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第 22 章
虎杖和野蔷薇手脚很快,又有默契,很快就找到了一箱不同肉类的午餐肉罐头,一箱火腿肠。
两人高兴地转头去找宁宁,但她不在货架旁。野蔷薇脸上的笑意渐渐敛去,她的心突突狂跳了几下。虎杖大喊了一声“宁宁姐”,整个仓库里都回荡着他的声音。
无人回答。
隔着一道货架,吉尔伽美什的身形被金色粒子一点点快速地构建出来。他敛眸看了眼脚下的水泥地板,脸色不算阴沉,但也谈不上明朗。
已经是第二次了。
无论是被从心象风景中被强制驱逐出来,还是让御主独自面对生死一线的危机。
但他走出货架面对虎杖和野蔷薇时,神色已然淡定自若:“不要慌。只是凭空消失了而已。”
“本王能感觉得到,她还活着。”
尽管两人之间不存在魔力供给的关系,但御主与从者之间还存在别的联系方式。吉尔伽美什是不属于这个世界的存在,三千院宁宁就是他在这个世界的船锚。因为她还存在,吉尔伽美什才在这个浩瀚的世界里有了停泊之处。
如果宁宁已经死了,那他此刻毫无疑问会被这个世界所排斥,需要消耗大量魔力才能维系自己在这个世界的存在。
吉尔伽美什还没感受到这股力量。
三千院宁宁凭空消失了,但却依旧是他的据点。吉尔伽美什还是第一次遇到这种状况,就连他也没办法第一时间搞清楚发生了什么。唯一值得期待的手段只有三千院宁宁使用令咒把他强制召集到自己身边——
前提是她还能使用。
毕竟谁也不知道消失之后她的状况,糟糕一点也许整只手都已经被砍下来了。
吉尔伽美什没有向两个神色稍霁的高中生说出自己的可怕猜想,他回想起刚刚的情形,对两人道:“从现在开始,你们不要离开彼此的视线。”
……
身体像是被卡车碾过一样沉重不堪,无力地陷在柔软的被窝中。眼皮像是有千斤重,沉湎在黑暗中不愿醒过来。“唰啦”的一声刺激着嗡嗡作响的耳膜,刺眼光芒打在眼皮上,晃得半梦半醒的人拧起眉,直把被子往上拉。
但就连手里的被子也被没收了。
“宁宁姐……”
熟悉的少年声音断断续续地传进耳朵,宁宁转身背对光源,蜷成一团,拿枕头盖在头上,试图将这道声音拒之耳外。
“宁宁姐——”
浅浅的阴影挡住亮光,更加清晰的,令人无法抗拒的声音直接在耳畔响起。
纤长细密的睫羽颤抖了几下,宁宁老大不情愿地试着睁开眼,又因为光芒太强烈而闭上。她纤细白皙的手臂搭在眼上,抵挡强烈的日光侵袭。因为常年练习小提琴,她的手臂上有隐约可见的流畅的肌肉线条,并不似一般娇养的女子柔软。
她的手很大,握在一起也能看得出五指修长。
她的手指灵巧,不只是弓弦,她似乎可以用一切奏出天籁的琴音。
他有点想吻那只横在眼睛上的手。
还闭着眼险些又睡过去的宁宁,只感觉手上湿漉漉的。她轻笑起来,掌心贴在恋人的脸庞上。少年人像小狗一样蹭了蹭她的手,柔软的发丝有一丝恰到好处的冰凉。
“宁宁姐,该起床了。”
纵是宁宁再困,也架不住男朋友如此。正所谓姐姐难过小狗关,早已消了睡意的宁宁,终于配合地起了床。
乙骨忧太看她趿着拖鞋伸懒腰去洗手间的背影,脸上浮出一个淡淡的笑容。跟着去了洗手间门口,看她的背影,看镜子里她的面容。
宁宁正在洗脸,从镜子里看到巴巴跟到门口的忧太。她不由笑了笑,问道:“我是不是很好看。”
两人的视线在镜子里交汇,忧太想起先前她睡在床上时两人的动作……他镇定自若地点点头,声音却止不住地有些颤抖:“……好看。”
意识到自己掩饰地很失败,忧太感觉手脚无处安放。
“我去厨房看看早餐。”
避开宁宁的视线,忧太身影一闪,镜子里便只剩下宁宁自己的身影。宁宁想起他离开时红透的耳朵,忍不住有点乐。
但笑容又很快就从她脸上消失。
说不上是因为生理期的原因还是昨晚做了不好的梦,她醒来后其实心情谈不上好。但面对小她半轮的恋人,宁宁一直很克制自己的脾气。最后擦护肤品时,她看着自己干净的手背,总觉得有些不对,但又说不上来具体哪里不对。
想不出答案的事宁宁就不想了。
吃完早饭后,两人一起出了门。宁宁要去乐团排练,而忧太似乎没有工作——
大概是因为如此,忧太一直不愿意让宁宁公开两人正在交往中一事。大概是担心自己的状态会对她的事业产生影响吧?
