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营业执照
何添华把人带进来，除了两个小的睡熟了，何家三个大人和石三儿坐在堂屋。
“石三儿，你快说说是咋回事。”何添华性子急，听着方家要给自己家种菜，好奇心被勾了出来。
“叔，是月薇妹子让我去的。你说巧不巧，方建设真被人给扔到厂门口”
原来方建设下午着急去黑市买了烟酒票，忍痛买了包大前门和瓶白酒，一共花了他一块五，就提溜着找钱明去了。钱明哪里看得上一包烟和一个杂牌酒，直接把人拒了。方建设不依不饶非要他再说说情，就被保卫科的给架出去了。
正当他垂头丧气的时候，遇到了石三儿。
石三儿嘴皮子利索，见他愁眉苦脸上前安慰，却是正中下怀。方建设把在食品加工厂受的委屈痛斥了一番，听着石三儿的安慰声觉得这人是真不赖。
“方叔，你看这事儿闹的，也怪我！要不是我说能收怎么也不至于把你逼成这样”石三儿觉着过意不去，干脆一咬牙，“这样吧！这土豆我还是收了，也不能让你们成日去外面摆摊卖。”
“真的啊？”方建设大喜过望，没想到还有这层机缘等着自己，谁家爱去外头偷偷摸摸摆摊卖东西啊，瞧着不体面！“石三儿，叔真是没看错你，你是个好人哪。”
“叔，咱不说这么见外的话啊。就是收价得打个商量，那大老板本来是不想收的，一分钱一斤都不愿意给”
听着这句话，方建设的心又沉了下去，市面上可都是两分钱一斤呢，这要是一分钱一斤自己也太亏了。
“不过我去争取争取，一分五厘钱给你收了应该没大问题，这已经是我花大力气才办得到的。你也别跟我置气，确实没办法”
“那哪儿能！石三儿你有这份心就是好的，我们全家都得谢你！那就一分五厘钱，能不能快点收了，那压在院里占地方呢。”方建设现在哪还能挑三拣四，能收了就不错了。
方建设和石三儿高高兴兴签了草拟的合同，在一张纸上写了采买的东西和价钱，石三儿还大方的一次性付了全款，五十五块钱，多给了几块凑了整，可把林秀芝高兴坏了，直夸他是个实诚人。
“然后呢？合同又是咋回事？”赵美娟忙追问。
“跟他们说大老板想长期收购种的蔬菜，全部按市场价收，还额外每年给他们100块辛苦费，方建设马上就同意了。使劲催我签合同。”石三儿冲着方月薇说，挤眉弄眼，“月薇妹子，这回我任务完成的好吧！”
方月薇也挺高兴，一切都按照计划走，方家用自己后半辈子的气运贴现在的，种地种什么都又快又好，那干脆用来给自己打工，开店需要蔬菜供应，这不是正好？
“干得不错，石三儿哥，再接再厉哦。”
“那要是他们悔了咋整？”何添华有些担忧，方家可不是那么守信的主，瞧着不稳当。
“叔，放心。我早想好了，合同里写了违约要赔一万块，这都签了字按了手印的，他们家这三年地里种的，圈里养的都要买给我们，不然就赔钱。”
“一万块？”何添华和赵美娟对视一眼，惊得张大了嘴，这得是一辈子都没见过的钱啊，“行行行，这就放心了。”
此刻，他们没想到的是，不久后自己就能亲手摸着一万块了。
方家得了长期订购的合同，浑身充满干劲，天天下地干活种菜，石三儿选了七八种蔬菜让他们种，另外养了鸡鸭鹅，一家人是激动地不行，仿佛看到了一张纸大团结在向自己招手。
方月薇和家里人一同进城把三处店面都看了，这年头干个体经济的少，就有点裁缝店，其他多是国营经济，何添华还有些忧心，自家干这个会不会被抓了，这要是安上个投机倒把的罪名就不得了了。
“没事，咱办个营业执照，就是合法正规的。”
何添华和赵美娟多在村里哪里有机会接触到这些，不过听到合法就安心了，只有这一点就算有个保全。
三人带着两个孩子到了县城的工商局，一栋在这个年代颇为气派的小楼矗立着，他们正准备进去，突然被大门口守门的大爷拦住。大爷佝偻着身子，目光如炬，询问几人干嘛的？
