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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玉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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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御花园临近后宫,日常皆是德妃娘娘管辖打理,听闻绍合公主携同宣王世子和庶子等人要在此赏花,德妃一早就派人前去将御花园好一番置景,命宫女将花束修剪杂枝,又在园中湖水上放置一艘小船,供人游船赏景。

    稍做打理,御花园便一处一景,五月底正是百花齐放的日子,园中的芍药娇艳,清香弥漫,一簇簇紫藤花馨香坠放,湖面上皆是如星光点缀的淡紫花瓣,一眼望去,繁花似锦,春色满园。

    连刘棹歌见了都不得不赞赏,德妃在此等方面做得属实不错。

    今日的刘棹歌盛装出席,内着百花襦裙,一袭金丝云纹广袖长衫,肩头是玉锦披帛,寻宓少见公主这般看重衣裳佩饰,平日里去御书房见皇上可都未曾如此装扮过。

    刘棹歌却知道,自己这般妆容,不过是为了让那几人知道什么叫身份有别。

    带着一众侍女,刘棹歌漫步到御花园的凉亭时,见到了早早候在此处的刘子召三人。

    令她有些惊讶的是,亭中还有一女子,她粉衣裙黛面容娇俏,笑起来面颊还有两个小巧的酒窝浮现,此女正是宣王唯一的嫡女,亦是刘子召的亲妹妹,云嫣郡主,刘纾

    刘纭见到刘棹歌,立即起身相迎,上前便揽住刘棹歌的手臂,亲昵娇笑:“阿钰,我可算能见你了,自你及笄后父王便不许我再随意出入皇宫,这次还是借了哥哥的光才能来,你不知我日日闷在府中多么无趣。”

    说着刘纭还吐了吐舌头,直率可爱的模样将一旁的寻宓都逗笑了。

    可刘棹歌看着刘纭这般天真烂漫的模样,只觉得心底凉意攀升。

    前世刘棹歌久居深宫鲜少露面,受身体所累,本就没什么朋友可言,偶能得见的也就是这些高官名门与皇亲国戚,说来刘纭还曾是刘棹歌十分喜欢的女子。

    两人年龄相仿,不说是从小一同长大,也算关系密切,刘纭活泼可爱,天真无邪,时常活蹦乱跳是众人的开心果,自幼体弱的刘棹歌不免会偷偷艳羡于她,她一直以为刘纭便是自己最想成为的模样,现下想来都有些唏嘘。

    直到宫中事发,刘氏人人自危,刘棹歌尚沉浸在懿成帝被刺杀的绝望中时,寻宓忽然惊慌跑来,与她说道:“殿下,云嫣郡主自愿献身与新帝为妾,说她爱慕新帝已久……郡主怎能行如此不耻之举,可曾想过让殿下颜面何存,皇室颜面何存……”

    刘棹歌这才知道,刘纭是如何将自己洗干净,送上了那个人的床榻,甘愿委身于仇人身下,当晚刘棹歌便觉得异常恶心,而后呕吐不止,被此事气郁到高烧不退。

    回想起这些往事,刘棹歌依然觉得历历在目,仿佛就在昨日。

    她不禁侧目看向跟在身后默然垂首的顾洺,唇角勾起,如今看来,只觉这二人十分般配罢了。

    刘棹歌不着痕迹的抽出手臂,浅浅笑道:“我何尝不是想念纭儿,但及笄后才深知君臣有别,只得遵循教导礼仪,见父皇母妃都不敢再肆意妄为,必叩首行礼,才能彰显我南唐乃是礼仪之邦。”

    刘棹歌声音轻柔灵动,听在几人耳中却是另一层含义。

    最先回过神来的,是极会看人脸色的刘子平,他立即双膝跪地,恭敬叩首:“臣刘子平,参见绍合公主。”

    刘子平这一跪,顿时让凉亭内其余几人明白话中意思,刘子真也赶忙跪下行礼,刘子召见状自然不能落后,他哪能让两个庶子抢了先。

    几人齐刷刷的行礼,将一旁的刘纭险些看愣,她何曾见过这般架势,凭着自己和刘棹歌的关系,可从未行过如此大礼,公主又向来喜欢她,怎会刻意为难。

    奈何刘棹歌始终没看向刘纭,使得刘纭独自站着倒显得扎眼,她暗自咬了咬唇,无奈跪下,垂首恭声道:“臣女刘纭,参见绍合公主。”

    刘棹歌抿唇轻笑,独自走到凉亭中坐下,才抬了抬手,温声道:“都起身罢,纭儿来我身边坐。”

