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腌臜
徐窕在接到绍合公主的信件后, 便带人去京外接手北斯送来的五万精兵,这几日忙得不可开交,好不容易寻到地方部署好这些兵力。
那可是五万大军啊, 不是五百人的护卫队,徐窕已经热血沸腾数日, 甚至夜夜不眠不休的看着兵书, 学习各种兵法,谋划着如何暗中埋伏敌人, 如何在沙场上占据上风, 如何将手中的兵力最大化的利用在刀刃上。
就在她将一切都准备好, 就等着齐太尉反上京城, 她好带兵迎击时,收到了公主的一封信件, 言说不必守城了, 任凭齐太尉造反……
徐窕满目愕然,不敢置信费了如此大的周折,就这么不战而败吗?
“宫中定是出了何事,殿下才会有次决策。”徐丞相断言猜测。
徐窕还是不能明白,她心中焦急:“爹,您再同殿下劝说一番, 女儿知晓殿下因丧父之痛心中难受,可新帝已经继位, 国难当头, 殿下还未出嫁,如今在宫中也是长公主的身份,不论发生何事,也不能弃江山于不顾, 意气用事啊。”
听了徐窕的慷慨之言,徐丞相却露出疲乏之色,他摇摇头,反身坐下,叹口气道:“宫中的许多事你不懂,殿下能以一己之力筹集到五百石粮和五万精兵,你敢说她不是意气用事吗?而如今能有此举,也并不奇怪。”
这话徐窕听懵了,她傻愣着道:“公主于那北斯王子情投意合,所以北斯对南唐……”
话说到一半,徐窕便想到了什么,她不由得睁大双眸,满目的震惊。
徐丞相见她还不算太过直傻,点头说道:“公主愿意牺牲自己保全南唐,为的是谁?是已故的先帝啊,而非如今的新帝。”
徐窕闻言不禁白了面色:“那殿下就真的甘愿南唐就此覆灭吗?”
徐丞相未做言语,只是望着窗外精干的槐树。
四季轮替,不论酷暑严寒风吹雨打,生长在这片土地的树木亦是茁壮成长,不曾因此毁坏,便如同一个国家,改朝换代数次,百姓们依旧
过的是自己的日子,谁人做君王,国号又如何变更,只要能安居乐业,于百姓而言都无所谓了。
也的确是这般,如今南唐各地的饥荒,在北斯送来的粮食救济之下,已是可以安稳度过这个严寒。
不再有新增的难民和死伤,百姓们每日都会排队到苗家商队领取粮食,尽管还无人知晓不久的将来,会发生一件更大的政变,至少百姓们的日子在慢慢步入正轨,那些国家大事只要不关乎百姓存亡,或许只是大家茶余饭后的一顿谈笑而已。
百姓们如今感激最多的,莫过于自缢身亡的懿成帝,京中的人还特意为懿成帝搭建了一座祠堂,每日都有人前来祭拜,香火源源不断。
刘棹歌心头稍显欣慰,只不过此刻的她,正伏身在软榻上,面色潮红,病态缠身。
还未痊愈的身子这两日又严重了几分,日日咳声不断,似是染了风寒。
有时候刘棹歌也想不通,为何老天选择让她重活一世,若是将这条命给父皇,或许比给自己要有用的多。
一旁侍候的银蔻心慌不已,扶着公主喝下汤药后,便红着鼻头,甚是自责道:“殿下,都怪奴婢,是奴婢笨手笨脚,没有寻宓姐姐半分的细心,才害得殿下染了风寒。”
银蔻越说越觉得是自己的错,他甚至不知道是自己哪里没有侍候好,明明同往常一般仔细着,公主的身体却还是恶化了,她心中着急,又不知道该怎么办。
刘棹歌咳的有些头晕,她缓了缓,才端起茶盏浅饮一口,摇头道:“不是你的错,这幅身子便是这般罢了,死不了的。”
“呸呸呸,殿下莫要胡说,日后殿下定会康复如初,长命百岁的!”银蔻连声制止,义正严词道。
刘棹歌面色无奈,长命百岁自是不可能的,只不过是能活一日便算一日,苟延残喘。
两人话语间,殿外跑进一个小宫女,手中拿着一方木匣子,银蔻接过后好奇道:“这是哪里来的?”
