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敢不敢跟我回家
因为现在是清晨六点, 季岑估算了一下时间,大概率的,他到办事处八点半, 唐瑶应该是还没有起床的。
她周末, 总是会赖床。
更别说自个儿起床做早饭吃了。
际日县没有麦当劳, 也没有德克士。
只有市中心有一家肯德基。
想起上周在镇上打吊瓶, 她说想吃猪柳蛋帕尼尼和热豆浆, 季岑跨上摩托车,多跑了八公里。
排队时间有点儿久, 又耽误了些时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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摩托车在公路上疾驰。
上演着一幕又一幕直道冲刺、弯道超车的速度与激情, 最终停在办事处。
办事处两扇木门大开着。
院子里清扫得很干净。
她起了?
起了不回微信?
季岑摘下头盔, 解开系在车把手上的塑料袋。他探脑袋看了一眼,对自己的摩托车驾驶技术很满意。
这不, 豆浆一滴都没洒出来。
等会儿记得给唐瑶吹个牛逼。
“唐瑶。”季岑进门就喊。
没听到唐瑶回答他, 倒是栗文俊端着碗白米饭出来, 哭丧着个脸:“我瑶姐走了啊。”
季岑垂下眼睫,看了眼手里拎着的猪柳蛋帕尼尼和热豆浆,问:“不是晚上的票?”
“她改签了啊。”栗文俊扒了口米饭, 用筷子指了指徐禹珂的房间:“老徐送的。”
改签?
平白无故地改签?
那就是生气了呗?
季岑把手里拎着kfc的早餐纸袋, 塞到栗文俊的手上,眼都不抬:“给你买的。”
栗文俊有点儿受宠若惊。
季岑来办事处也有三个月了,与他的关系一直都是不疏不近的。相反,他和徐禹珂的关系就很要好, 好像是俩人自小便认识。
没想到,季岑居然主动给他买早饭。
这可是连徐禹珂都没有的待遇啊!!
栗文俊很开心,他觉得这是季岑想跟他搞好关系抛出来的橄榄枝。
于是,他赶忙放下碗, 礼尚往来地招呼他:“那你吃了
没啊?没吃的话,我给你盛碗饭,一起吃吧。”
“我瑶姐也给我做了不少菜。”
季岑:“?”
有空给你做饭,没空回我消息?
“大早上吃米饭,你也不怕噎到。”
季岑丢下这句话,便进了房间。
栗文俊一脸莫名,默默喝了口豆浆。
隔夜饭是少吃的好。
季岑流了一夜的汗,打算先洗个澡,再好好地睡上一觉。
至于唐瑶。
走便走了呗。
就算她是因为他,才沦落到际日城出差。但他也无微不至地照顾了她半个月,算是仁至义尽了。
想到唐瑶走了,季岑甚至觉得自由了不少。这不,干脆去院子里淋个凉水澡得了。
反正也不用顾忌院子里有女人出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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季岑去外面绳子上收衣服。
发现绳子上空荡荡的。
他重新回到房间里,在床头看到了叠得整整齐齐的换洗衣物。不是徐禹珂替他收的衣服。徐禹珂收衣服会把衣服收进柜子里,但唐瑶不会。
她就喜欢把他的衣服放在他的床头,说什么,放在最醒目的位置,这样,就能提醒季弟弟,这件事情是她做的。
那叠衣服上压了块软绵绵的棉花糖。
季岑哼笑了声,说了好几遍了,他怀念的不是这种块状的棉花糖,而是那种团状的棉花糖。她就是记不住。
而且,他不是喜欢吃棉花糖。
他只是想念母亲。
季岑拉开抽屉,想把那块棉花糖丢到抽屉里,却看到抽屉里塞了满满一抽屉的棉花糖。
季岑:“”
抽屉口边巴掌大的位置放着本记事本。那是上回在际日城残疾人活动中心维修机器时,一个失语症儿童送他的。
季岑投递的动作一顿,随后把那本记事本摸了出来。
他翻开第一页。
上回他随手夹的照片,还在。
照片里,唐瑶妆容精致,笑容明媚。
纤细的身条儿,站得有些歪歪斜斜。
被风吹乱的长头发挡住她
半张脸,却也无法挡住她那时,日出般的热烈。
原来,初来际日城的第一晚,她同他在山上过了一夜。
大抵说出去,也没人相信,他们只是单纯地度过一夜。
季岑复又想起,他手机里还保存着唐瑶玩悬崖秋千的一整段视频。
那大概是她最想毁灭的黑历史吧。
季岑勾勾唇。
哪天有机会再见到她时,一定要邀请她欣赏一下,她在赤明山悬崖上的杰出表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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季岑把唐瑶的照片重新塞回本子里,关上抽屉,拎着衣服去卫生间,洗了个澡。
洗完澡,他擦着头发,接了个电话。
电话是助理孟晓阳打来的。
也没说别的,就说那八千万的项目经费被财务压着,迟迟不打款。
孟晓阳说,他问过财务了,不拨款是老板的指示。
季岑便又一个电话打给他哥季川问这事儿,季川别的也不说,只说6月底他有个饭局,问季岑去不去?
