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1 雷劈少年
夏夜,有一人高天而来,见到两个少年在河边玩耍,他降下身形道:“我乃是山海宗剑仙,想要收一入门弟子,你们谁愿?”
其中一个少年闻声瞬间将同伴推下荷池,说道:“现在只有一个人了。”
来人笑道:“善!”
遂带着少年化作高光远遁。
朽老泛黄的大门处,陈元景站在凳子上,吃力踮起脚尖,小小的身躯勉强抵达门檐,小心换上新的门神,许久才安稳贴上。
虽说是新的门神,但也有些泛黄了,应该是往年剩余的旧符了。但少年丝毫不在意,站在一旁细看,眼里满是欢喜。
跟着,陈元景卷起崭新的袖子,清扫庭舍,除旧布新。拿着竹篙敲打着房屋的角落,赶走鼠蛇蟑螂。
暮色渐晚,陈元景在父母的灵位下摆开木桌,认真放好三副碗筷,将汤圆从热腾腾的锅里舀出,一个一个放进碗里。
少年看着一个个圆得如画出来的汤圆,眼里笑容浓郁。
这可是自己一个一个鼓捣了半天才团好的,一家三口吃上这样圆的汤圆,怎么也算团圆了吧。
少年如是想。
蒸汽蒸腾而起,与灵位前的香雾缓缓升腾,一下子,屋子充满了人间的烟火气。
陈元景学着生前母亲的模样,闭目祈祷:
“岁穷月尽,辞旧迎新,先祖保佑,平安顺遂。”
烛光摇曳,昏暗的房屋中,少年许下了来年的愿望。
此时,窗外张灯结彩,爆竹声响,欢乐喜庆。
吃到一半,张元景急忙跑出屋子,不顾严寒将竹篓里枯枝老叶丢到牛栏里,对着老黄牛道:“大过年的,你也别饿着,过段时间就是春耕了,你可要卖力点。”
老黄牛“咩”了一声,喷着鼻息算是答应了,丝毫不在意枯枝还是老叶,一股脑的吞进嘴里。
嘭!
天空炸裂,一束烟花在漆黑的夜色下炸开,散落无数星火,绚烂至极,刹那间盖过了所有的星辰。
陈元景看着烟火,开心道:“烟火也看了,这个年算是过了。”
“小元景,过来!”
这时候,院墙外有个挑着花灯的女孩正叫唤着。
陈元景看清是邻家女孩徐魏暖,小心靠过去道:“新年快乐呀徐魏暖,你这是要出去玩吗?”
小女孩穿着崭新的棉袄,看着少年道:“吃饱了没,这个给你。”
女孩递出一个肥大的鸡腿,油光可鉴。
陈元景艰难吞了一下口水,道:“我吃饱了的。”
“别啰嗦,快点拿走,不然被我爹发现我就惨了。”
陈元景犹豫了一下,还是伸手接过了鸡腿,嘴里说着谢谢。
女孩拍了拍手,潇洒道:“好了,我该出去玩了。”
陈元景拿着鸡腿,看着女孩一蹦一跳提着花灯远去,慢慢融入灯花璀璨鱼龙舞动的集市中。
陈元景眼中的羡慕一闪而过,随后转身走入清冷的屋子。
陈元景看着父母的灵位,失神自语道:“娘亲,我真的是妖怪吗?”
陈元景从出生到现在,12年里被雷劈过15次,但奇怪的是,他没有死,只是昏死过去,几天之后又神奇苏醒了过来。
算命先生说是生前有大恶,命犯雷神,天要收命,不死定有亲人受难!乃千古未有之煞星下凡,要众人远离他。
之后,算命先生的话果真一语成谶,在陈元景9岁那年夏天,父亲被大水冲走,10岁那年寒冬,母亲染上绝症离世。
陈元景也被冠上了“不祥之人”“妖怪”“煞星”等恶毒的称号,被村里人怨恨,孤立了起来,不许任何人跟他来往。
陈元景想不通,自己未伤害他们分毫,却被他们骂得体无完肤;被自己牵连的父母,扔一直守护着自己。
“我儿子才不是妖怪呢,你是娘亲十月怀胎生下来的宝贝,是活生生的人子!你被雷打不死,是我儿福大命大,别听村里的人胡说。”
“娘亲染上了绝症,与你没有丝毫关系。答应娘亲,要好好活下去,再苦再累也要活下去,就当替我们活下去。”
“我儿好苦,小小年纪就要变成孤儿了,我再活个几岁该多好,还有好多我儿的衣物还没缝好。”
陈母在离世的最后一个月里,几乎都是在缝制衣服,编制毛鞋,就算在低矮的木床上断了气,手里还握着未绣成好的毛衣。
两年前的一个寒冬,陈元景成了孤儿。
陈元景将手中的鸡腿撕成三份,父母的碗里各放了一份,最后咧开嘴笑着将只剩下骨头的鸡腿塞进嘴里,嘴里模糊道:“没有娘亲煮的好吃呢。”
子时刚过,窗外大雪纷扬,寒意刺骨。
陈元景卷缩在炉火旁,手里紧紧抱着母亲的灵位,炉中的火焰在他清澈的眸中跳跃,翻腾,但他感受不到一丝的暖意。
“点岁火,守岁火,照虚耗炉火,赶瘟疫,驱瘟疫,来年穿暖衣。”
陈元景守着炉火,守着鸡鸣,他也希望来年更顺畅一些,村里有更多的人来借老黄牛,给些工钱,再不济,给些物资也好。
等到自己有力气了,便能下地耕种,学大人的模样,开始自给自足,追随父辈们的脚步。
时间一点一点过去,屋内的寒气汇聚,凝作一层层薄薄的霜,覆盖在屋内,正一步一步朝炉火蔓延。
陈元景感觉四肢和背脊已经了知觉,寒意如潮水涌来,这种感觉瞬间将他带到了两年前的寒冬,也是这样寒冷的夜晚,母亲就是这样子在床上被寒气结成了冰块。
刹那间,陈元景陡然回神,他抖擞一下精神站起身来,从衣柜里拿出好几件毛衣,有大有小,一股脑拢在身上,这才感觉到暖意。
随后走出屋外的柴房,想给炉火添柴加薪。
呜——
长风呜咽,卷起地上层层雪片,翻滚间扑向深不见底的夜空中。
“小元景——”
“小元景——”
长风之间,空旷漆黑里,陈元景仿佛听到有人再叫唤他的名字,话音缥缈零碎,瞬间又被寒气搅碎。
但陈元景还是听到了。
他寻声寻去,最后停在牛栏边。
老黄年浑浊的眸子正看着他,眼中流露出人性的慈祥,干瘪的牛嘴一开一合,十分吃力道:“小元景,还冷吗?”
陈元景看着老牛开口说话,整个人如遭雷劈,浑身颤栗。
他想要跑,想逃,但他又舍不得跑,舍不得逃。那样的眼神,他只有在父母身上看到过,那是宠爱的眼神。
父母死后,他只有他李叔叔眼睛里看到过。
陈元景颤抖着声音道:“您是妖怪吗?”
“我不是妖怪,我只是一头稍有灵的老黄牛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