何添华上前回话，“大爷，我们有事儿想□□那个营业啥证来着？月薇”
“是营业执照。”方月薇接过话头，解释起来，“大爷，我们想开店呢，来办执照。”
守门的大爷看几人的穿着，直接打断她，“证明信呢？”
这哪有证明信，何添华和赵美娟面面相觑，一时不知道怎么回答。只见方月薇从容开口，“大爷，我们是刘局长老家的亲戚，五条村的，这回□□倒是其次，主要是找他家里有事儿。”来前儿方月薇朝摆摊的同行打听了这事儿归刘局长管，那人当时还说刘局长和他媳妇儿是一个地儿的，都是隔壁五条村出来的。
守门大爷知道刘局长是五条村出来的，看看几人也像是村里来的，但是还是有些迟疑，“你们真是刘局长老家的？”
“真是，”赵美娟反应过来，也帮腔，“五条村上坎第三家就是刘局长家，我们就住他隔壁，两家实亲，关系熟着，这回我妈让我来看看刘局长，这都多少年没见了。”
方月薇见赵美娟说得有鼻子有眼的差点笑出来，两人配合默契倒是把大爷唬住了。
“真是刘局长亲戚啊，可是刘局长现在不在所里啊。你们不然上家找去。”
折腾半晌，刘局长居然不在，这不是白跑一趟嘛，方月薇忙问，“那刘局长去哪儿了？什么时候回来啊？”
“说是去食品加工厂了，不定啥时候回来呢。”大爷说着话，突然看到刘局长回来了，赶紧提醒几人，“哎，刘局长回来了，你们快去。”
见刘局长正走到大门口，大爷热情打招呼，还提醒，“刘局长好，你老家亲戚来了。”
刘广茂，年近四十，穿着衬衣西服裤，皮鞋擦得锃亮，看着精神奕奕，此时听到自己老家亲戚来了，有些惊讶，再一看几人，三个大人还有两个小娃，思索着这是哪个远方亲戚。
几人有些尴尬，这被当面戳破实在是有些丢人，方月薇立马上前去，抱歉地笑笑，“刘局长，我们是东风村的，实在是有事要找你，进不去这门，所以不好意思打扰你了。”
刘广茂工作这么多年也是见怪不怪，微微一笑没当回事，“小同志，找我什么事？”
方月薇快速说明了情况，旁边的下属听了有些凶，“你们哪儿听来的办营业执照？”
刘广茂却是心下一惊，他上个月月底收到风声，说是大城市已经放开了，就是风没吹到西广呢。“你听谁说的？咱们县城还没人□□呢。”
他打量一下眼前的小姑娘，有些怀疑，“没想到你还有这么个想法。”
“前阵子遇着从首都回来的同乡，听说那边都开了饭馆了，是第一家个体户，我想着那都放开了，我们这儿肯定也不能落后啊。”方月薇记得书上写的内容，“我们就是想自己挣钱养活自己，这是自力更生，也不给国家添麻烦。”
刘广茂听着她的言辞哈哈一笑，暗道这女娃倒说中了要害，现在知青返城热，就业形势严峻，上头意思就是要开了口子要鼓励发展个体经济，不过这地儿小，还没人大张旗鼓开店，就摆摆摊随便卖点东西。
来过明路的，还知道营业执照的，这还是第一人，“你说说你想做啥？外面是在签发营业执照了，县里可还没有，你要是想当第一个我得把把关。”
“局长。”下属提醒他，“还有会呢。”
“哎，不急。这小同志挺有想法，我跟她聊聊。”刘广茂摆摆手，看向方月薇，等着她的创业经。
“刘局长，我们准备卖吃的，一是小吃，二是凉卤，三是饭馆“方月薇认真介绍了自家的美食，说得周围人都有些馋了，可还是没能完全打动刘局长。
“卖吃的谁都能卖，你这个还有什么值得说道说道的。”他浮沉官场多年，这姑娘一看就不是村里出来啥都不懂的，说起来话的条理清楚，反而对她的想法有了期待。
“我们的菜准备让村里种，鸡鸭猪鹅让村里养，这样不是大家一起富了嘛，也算帮着县里解决了难题。现在大家吃饭都困难，要是能富裕起来，都过上好日子不是两全其美吗？”
刘局长沉吟片刻，越琢磨越有道理，可是，“你开那店得卖多少才能让全村给你种菜啊？年纪轻轻，口气倒不小啊。”
“现在开一家店，也许明年就是十家店，再过几年就是全国连锁店，您去趟首都都能见到。”方月薇说得豪情壮志，把旁人听得羞了脸。
