为惊讶，从没听方月丽提起过家里还有姐姐。
“她嫌家里穷脱了关系去别家了，我奶奶，我爸我妈平日掏心窝子对她，见她要走是哭得不成样，我和我弟也劝她，可人一心往外奔，谁都留不住”方月丽说着说着，声音还哽咽起来。
“前阵子我奶奶身子不好，我想找她回去看看，她都不愿意，哎”
“这也太过分了！”刘长生一心爱慕方月丽，被三两句话唬住，现在只剩下气愤，“这样的人开啥店？也不担心把人给毒了。”
“现在上头能允许开店么？”方月丽悄摸把话头引出，看着像是天真懵懂，“别是有啥问题，那砖厂不也开得好好的别人给关了嘛，怎么这店还能随便开啊？”
“回头我找我叔问问，要是有问题也给她关了。”刘长生叔叔正是工商局局长刘广茂。
三天后，公社小学开学了，何添华和赵美娟去县城管店，方月薇先把两孩子去上学再往店里赶。
小学门口，几岁的小娃一个个活蹦乱跳，要么高兴得不行，要么泪眼汪汪。很明显，妞妞就是后者。她眼里泛着泪花，十分不舍，抱着方月薇的腿不撒手。
“乖啊，上学很好玩的，认点字，学学算术，还有好多人陪你玩。”方月薇哄了好一阵，拍拍她的头。
妞妞噘着嘴，点点头，牵着哥哥的手进去了，走着走着还往回看了三四次，每一眼都诉说着不舍，可把方月薇看的心酸，这就是养娃的不舍。
“月薇。”
方月薇听着声音往右边望去，是莫军。
他看着有些憔悴，愁容满面，整个人散发着丧气，“送何家两个小的来上学？”
方月薇听出他没话找话，心里也知道原因，点点头。
“听说，月丽定了亲了”莫军脸色犯青，心里难受，“我去找她，她一直不肯见我。”
“是，前两天的事儿。说是城里的，上门定了日子，下个月结婚。”方月薇瞧着他的模样有些不忍，“你也看开些，别吊死在这棵树上了。”
莫军和方月丽从小青梅竹马，那感情哪是说断就断的，尤其是结束的不明不白，他不甘心！他摇摇头，低语，“算了。”
方月薇看着这人悲伤的背影不禁感慨，方月丽怕不是选错了。
方月薇在家忙活一通，等她赶到冒菜店里的时候，已经过了14点了。店里自开张以来，凭借美味的汤底，丰富的菜品，生意红火，一天能挣200多块，把赵美娟美得合不拢嘴。
这会儿客人少了，午饭点已经过了，赵美娟数着钱笑得开怀。
“婶儿，怎么是你在收钱，陆征呢？”店里人都在，就没看见陆征，他送了弟弟妹妹念书，应该回的更早才行。
“请假了，他今早来过，说是他妈给他安排了相亲，今天就不过来上班了。”赵美娟数着钱，答的漫不经心。
“相亲？谁啊，他说没？”方月薇记忆里闪回些画面。
“说是他妈那边的亲戚的侄女，反正绕得很。”赵美娟这些日子见两人没那个意思才止住了联想，这会儿对陆征的婚事也没什么在意，“我看着搞不好就是要定下来，他是个孝顺的。”
“不行！”
方月薇猛地喊出口，倒把赵美娟吓了一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