季岑当然明白,这是什么饭局。
卖弟弟的饭局。
挂完电话,季岑心底的燥意更甚。
他干脆拉开冰箱,想摸瓶冰水喝。
拉开冰箱的那一瞬,他仿佛穿越了。
时间仿佛又回到唐瑶初来际日城的时候,他载她去买生活用品,顺带儿买了很多的速食早点。
她侵占下他的冰箱,把他的冰水全部拿了出来,理所当然地说,冰水对胃不好,所以要拿出来。
取而代之的是,她把速食早点填满了他狭小的冰箱空间。
同时塞进去的,还有她使唤他第一次卤制出来的猪蹄和牛腱子肉。
季岑看着好不容易空下来,被他填满矿泉水的冰箱,又重新被塞得满当当,依旧只留有两瓶冰水的位置,轻哂一声。
人都走了,却还这么霸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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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根长手指着力于瓶身,季岑勾了瓶冰水出来,只喝了一口,便走去了隔壁徐禹珂的房间。
徐禹珂正在收拾衣物。
“什么时候走?”
季岑懒懒地靠在墙壁上问
他。
“还要去趟西北。”徐禹珂拉上拉链,将旅行箱立在墙角,回答他:“跟客户约了下周在公司见。”
季岑咬了根烟,拢起打火机燃烧的小火苗,低头附上去,音调有点儿散:“要不要,我跟你一起?”
徐禹珂难得也从烟盒里掂出根烟来,低头凑近他,借了个火,缓缓吐出口烟雾来:“你知道的,我不主张不必要的人力浪费。”
季岑:“”
前几天,还问他要不要一起的呢?
翻脸比翻书还快的男人。
两人抽完烟,徐禹珂突然松了口:“替我去看看栖栖。”
“程雨栖?”季岑慢悠悠地挑起了眉:“她又怎么了?”
徐禹珂摸出手机给季岑看了眼微信。
有限的屏幕上,两个人的对话不算多,都是程雨栖单方面的絮叨,说些无关痛痒的话。
比如——
程雨栖:【叔,我谈恋爱了。】
程雨栖:【叔,我分手了。】
程雨栖:【叔,我又谈恋爱了。】
程雨栖:【叔,我又分手了。】
最近的对话是昨天半夜发的。
一张黑白b超单。
程雨栖:【叔,我怀孕了。】
程雨栖:【徐禹珂,你明天不回来陪我去堕胎,我就一尸两命给你看。】
季岑捻了捻指腹,点燃了心中那颗八卦的小火苗:“你的?”
