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2 黄牛开口
黄牛苍老的声音道：“我不是妖怪，我只是一头稍有灵的老黄牛而已。”
陈元景小心问道：“您刚才叫我，是饿了吗？”
“我不饿，我只是要死了。”
“您也要死吗？”
陈元景眼泪哇的就出来了。
“以后就剩下我一个人了。”
陈元景脑中浮现出无数个与黄牛为伴的黄昏，自己躺在牛背上，数着天上的星星回家，还有一个个孤独的夜晚，他坐在牛栏旁与黄牛说话解闷。
“万物皆有尽时，生老病死，轮回不熄，一切因果皆成尘埃。你父亲救过我一命，我当还一命，我这是算修满这一世了。小元景，你当为我祝贺。”
“小元景，你当祝贺我再入轮回，重启新生。或许下一世，我们还能再相见。”
“哇——”
陈元景哭得更加声了，仿佛将这些年的委屈和酸苦一并搜肠刮肚倾泻而出。
“好了，该说正事了，”黄牛的声音突然严肃起来：“小元景，我死后，你将我的皮剥下来，在正月初五晚上穿着我的皮囊去古阳谷，正月初五有仙人下落霞洗澡，你找到她的衣裳，拿走一卷紫色的竹简，随后悄悄回来，竹简要藏在我的皮囊里三日，之后再拿出来观看。”
陈元景目瞪口呆：“仙人？这个世界有仙人？还要偷走她的竹简，这是为何？”
“你想万世都在淤泥中吗？你不想你的魂魄挣脱淤泥的束缚，散发出光芒吗？你不想脱离轮回的咒力寻找本我吗？那竹简上有超凡的力量，能让你超脱而出，更能让你矗立于这浑浊世间？算了，你不想再见到你的父母吗？”
陈元景立马回答道：“我想！”
“好，那就去要回那竹简吧。”
“总是在终焉就木之际苏醒，而且时间越来越短了，父亲，您就这么怕我重回九天吗？”
黄牛仰天咆哮，最后无力瘫倒，眼角有清莹如珠的泪光。
“牛爷爷，您哭了。”
“无妨，男人当可一哭！小元景，你要记住，如果在未来的某一天，有人问你，天地为何不能容此老，你要说，宁作我！”
“将我的眼泪抹在你眼上，你可以更清楚地看清这世间万物。”
“哎，我的时间到了。”
“可惜没能给你留些东西，我这一身的血肉，就给你补补身子吧。”
絮絮叨叨里，匆匆忙忙间，黄牛合上了双眼。
陈元景呆呆看着老旧的黄牛，头上、肩上不知何时已经盖满了厚重的雪片。
他只觉心中正一点一滴被雪花覆盖，冰冷寒气由内而发，甚至想要冰冻住呼吸，空无、虚无、窒息，无数的情绪化作厚重的阴影，随时可能将他吞没。
久久，陈元景挪动脚步，将黄牛的眼泪抹在自己的眼眶上，自己的眼泪和牛泪混淆合一，竟分不清是谁的眼泪的流淌。
第二日，雪后初晴。
陈家的老黄牛死了的消息如长了翅膀的燕子，不一会儿就传遍了整个古阳村。
“我以为昨晚那场大雪能将他冻死，没想到，命这么硬！连敦厚浑实的黄牛都被他克死了！”
“好人不长命，祸害遗千年！这煞星还不死的话，下一个祸害的就是我们了！”
“一定要赶他走！一定要赶他走！不然，我们就遭殃了！”
村口村尾，三三两两聚集在一起，眼神时不时冷冷看向陈元景低矮破旧的小屋，怒露凶光。
就在这时候，在众人惊骇的目光中，被村里人所敬仰的老算命先生顾道花大步流星踏进他们视若禁区的院落。
当初“陈元景命犯雷神”之类的言论就是他说的，还不止于此，村里有多户人家被他一家之言祸害得家破人亡，而寻仇的人大多都在他的预断中离奇死亡，这让他的威望逐渐稳固。
众人都觉得他通晓鬼神之事，是能预知福祸的大先生，无一不对他毕恭毕敬，生怕惹恼了他。
“也只有顾先生才敢踏足那座院落，这煞星要倒大霉了。”
“我们上去看看，有顾先生在，我们不会有事的。”
“皆大欢喜，顾先生要收妖了！”
无数村民纷纷围上院墙，扯着脖子往里凑。
陈元景听到庭院响动，慌忙从厨房中跑出来，看到顾道花时，脸色顿时煞白到了极点，他握紧颤栗的拳头道：“顾顾先生，你怎么来了？”
在他的眼眸里，顾道生四周缠绕着无数阴森的雾气，其中凶芒妖艳，不断蒸腾翻滚，幻化出无数鬼脸，正朝着顾道生呜咽咆哮，却无一点声音。
陈元景被吓得遍体寒彻，他知道，那些都是冤魂的怨念。
顾道花一袭长袍覆地，苍老的容颜下露出一抹笑意：“上苍垂爱，昨晚给我神谕，说可以解除你身上的雷罚，让你变成一个平常人！”
“啊！”
不止陈元景惊呼，连四周围观的村民都惊叹出声。
“煞星都能度化，顾先生的神通，震古烁今！”
“不愧是顾先生，竟有如此大能。”
“恐怖如斯！”
陈元景假装欢喜道：“这是真的吗？”
顾道花心里嘲讽，笑道：“上苍是不会骗人的！但是有条件，需要你每月供奉一碗血，还有一具牛头！”
“只要能变成正常人，就算要去整条牛都没关系，但牛皮我已经剥下，这些天太冷了，我用来御寒了。”
顾道花摆摆手道：“无碍，我只要牛头，还有你的一碗血！”
半个时辰后，陈元景捂着手腕的伤口，看着顾道花一手持牛头一手捧血碗徐步踏出庭院。
如果陈元景没有看到顾道花身上浓烈的冤魂，或许还会相信顾他的话，可得到牛眼泪的涂抹眼睛后，他看到了顾道花身上的污秽，他的话，陈元景是一个字都不相信的。
如此污浊的人，怎么可能存有善心！
但陈元景不敢忤逆，只能顺从。不然，明日的荒山野岭里，就会有自己的一具尸体。
陈元景看着青天白日，喃喃自语道：“这世间，真的有书本上说的妖魔鬼怪，但人心，却是它们最肥沃的温床！”
“自己想要不被妖魔残害，唯有拥有超凡的力量，超脱于物外！”
陈元景第一次感受到自己的渺小，第一次渴望力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