    刘纭闻声立即起身,坐到刘棹歌身边,手中还轻轻揉着膝盖,嘴上却不敢如方才那般肆意,多少看了看刘棹歌的脸色。

    “见纭儿跪在地上,我心中皆是不忍,顾洺,你看看云嫣郡主的膝盖可是跪伤了?”刘棹歌目露关切,很是心疼。

    顾洺面不改色的踏步上前,蹲下身便要查看刘纭的膝盖。

    刘纭吓的立刻站起身,退后两步,很是为难道:“阿钰,男女授受不亲,怎能让一侍卫随意近身,他若这般看了我的身子,往后纭儿可是没有脸面嫁人了。”

    刘纭看了顾洺几眼,眸中的避讳不言而喻,虽然这侍卫长得的确不错,可侍卫终究是侍卫,低人一等,怎配与她近身。

    刘棹歌见状眉头轻蹙,自责道:“是我疏忽了,一时心急你的身子,竟忘了男女有别。”

    顾洺站起身,继续沉默的立于刘棹歌身后。

    他自然知道自己是被刘棹歌当工具使唤了,看着眼前人锦衣华服下瘦弱不堪的背影,和耳边对他人缱绻柔和的关怀之声,一股对猎物般的腥意从喉间涌上,干燥了唇角。

    “纭儿身子无碍,阿钰说的对,在宫中礼不可废。”刘纭娇笑懂礼,见刘棹歌眉眼间皆是担心,心中也松了口气,方才那一跪便不再多作提及。

    此时刘子召三人也坐于桌旁,他接过话茬套近乎道:“阿钰妹妹平日便该多训斥训斥她,免得纭儿于王府中无人敢管,毫无贤淑端庄的样子。”

    刘纭娇嗔回嘴了两句,兄妹两相互调侃说笑,引得一旁的宫人们捂嘴偷乐。

    刘棹歌则是淡笑不语的看着,好似忽然想起什么,便转过头柔声道:“子平哥哥和子真哥哥的薄礼阿钰收到了,多谢两位哥哥如此用心,我极为喜欢。”

    刘子平和刘子真闻言同时怔愣,片刻后才醒过神来,一个面色大喜,仿佛受宠若惊,一个面容羞赧,垂头甚至不敢直视刘棹歌的眼眸。

    说来送礼一事,三人入宫都给公主备了礼,只不过刘子平和刘子真知道争不过世子,所以草草敷衍了事,一个送了根玉摇钗,一个送了安神茶,放在宫中可谓平平无奇,谁能想到今日忽然得了公主的赞赏,两人甚是惊讶。

    刘子召闻言气不打一处来,连忙给刘纭递了眼色。

    “阿钰,我哥送了什么?不合你的心意吗?”刘纭佯装好奇的样子询问。

    刘棹歌微微一笑,轻叹道:“子召哥哥送的东西可就多了,直叫我挑花眼,不过都不及送与父皇的《神骏图》那般用心,想来还是父皇在子召哥哥眼中更为重要。”

    这话说的刘子召哑口无言,竟一时不知该如何辩驳,总不能说那神骏图是潘德福给他的,送刘棹歌的东西才都是他亲自精挑细选,这岂不是又把皇上得罪了?

    这时刘棹歌侧了侧头,露出发间的头饰,温声笑道:“今日佩的是子平哥哥送的玉摇钗,可是好看?”

    刘纭抬起眼,一时语塞,这玉钗真是普普通通,素的连个雕花都没有,却也只能违心赞赏:“真是好看,阿钰本就貌美,佩戴何物皆是锦上添花。”

    刘棹歌轻笑出声,摇头不赞同道:“我倒不觉得这钗子何处惊艳,只是此物乃是子平哥哥所赠,我定要赏脸戴一戴的,还望哥哥下次选个京中流行的样式,兴许我会更喜欢。”

    刘子平何曾有过这种殊荣,他手足无措,眼中冒光,连连点头应下:“我下次定给阿钰妹妹送个更好看的首饰1

    刘棹歌笑着点头,随后招招手:“寻宓,上茶。”

    寻宓应下,带着身后的一众小宫女,端来了泡好的茶水,一一奉上。

    刘纭率先举杯喝了起来,品了一口便觉得不对,低头一看,惊讶道:“这怎么是花茶?”

    宫里向来是品贡茶的,这花茶多少有些寒酸了。

    刘子召正要斥责上茶的宫女,便听到对侧的刘子真如蚊声道:“是安神茶……”

    “此茶的确是子真哥哥送的安神茶。”刘棹歌盈盈一笑,称赞道:“茶中只含了百合与甘菊,子真哥哥当真贴心,知道阿钰喝不来其他茶水,平日里除了罗汉果以外,便只能喝一喝花茶了,而罗汉果于宫外难寻,宫内的罗汉果亦多为南方属地的贡品,子真哥哥能用心寻得如此花茶,已让阿钰颇为感动。”

    刘棹歌这话不假,她自己都有丝讶异,不知道刘子真是碰巧还是有意为之,这喝在他人口中滋味全无的安神茶倒是送对了。

    此时的刘子真脸红脖子粗,万分羞涩的低着头,声音微颤,磕磕巴巴道:“谢、谢公主称赞。”

    凉亭内,刘子召气闷难挡,今日这两个庶子竟得了无数赞赏,显得好似他这个世子是来做陪衬的,刘子召自然不甘心,他立即转头道:“纭儿,今日让你入宫,不是带了贵重之物说要送与阿钰妹妹吗?”