徐禹珂摁灭手机屏幕,突然笑了:“你信什么,也别信小朋友。”
怀孕是假,骗他回去才是真。
别说b超单了,就是半夜割腕自杀的图片,他都收到过好几次了。
不管怎样,季岑反正是不愿意去招惹程雨栖的。他拍了拍徐禹珂的肩,表示徐禹珂自己养大的小毒瘤,应该自己负责。
不应该给别人添麻烦。
而他季岑,再穷再落魄,自个儿掏口袋,买张机票的钱还是有的。
犯不着跑这趟腿,去招惹程雨栖。
但,徐叔叔老狐狸了。
季岑最终还是答应回虞城后,抽个空儿去趟虞城大学。
搞技术的,终究还是会败给搞销售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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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瑶在际日县火车站,坐了一早上了。
凌晨的时候,她接到面馆里帮厨的弟弟田玺打来的电话,说他师父,也就是唐瑶的爸爸唐浆,滑了一跤摔伤了腰,送医院手术去了。
唐瑶心急,便让凌晨四点刚到办事处的徐禹珂,送了她一程。
她到火车站,改签了返程车票。
一个人坐在空荡荡的候车室的时候,唐瑶发现自己的脑子特别空。
她很想给季岑打个电话,再问问他愿不愿意,和她回家,继承她家面馆。
好让她爸妈退居二线,好好享受退休生活。
但不知道是不是害怕听到他的答案。
还是心中对他的答案已有了肯定。
手机抓在手上,这个电话,她始终没能有勇气拨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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和谐号列车,于上午九点准时发车。
唐瑶通过检票口,检票上车。
高铁起步缓慢,似乎在等什么人追随赶来,再做一场不舍的送别。
但是没有。
没有任何人赶来。
季弟弟或是任何人,都没有。
唐瑶,她像来时那般孤独。
没带来什么,也没能带走什么。
迎面驶来的复兴号,与她乘坐的和谐号擦着车身驶过,车窗与车窗交邻。
唐瑶看向窗外。
她期待那辆复兴号里有个人,正和她一样看向窗外。
目光交汇的时候,他会擦干净手上的灰,隔着安全玻璃,回握住她的手,说:“季岑,就一售后。”
就像他第一次见她时那般,没个正形。
但复兴号的车窗贴了暗色的玻璃膜,没人能看清那里头坐的都是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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复兴号逆向驶过,唐瑶乘坐的和谐号提速,载着十多节车厢的乘客匆忙驶往目的地。
车速提高到350km/h,窗户的景都来不及记忆就被迅速替换掉。
唐瑶闭上眼睛,想起她来的时候。
高铁经过的村落,高大的乔木把一切都包裹起来
,一层一层一寸一寸,占满视野。
树木繁茂,深不可见烟火和房屋。
似乎并不愿把这里呈现给外人看。
唐瑶突然睁开眼睛,想用力记住这里的一切。
只是迎着夕阳归去的时候,只能见着翻滚的云层,交叠的山浪,一层一层,一浪一浪,将视野拉开。
似乎,离开的人,只需向往前方灿烂,而无需惦挂云海林深处。
车厢里的灯光熄灭,唐瑶收到田玺报平安的微信。
田玺:【师父的手术很顺利。】
田玺:【姐,归途平安。】
唐瑶回了个红红的苹果给田玺,看到了自己的头像,仍是季弟弟喜欢的那一大团棉花糖。
那时,她想着,他多看看她的头像,会不会就慢慢对她产生点儿好感。愿意先和她结婚,再慢慢培养感情?
现在,她看着这头像,倒发现是自己先舍不得离开这里了。
唐瑶换了微信头像,换成了她来际日城之前,遇到季弟弟之前,一直使用的头像。
那碗招牌猪爪面。
唐瑶关了机,拉下眼罩。
带着那个初吻的秘密,割断和这里的一切牵扯。
她相信,在将来的日子里,她一定会遇到这样一个男人。
他勤快善良,日子过得清贫却从来不抱怨生活;
他有自己的兴趣爱好,常常伴灯夜读,伏案画她看不懂的设计图纸;
他脾气很好,虽时常同她伴嘴争吵,却一定是先低头的那个;
他不管多晚都会回家,偶尔不回家,也一定会叮嘱她锁好门窗。
他一生都经营着一家面馆。
(上卷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