小宫女未曾多想,答道:“是在皇上曾经
住的寝宫床榻下发现的,也不知是谁将殿下的东西偷偷放在那里。”
银蔻闻言瞬间绷紧身子,小宫女退下后,才拿着东西到公主面前,一打开木匣,里面竟然皆是之前公主丢失的物件,有玉簪有金钗,还有数个手帕玉环等贴身之物,攒了满满一盒。
银蔻吓得不敢言语,她以前还道是自己粗心大意,以为这些东西是被安襄宫的小宫女拿去偷卖了,现下才真相大白,竟是被有心人藏匿了起来!
刘棹歌亦紧蹙眉头,不愿再多看一眼,淡声道:“将东西都扔了罢。”
银蔻白着脸应下,急忙出去处理此物。
放下茶盏后,刘棹歌捏了捏眉心,心中一片烦躁,属实没想到刘子真暗中做了这么多污秽之事,若是她当初多留一个心思在此人身上,也不会时至今日才发觉不对。
有丝疲累的倚靠在软榻上,刘棹歌闭目歇息了好一会,才懒散的睁开双眼,侧目瞥了眼殿内一角,手指轻轻敲在桌案上。
“还不出来?”
刘棹歌指尖停下,听到身旁一个沉稳的脚步声。
抬起头,毫不意外的看到顾洺一身青黑锦衣,抱剑走到她面前,非常自然的便坐在刘棹歌对侧。
刘棹歌见状微微挑眉,轻声道:“你倒是在我宫中自在的很,从前还是挑着夜里前来,现下明目张胆的便敢白日现身。”
她声音轻盈,掺杂着一丝几不可闻的病弱,而顾洺好似没听见她这番话一般,不答反问:“宫里的御医是哪来的草包,怎么这次见你比上次还严重的多。”
刘棹歌抬眸看了他一眼:“自然是不及七皇子身旁的人,连一品红的解药都能研制的出。”
见他这么多时日没有复发,刘棹歌便知道顾洺身边的奇人能力强悍。
顾洺也不反驳,他反手给自己倒了一盏茶,咧嘴笑道:“齐太尉已经到了署中。”
署中,若是快的话,三个日夜便可抵达京城。
刘棹歌抚着怀中的暖炉,神色淡道:“太慢了。”
顾
洺偏过头,嗤笑出声:“如此迫不及待,是想看着南唐早点覆灭?”
刘棹歌没有言语,但也没有否认。
顾洺立即嗅得一丝不对劲,他转而问道:“发生了何事?”
刘棹歌没有对他言说旁的,只是抿着唇角,声音轻柔:“待日后你的人攻进皇城,将刘子真绑缚到我这里来,我要亲自看着他死才行。”
顾洺虽不知其中的原因,但他眸色暗下,颔首道:“可以,刘氏之人,本就只能活你一个。”
刘棹歌半垂眼眸,继续说道:“还有一事,这江山我可以拱手相让不做反抗,但文武百官和京中的百姓,你们不能害其性命。”
这一条件便是苛刻了,百姓们可以不动,但朝廷里的人定然是要全盘清洗,必会牺牲掉一部分人。
顾洺放下茶盏,笑的肆意:“即便我不应下,你也没有资格与我谈条件,明白吗?”
刘棹歌眸色不动,她自然清楚,就算是全力抵抗,也不过能再撑短短数月,徐窕就再有天赋是个旷世奇才,现下也仅仅只是个初出茅庐连战场都没有上过的女子,自然不如齐太尉手段老辣,最后的结果顶多是为了伤敌一千而自我摧毁,从而耗费掉顾洺手上的一半兵力罢了。
刘棹歌裹紧狐裘外衫,沉思片刻,抬眸道:“徐丞相不能动,旁的便随你。”
顾洺没有应下,而是一双漆黑的眸子盯着刘棹歌:“是在求我?”