当然,这只是宁宁的推测。忧太并未向她坦诚过不愿公开的原因。
为了不暴露正在交往中的事实,忧太没有送她去乐团,只送到公交站。宁宁坐的第一趟,坐在公交车上她得以从上面欣赏小男朋友挺俊的眉眼。忧太也抬着头看她,目光清澈。
车子启动了。
乙骨忧太的身影混在熙熙攘攘的人流中,很快便从宁宁的视野中隐去。
她现在也不想看到他。宁宁抱着小提琴的琴盒,额头靠在上头。
她都不知道要以怎样的心情来考虑这段感情。交往两年,宁宁身边没有任何人知道她还有个男朋友。地下恋情的新鲜劲儿过去后,剩下的只有从日渐空虚的心中爬出的怀疑与孤独。宁宁不知道忧太是否察觉到她态度的变化。
有时在无眠的深夜里,她感觉自己就像在爱情的冰海里浮沉。乙骨忧太就站在岸边冷淡地看着她,无名指上和前任约定结婚的戒指在月光下闪烁着寒光。
当然,作为此决定的受惠者,她也没有坚持要公开恋情。她有时候也会在独自一人时嘲笑自己对感情的胆怯与自私,却始终没有勇气去问小她六岁的恋人为什么不愿意公开。
尤其是在知道他还有那样一段自幼就开始的刻骨铭心的感情经历后。
那是恋爱之后宁宁最痛苦的一段时间。当激情渐渐消退,不堪的过往浮上水面,宁宁完全没有勇气去碰触这段关系里的真实。
她无法想象,如果忧太告诉她,自己只不过是他生命里的一站;他心里最重要的依然是那个早逝的前未婚妻……三千院宁宁不能确定自己是否可以承受这样的真相。
平心而论,乙骨忧太其实已经做得足够好。黄金周假期的第一天上午就来到巴黎见她,在自己的公寓房间留宿到第二天早上,先她起床准备早饭,还送她到车站。但是还不够……仅仅是这样还是觉得不满足。宁宁无法评判是自己太贪心,还是人之常情。
分手了就解脱了……
这样的念头像燕子掠过水面,只有涟漪能证明它来过。但若是无人见过涟漪,便无从证明它来过。
就像他们的感情一样。
因为是秘密,所以不真实。
公车到站了。
音乐这种东西,多少会受到演奏者感情波动的影响。宁宁的发挥虽然也受到了影响——不过是好的那方面。
毕竟他们在排悲怆。
指挥又一次把她单独点出来夸奖。
宁宁没想到自己恋个爱还能恋出悲怆的回响,哪怕心里哭笑不得,但面上依旧一派谦虚的从容,故作高深地回答道:“大概是最近颇有心得。”
乐团的人都哈哈笑了。
宁宁自己也笑,全无牵强。在自己付出情感和精力的领域收获赞美与认同的喜悦和满足感甚至弥补了爱情的苦痛——
她觉得若是以这种状态与忧太见面,就是把小男朋友拎起来当面问他“老子是哪里配不上你,你是不是心里还惦记着你的前女友所以不愿公开”也不是做不到。但勇气这种东西从来都是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她九点结束公演,十一点前能和忧太见上面就已经不易。两个小时连孩子都能打掉两,更别说看不见摸不着的一股勇气。
是以这半个月来,她每每思及此处,都觉得恨不得用力地咬上忧太一口才能解气。
她也确实咬过。
她很用力,在纤细的肩膀后面留下了深深的咬痕。
但乙骨忧太很擅长忍耐。
硬是抓着被角一声都没吭承受了她发泄一般的啃咬。
宁宁摸了摸自己的脖子相同的位置,她温热的手掌贴在有些冰冷的脖子上,感觉还挺舒服的。
说来有点幼稚,她其实也想让忧太在这里留下属于他的痕迹,但她终究没有开这个口。
有些东西,若是自己要过来,就彻底失去其意义。
晚上的演出很成功,例行流程走完后,宁宁在员工休息室里不紧不慢地收拾东西,挨个和离开的人道别,直到过了下班高峰,才带着自己的东西往外走。
宁宁走到门口才发现下雨了。她在包里摸了一下,居然真的找了一把透明的折叠桑她没有晴带雨伞的好习惯——不用说,是忧太放进去的。
白天关于他的那些怨念忽然间就平息了很多。
宁宁撑开伞,缓慢地踱步到公交站。
明明是夏季,雨水的湿气却依然带着寒冷的温度。大概是因为时间晚了,天气又恶劣,此时公交站只剩下一个客人。宁宁老远就觉得那个人影有些眼熟,待走近一看,果然是乙骨忧太。
宁宁下意识地加快脚步,然而她只顾着看忧太,忽地脚下被不平的水坑绊了一下,毫无防备地重重跌倒在地上。
伞飞了出去。
宁宁被摔得有些头晕眼花,脚踝处传来钻心的剧痛。背后的小提琴盒还撞到她的后脑上,她眼泪都要被撞出来了。
慌乱的脚步声越来越近,然而夹杂在脚步声中的,还有一声诡异的,让人不寒而栗的声响。宁宁强撑起身体,抬头看向忧太的方向。
血喷洒在透明的伞上,在昏黄的灯光的照耀下,红地有些刺眼。
乙骨忧太双眼圆睁,脸上凝固着惊恐、担忧、不可置信的复杂情绪。
旁边,是他分开的上半身和下半身。
宁宁愣住了,脑内一阵阵像是要爆炸一样的闷痛跳动着。她喷出一口心头血,眼前蓦地一黑,就什么都不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