    刘纭闻言,笑着点头,对刘棹歌眨眼俏皮道:“阿钰,哥哥挑选的这样礼物你绝对喜欢。”

    说着便见下人呈上一物,用洁白绸锦包裹着,刘纭掀开白色绸锦,入眼的赫然是一柄琵琶。

    琵琶的顶端镶嵌着一枚通体晶莹的碧玉,红木琴面的背部,亦用碧玉勾勒了一幅昙花盛开的图样,玉与木融合为一体,竟是一柄难得的玉琵琶。

    刘棹歌指尖轻触琴弦,点头道:“是个好物。”

    刘子召闻言得意一笑,这可是他一掷千金买下的东西,一双眼不禁看向刘棹歌,提议道:“不若阿钰妹妹弹唱一曲,看看此琴趁不趁手?”

    刘子召眼中冒着的贪婪,天下人都知道绍合公主乃是天籁之音,一曲难求,桌上的另外两人也露出期盼的神情。

    刘棹歌将几人神态尽揽眼底,并不惊讶,却抿唇笑道:“近日喉咙不适,唱便不必了,倒是可弹曲,纭儿应景舞一曲如何?”

    刘纭自然点头应下,只要讨得公主高兴,能够认可哥哥,她今日就算做成件大事。

    凉亭内地方狭小不适施展,两人便起身去了湖中木船之上,船只虽不大,但甲板宽敞平整,此时又无风无浪,很是平稳妥当。

    刘棹歌侧身坐在船椽之上,背靠棱窗,玉锦披帛落至臂弯,手中抱着玉琵琶。

    那双纤细白皙的手指抚上,轻轻拨动了琴弦,顿时弦音如珠落玉盘,在湖面上微微荡漾,洗涕心灵般悦耳动听,令御花园中值守的宫人都不禁侧耳聆听。

    刘纭一身粉黛轻纱娇艳如花,妖娆的身姿尽显,跟随着琵琶之声翩然起舞。

    碧波荡漾,琴声悠扬,美人起舞,着实是一幅赏心悦目之景啊,岸边的人皆看愣了神。

    刘棹歌却用眼角余光瞥向湖面,神色淡淡,静候时机。

    手中的玉琵琶虽好,可也要看她愿不愿意收。

    刘棹歌面容含笑,一曲弹完再接一曲,好似没有要停下来的意思,岸上的听众自然乐意倾听,苦了一旁伴舞的刘纭已是腰酸腿软,脚下有些跟不上琴弦音律。

    忽然湖面一阵风起,船只轻微晃动,刘棹歌唇角勾起,身子也倾斜了一瞬,顿时琵琶之声戛然而止。

    刘棹歌一声轻呼,两手扶着船椽,稳住身形,琵琶却脱手而出,扑通一声落入湖中,溅起水花后沉于湖底,片刻便不见踪影。

    刘棹歌还未来得及哀伤感慨,没想到身后的刘纭哎呀一声,亦脚下不稳,踩到了裙摆,立时跌倒,直接撞向刘棹歌身上。

    刘棹歌一双眼睁大,已来不及躲闪,心中忍不住骂了句蠢笨。

    刹那间,二人纷纷落水。

    “殿下1

    寻宓惊呼,凉亭内的众人亦回过神来,刘子召指使着一旁的宫人:“还愣着干什么!下去救人啊1

    说着刘子召也撸起袖子,欲要跳下湖水,做一出英雄救美之举,然而早已有人先他一步。

    顾洺翻身跃下,于水中行动自如,不稍片刻便游到刘棹歌落水之处,轻而易举的将人打捞而出。

    刘棹歌感受到腰间有只手臂将她紧紧揽住,甚至能清晰的感知到身前人胸口灼热的气息,她眼眸立即暗沉,直言出声:“放开,背过身去。”

    顾洺垂眸看向怀中的公主,哪里还有半分温柔缱绻,眸中尽是厌恶与狠戾之意,好似不听命令便要将他吞之入腹。

    明明是一朵娇花,却做出一幅凶神恶煞的神情。

    顾洺裂了裂嘴角,喉间忍不住滑动,嘴唇越发的干燥,他松开双手,转过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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