刘棹歌两手捏紧,一口气堵在喉间,冷眼笑道:“求你?我就算保不下南唐,至少那五万精兵护住丞相府还是绰绰有余,若你敢蓄意刁难,我便是鱼死网破,也要将你手中的兵力打下八成,让你即便是赢下江山,也无力抵御匈奴的入侵。”
顾洺见状笑了起来,幽深的眼眸中尽是兴味,他满意的看着刘棹歌这番竖起背刺的模样,原来囚笼中濒危的蝴蝶不是没有了斗志,若触到她的底限,还是会挣扎一番,不肯轻易低头的。
顾洺站起身来,将桌上的茶水一口饮尽。
然后忽的转过
头,凑到刘棹歌近前,闻着她身上一股淡淡苦涩的汤药味,顾洺一时没忍住,单手将公主圈在怀中,喉咙微动,低头舔舐着她白皙圆润的耳珠,用牙齿轻轻摩挲。
“就快了,等我。”
短短一瞬间的动作,让刘棹歌双眸睁大,身子轻颤,一声轻咛便无法自控的软倒在顾洺怀中。
她立时满目含怒,还未来得及发作,顾洺便笑着闪身越窗离去,转眼就连人影都瞧不见了。
徒留刘棹歌一手撑在软榻上稳住身形愤怒不已,右侧的耳垂依旧莹润微红,她接连咳出声来,面色一时潮红绯然,也不知是病的还是气的,亦或是都有几分。
而此刻的御书房内,才刚刚登基五日的刘子真,也已是看到了齐太尉带兵回京的奏折。
刘子真虽懦弱不已,但至少不是个傻子,他稍稍琢磨一番便明白了原委,知道齐太尉回京并非良善之举,更何况对方是带着兵力前来,明显是虎视眈眈欲要图谋造反。
刘子真这个新上任的皇帝如今连议事殿怎么走都还未摸清,突然来了这么一则惊天大事,顿时慌乱了阵脚,连忙盘问如今京中有多少兵力,这一问更不得了,护城的禁军只有仅仅五千人,怎么抵挡人家那十万大军?这不是蚍蜉撼树,不自量力吗。
刘子真当即连晚膳都没用,匆匆忙忙的便去了安襄宫。
看到刘棹歌面容平静的坐于桌旁用膳,刘子真便以为她还不知此事,满头大汗道:“阿钰,齐、齐太尉要造反。”
刘棹歌闻言用汤匙舀着碗中的羹汤,喝了一口,抬眸柔声道:“来人,给皇上端一副碗筷。”
银蔻连忙应下。
刘子真却面容惊诧,不得不又重复了一遍:“齐太尉已经带、带兵回京了。”
刘棹歌眉眼弯起,笑着说道:“我听到了,想必皇上慌忙来此还未用膳,便在安襄宫一同吃罢。”
刘子真看着面前已经呈上的碗筷,他怔愣片刻,最终还是拿起玉箸,压下心中的紧张,不解道:“阿、阿钰不怕吗?”
刘棹
歌嫣然一笑:“怕什么,皇上也不必害怕,京中不是还有北斯送来的五万精兵护城呢。”
刘子真闻言,眼眸微亮,方才还恐慌的心态,顿时稳住不少,他这才放心的吃着碗中食物,面容羞赧道:“对、对,朕忘了,幸好有阿钰在。”
刘棹歌冷着眉眼,笑而不语。
她看着刘子真这幅胆小懦弱的样子,还有他之前那番令人作呕的龌龊之举,便已经思索好之后要如何将他折磨致死。
令刘棹歌没想到的是,刘子真晚膳后并未离去,而是舔着脸大胆言说道:“阿钰身子不适,朕今夜、今夜便留在安襄宫守夜照看。”
银蔻在一旁闻言面色顿变,别人或许不知,还要以为是皇上心系公主的身体安康,然而经过这些时日发生的事情,银蔻便十分清楚刘子真是存的什么心思,心下紧张的看向公主。
刘棹歌亦是眸色暗沉,柔声笑道:“皇上此举恐怕不妥,贵为天子,怎能屈尊替他人守夜,实乃不合规矩。”
刘子真却不识趣的连声说道:“朕愿意,朕愿意,阿钰身体重要。”
刘棹歌闻言沉默片刻,她眸子清冷,倚靠在软榻上,抿着唇瓣轻声道:“既然如此,今夜便劳烦皇上受累了。”
刘子真高兴应下,银蔻则是瞪大双眼,满腹忧心。