何添华和赵美娟哪敢梦这些，上前拉拉她的袖子，让她别说太过了。刘局长下属更是嗤笑出声，觉得这人不自量力，“话都说的挺溜，就是爱做大梦。”
刘广茂撇他一眼，大笑开口，“哎，我倒觉得这小同志很有志气！连大梦都不敢做，还开什么店，挣什么钱？小王，带他们去办营业执照，咱们县第一张给她了。对了，小同志，你叫什么名字？”
“方月薇。”
“好，有志气，我等着你的店开到首都去啊。”刘局长笑呵呵说完赶去开会了。
秘书小王见所长这么高兴，也上了心，马上带几人去填资料，把基本信息一写，没耽误多少功夫，“方同志，你们一个月月后来拿就成。”
“谢谢王秘书，谢谢。”几人忙道谢。
“一般要不了这么快的，我给你们催着！”王秘书也是会来事儿的，知道局长钦点的，也巴着揽点功劳，万一人真成了首都饭店的大老板呢？
何家一面盖房子，一面装修店面，日子蹭的到了八月中旬。
小学门口的那家小店，按着方月薇的意思刷了白墙，上头挂了些她做的些手工，用粗布剪的太阳，星星，月亮，反正都是些小娃爱的。妞妞和刚子看着十分欢喜，一直踮着脚伸手去摸。
妞妞穿着大红色的连衣裙，看着可爱，嫩白的手够着那颗星星，却怎么都够不到，刚子给她扯下来，比划好高度，重新用浆糊刷在星星背面，再贴上去，“现在摸得到了。”
“哥哥，好！”妞妞十分满意，两眼笑弯了，冲着正在贴开业通知的方月薇喊，“月薇姐，你看你看，我摸到星星了。”
方月薇听着妞妞兴奋的声音也笑，直夸她，“真厉害，连星星都能摸到。”
边说话，方月薇手上倒是没停。赵美娟早上调了一锅浆糊，用小麦粉和热水拌的，粘性还不错。她拿着刷子蘸上浆糊往开业告示背面刷出一道道透明带着白色的水痕，虚虚贴近比划好位置，再按时了。
那开业告示上写着，美食小吃——狼牙土豆/凉面/凉皮/冰粉/凉虾/糖油果子，三毛一份，两份一律五毛。新店开业，买三送一，仅前三天。
而何添华和赵美娟此时则在食品加工厂旁的第二家店，准备灶台，这里要安排一个大灶台，到时候架个大铁锅，成天熬制卤水。后头则是搭了个台子准备放置各类卤煮的肉类和蔬菜。
何家要在县城开店的消息传回了东风村，一家人时不时进城准备一二，总会被人瞧见，一来二去大伙儿也听说了。不少人来劝，现在说不好呢，万一被当成投机倒把抓了咋办？
赵美娟也心有戚戚，可她想着方月薇办的那证又觉得踏实了，“没事，有镇着的，抓不到我们头上。”
其他村民听了也没再劝，还是老老实实自己种地，再搞些虚头巴脑的还是没有自己种地自己吃踏实。
月底公社小学就要开学了，方月薇忙里偷闲带着妞妞和刚子去小学交学费，一大早妞妞就赖在床上不肯起来，她把整个身子都蒙在被子里，任凭她月薇姐和亲哥怎么喊都不肯吱声。
“再不起，可赶不上交费了啊，学就上不了了。”方月薇的话透过被子传到妞妞耳朵里，她悄悄弯了嘴角。
“那就不上了。”奶奶的气音又透过被子传了出去。
“行。”方月薇冲刚子使了个眼色，两人慢悠悠往屋外走，故意走出大动静，“我和刚子去了，到时候我和叔、婶儿去城里做生意，刚子去上学，你一人留家里啊”
“啊~”妞妞蹭的推开被子，弹坐起来，看着月薇姐和哥哥牵着手离去的背影，带着点哽咽的声音冒了出来，“我去！我要去！”
留她一人在家怎么行！
方月薇穿着新做的的确良波点连衣裙，编了两个辫子，左手牵着刚子，小娃穿着蓝色衬衣，精神奕奕，右手牵着妞妞，乖巧可爱，三人走到公社小学，顿时吸引了不少人的注意。
“陆征哥哥！”妞妞人小，眼却尖，在乌泱泱的人群里看到个熟面孔，正是不时来教自己算术的陆征。他穿着一件老旧的白衬衣，上头还有些洗不掉的痕迹，许是干活留下的，他身边也有两个小萝卜头，听到妞妞的声音，三人齐刷刷回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