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母亲的遗物被卖了
刘蛾的外祖父庞勉当年在江州做通判时与同年入仕的梁州推官刘逾交情颇为深厚,两家便结了儿女亲家。
庞勉将自己的女儿庞清嫁给了刘逾的儿子刘通。
没成想这刘通少年英勇,在抵御大辽的战斗中屡立战功,竟然被擢拔进禁军殿前司,没多久就被外派到泉州做刺史,后又被任命为虎捷都指挥使。
刘通骁勇善战,深得朝廷重用,妻子也知书达礼,容貌可人。
夫妻二人婚后琴瑟和鸣,不过一年便诞下了刘蛾这个粉雕玉琢一般的女娃娃。
刘通正可谓年轻得志,意气风发。
争奈世事无常,好景不长。
刘蛾刚刚出生四个多月,刘通便受命出征,带兵赴当涂解围城之困。
岂知,辽军早已沿途埋伏了十数万大军,刘通带领的部队深陷重围,全军覆没,刘通也战死沙场。
庞清获此噩耗悲痛欲绝,终日以泪洗面,哀伤抑郁,因又在哺乳期身体孱弱,竟卧病不起。
原本庞清就是个文秀寡言的柔弱女子,一向不善于威严辖下,那刘通也是个不善敛财的。
下人们见刘府当家人殁了,主母又病弱可欺,都偷偷摸摸地盗取财物,谋取私利,没几个月竟然将堂堂都指挥使府邸掏成了一个空壳子。
庞清百般无奈,只得抱着尚在襁褓里的刘娥,回到蜀中投靠已返乡养老的老父亲。
庞老爷子、庞家夫人与儿子庞驷、庞驷娘子,庞驷儿子庞卓一起生活,庞清的忽然归来,无疑让庞驷一家心内非常不痛快。
这家境本来就不好的家又多了两张吃饭的嘴,庞驷娘子第一个不乐意。
庞老爷子在世时护着女儿,庞驷娘子还只敢在背地里对着丈夫风言风语。
刘蛾六岁上外祖父过世,还没办完丧事庞驷娘子便暴露了凶恶嘴脸,当着面对庞清母女恶言恶语。
庞家老爷子丧仪刚过三周,庞驷娘子便撺掇着丈夫闹着问婆母要来了管家权。
至此便开始了对庞清母女的倾轧和盘剥。
她每天给庞清安排下田,做饭,打扫卫生,喂养牲畜,舂米,纺麻织布的各种活儿,还要借口刘蛾年幼干不了活儿,克扣娘儿俩的吃穿用度。
刘蛾记忆中的母亲总是手脚不停地干着活儿,身子羸弱,面色苍白。
刘蛾八岁时,积劳成疾的母亲终于扛不住了,得了严重的肺病。
刘蛾还记得,隔着窗看着母亲伏在织机上剧烈咳嗽到吐血的样子。
母亲终于走了,刘蛾哭干了眼泪,她为自己感到悲伤,她失去了最爱她的人,从此孤苦无依。
但是,她为母亲高兴,她终于摆脱了痛苦的人生得到了解脱。
此刻,看着面前的外祖母,她那秀丽的眉头皱了起来。
这世上唯一牵挂她的外祖母也会离她而去吗?
外祖母叹了口气,勉力撑起身子看着刘蛾,上气不接下气地说:“我又听见……你……婶婶……打……骂你了?”
刘蛾强颜欢笑,伸出手臂来说:“外祖母,我没事,您别担心。”
外祖母伸手拂了一下刘蛾凌乱潮湿的刘海说:“你仔细…你婶婶看见你在我这里…又…又骂你。”
“婶婶……在谈生意,一时半会儿来不了……”刘蛾握住外祖母枯瘦的手腕,贪婪地看着外祖母的脸庞说。
“她?她能谈什么生意?”外祖母担忧地皱起眉头。
不知道这个恶婆娘又要出什么幺蛾子。
“听说是婶婶要典卖银首饰,叫了县上的银匠来看呢!”刘蛾说道。
外祖母一怔说:“你那婶婶哪有什么银首饰可以典卖?”
外祖母沉吟了片刻,一把抓住刘蛾的手腕,着急地说:“月儿…快……快去……看看……你娘的……那一套银嵌宝头面……怕不是……你婶婶……拿了那个去典卖了?…那可是……是……你娘留给你的……嫁……嫁妆……”
外祖母说完这段话,就精疲力尽地倒在床上大口喘气。
刘蛾闻言大惊,爬起来就向着院子西面自己的住的小房间奔去。
自从外祖父去世,婶婶就将院子西侧的一间柴房收拾出来,将刘蛾母女二人赶了进去住。
而刘娥母女原先居住的那间西厢房被用作了庞家的唯一嫡孙庞卓的书房。
刘蛾一把推开房门,直冲着墙角的一口樟木箱子跑去,低头一看,果然上面的铜锁已经被撬开。
刘蛾强忍了半晌的眼泪终于夺眶而出流了满脸
她双手颤抖着打开箱盖,里面几件旧衣服已经被翻的乱七八糟,那个母亲留下来的红漆嵌贝的首饰盒也不见了!
母亲留给自己的那套银嵌七宝的头面被婶婶拿走了!
刘蛾瞬间气的浑身颤抖,“砰”地一声合上箱子盖,拔腿向着东厢房冲去。
刘蛾冲到东厢房门口,推了推门,门扇纹丝不动。
门被从里面闩住了。
刘蛾拼命用手拍着房门,急的声音颤抖大喊:“婶婶!婶婶开门!开门!”
“这个鬼催命的丫头!吼个鬼!疯了吗?”房子里传来庞驷娘子的声音。
一阵沉重的脚步声响起,房门“吱呀”一声打开,庞驷娘子那黑铁塔一般的身影出现在门口。
刘蛾还没来得及反应,一个耳光已经扇在了脸上。
刘蛾顾不上脸上火辣辣的疼痛,“噗通”一声跪下,对着庞家娘子磕起了头,嘴里念叨着:“婶婶!求你大人大量莫跟晚辈计较!求你别卖我娘的银头面!求你了!那是我娘留给我的唯一念想!”
庞驷娘子居高临下地看了一眼刘蛾迈步跨出门槛,撇着嘴尖着嗓子说:“你这丫头也未免太不懂事。这都什么年景了,人的肚子都喂不饱!这一大家子人,那么多张嘴,要吃饭的要吃饭,要喝药的要喝药,开销都不够,谁还有闲心戴头面?你还是识趣点,将这没用的头面换成银钱更实在些儿。”
庞驷娘子一边斥责刘蛾,一边对着背着包袱走出来的宫美福了福说:“有劳宫家小郎君了!请走好!”
宫美垂眸看了一眼地上跪着的刘蛾欲言又止,抬头对着庞驷娘子行了个叉手礼,转身向着院外走去。
刘蛾抬头一看,宫美已经背着包袱走出了院子,不禁又急又气,爬起身来就要追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