当晚银蔻处处提防,丝毫不让刘子真有近身公主的可能,至少在沐浴入睡前,都平静的仿佛与往日没有什么不同,刘子真一直老实的待在屏风后面,没有仗着身份越矩踏入半步,这才让银蔻微微松口气。
但她心里仍是放心不下,服侍着公主换下衣衫时,便偷偷小声道:“殿下,今晚还是奴婢替您守夜罢。”
刘棹歌却轻轻摇首:“不必,我自有办法。”
她倒要看看,刘子真胆敢做些什么。
夜间卧榻。
刘棹歌床榻侧放着那根银白软鞭,玉枕下是一柄匕首,皆是随手便可拿取之物。
然而临近子时,殿内也是悄无声息,刘子真依旧留守在屏风后面没有动作。
刘棹歌并不心急,她平躺闭目,放稳呼吸,假意寐去。
半柱香后,屏风后果然出现声音,一阵脚步声响起,绕过屏风,在刘棹歌的床榻前半步停滞。
刘棹歌故意侧过身,背对着身后的人,一手摸上枕下的匕首把柄,安静的于夜色中睁开双眸。
刘子真紧张的站在床榻旁,他听着耳边熟睡清浅的呼吸声,深吸口气,小心翼翼的撩起床幔一角,在黑暗中看到了那抹令他魂牵梦绕的身影,窗外的月色倾泻,微弱的光芒照耀在铺满床榻的青丝之上,勾勒着锦被下娇小曼妙的身姿,让他忍不住吞咽下口水,胆小怯懦的神色多了一分痴迷。
刘子真却不敢再做多余的动作,就这么直勾勾的看着那具身体,然后一只手撩起衣摆,伸到胯-下。
刘棹歌只听到一阵窸索之声,然后空气便安静了下来,但身后那抹无法忽视的眼神依旧炙热明显,她知道刘子真没有走,但并不清楚对方此刻在做什么。
半盏茶的时间,直到刘棹歌在静谧的夜色中,闻得一声闷哼和低喘。
顿时脑中一闪,刘棹歌眸中厉色加深,握着匕首便翻身而起!
利刃抵在刘子真的喉咙处,将他吓得手上一抖,瞬间便有什么东西顺着明黄色的龙袍内侧流淌下来,将外衫浸湿,也让刘子真舒爽的叹出口气,甚至有些忘了此刻的处境。
刀刃近了几分,刘棹歌看着肮脏的鲜血汩汩而下,和面前人还沉醉在那抹快-感中的眼神,恨不能现下便将他千刀万剐碎尸万段。
“皇上这是在做什么?”刘棹歌咬着牙,眸中怒火中烧。
刘子真闻言这才感觉到脖颈间的疼痛,他惊吓的两腿发软,竟然当即便跪在地上,两手拽着刘棹歌的一片衣角,害怕又饥渴的语无伦次。
“阿钰,朕不要、不要你做皇后了,朕可以做你的人,行吗?朕、朕给你做禁-脔,朕是你的、你的狗,只要你肯看着朕,打骂都、都可以,朕都听你的,朕什么都可以给阿钰,天下、天下也是。”
刘棹歌看着眼
前这个不堪入目的腌臜东西,只觉得脏了自己的衣摆!
她握紧手中的匕首,垂眸看着地上如阴沟老鼠一般的人,冷笑一声:“你想做狗,我便成全你,本还想多留你几日,现下看来倒是不必了。”
丝毫犹豫都没有,刘棹歌执着匕首挥刀而下,瞬间捅穿了刘子真的脖颈,血液喷涌而出。
刘子真瞪大双目,不敢相信刘棹歌竟真的敢动手,他趴在地上,拔掉颈项间的匕首,捂着伤口已是连话都说不出口,只能赫赫喘气,却出气多进气少。
而殿外的墙角下,银蔻因不放心公主便一直咬着牙坚持在凛凛寒冬中守在这里,困顿间,她听闻到殿内的有声响后,便立即起身冲了进去。
银蔻看着皇上倒在地上,身下血流成河,而公主垂首立在一旁,白色的内衫尽是迸溅的血珠,顺着衣摆缓缓流下。
银蔻惊恐万状,霎时瘫软在地,失了语。
刘棹歌则是赤着脚上前,踏着鲜血,跨过地上明黄色龙袍的尸体。
月色下的一张面容温柔似水,她轻轻启唇,和声细语。
“去信到署中,让齐太尉再快些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