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章 第 53 章
海上的夜并不总是宁静。
宁宁一惊从床上坐起来时, 她听到船舱外风浪的声响,以及在风浪声中,隐隐约约的念诵声。
从那不连贯的“芬格鲁-马格纳弗-克苏鲁-拉莱耶……”的词句中, 宁宁不知为何, 清晰地理解了这句话的含义。
“在拉莱耶的宫殿里, 沉眠的克苏鲁正等待着苏醒。”
她知道自己曾不止一次听过“克苏鲁”这个名字, 正如她不止在梦里听过犹格·索托斯的名字。然而这些记忆, 就像蒙上了一层厚厚的灰尘, 因为遥远和暧昧而模糊不清。
但她总是习惯性地忽略这个违和感,哪怕她知道犹格曾经对她的记忆动过手脚, 却无法在这方面集中注意力。
吉尔伽美什收好一块石板才走到床边, 宁宁惨白的脸色让他也有些惊讶。
“做噩梦了吗?”吉尔伽美什理所当然地在床边坐下。
宁宁想了想, 摇摇头说道:“也不算。我在梦里的梦里见到犹格了。”
“即便以梦的形式相遇, 这件事本身就是真实。”吉尔伽美什像是打哑谜一样说道,“那本来的梦境是什么?”
宁宁知道自己应该追问, 吉尔伽美什所谓的“真实”是什么意思。但犹格对她的认知方式所动的手脚显然依旧在生效, 她没有任何犹豫就放弃与吉尔伽美什讨论第一个话题,而是说起梦到船员都消失了的事。
吉尔伽美什定定看了她一眼,也没有勉强继续与宁宁说犹格的事。他无法看到宁宁的未来。他收回流连在御主身上的视线,从容说道:“安心吧。本王有注意船上的状况,如果有人出现掳走船员、或是船员自己行动,本王都能感知到。不会出现你梦见的那种状况。现在还早,睡觉吧。”
有了吉尔伽美什的话, 宁宁感觉心中安稳了许多。但此刻她也没有多少睡意,闻言只是垂下眼睛说道:“一会儿就睡。”
吉尔伽美什捏着她的下巴,迫使她仰起头与自己对上视线。那双红色的眼睛在幽微的昏暗中泛着莹润的光,格外慑人。
“本王说过了, 睡觉,现在。”
宁宁歪了歪头,从吉尔伽美什手中挣脱。她叹了口气:“我知道了。”
她说完重新躺回去。原本也只是打算闭上眼睛想事情,但吉尔伽美什就坐在床边不走了,搞得她有点心烦意乱,没办法集中注意力。她一边想着吉尔伽美什吃错了什么药,一边想着方才的梦。盖在身上薄薄的羊毛毯子渐渐有了温度,但又不至于太热。
宁宁的思绪很快转到毯子上——这是吉尔伽美什准备的毯子,她也不知道是不是吉尔伽美什在逛商场时收进他的王之宝库中的,还是从古巴比伦时期就存在于世的毯子。上面的花纹与四角的金线图案确实很像是古老的产物,但为什么会把毯子放进宝库中啊……
她想着这样没有答案的问题,在吉尔伽美什的影子中,睡意很快就再度袭来。
原以为要闭着眼烦躁很久,意外的,意识就这样渐渐远去了。
宁宁再度坠入梦乡。
……
虽然前半夜因为做梦惊醒过一次,但后半夜她睡得很好。宁宁伸着懒腰醒过来时,觉得浑身舒爽。
吉尔伽美什像是在桌子前生了根,今天他连话都懒得和宁宁说,专注地雕刻石板。
例行地冲了个澡,宁宁完成了今天的基础练习。她找到虎杖,两人一起在船舱内晃了一圈。地板很干净,没有那种里面混合着海洋生物残骸的淤泥。空气中还有淡淡的血腥味,以及用来覆盖血腥味的空气清新剂,剩下就是游轮的机械气味与海洋的味道。
没有新的异变发生。
宁宁像是巡视领地查找异常一样的态度还是引起了虎杖的注意,两人在厨房里弄食物时,虎杖有些担忧地问她怎么了。
“……也没什么,就是昨天做了个梦,有点在意。”宁宁说完才意识到自己好像是有点神经质了,她笑着摇摇头,继续说道:“不过梦里的事都没有发生,不用在意。”
她好像已经完全忘了吉尔伽美什和她说的,与犹格·索托斯的见面尽管是在梦中,但却是真实的这件事。
“诶?梦见了什么?”虎杖有些好奇地问道。
宁宁刚想和他说明,两个明显像是在找人的船员进来餐厅。两人见到宁宁,脸上都露出几分喜色:“三千院小姐,智哥有事和你说,能请你去一趟舰桥吗?”
宁宁无可无不可地点头。虎杖见状忙说道:“我也一起去。”
两人并不反对。
四人一起来舰桥,除了当班的船员,也就只有宁宁与虎杖了。舰桥里不算拥挤,但气氛却有些僵硬。
透过玻璃,在航线前方,能见到一座岛——说是岛屿,但看起来更像是一座冒出海面的山顶。而在岛上,一块巨大的石柱伸出海面。但因为距离遥远,也看不清更多的东西了。
山本的要求很简单,他想在那座岛上进行短暂地停留,把昨天死掉的名字是“小田原一幸”的短发男人和安迪一起埋葬在那座岛屿上。
这个要求合情合理,尽管宁宁记得自己昨天说过把他们海葬了,也记得他们对上一个变异的人并没有这么好心,不过如果拒绝的话,只会给这些人制作矛盾的借口。而且那座岛上似乎有什么东西在吸引着她,宁宁无法抗拒那种难以言喻的诱惑。
不是好奇心,不是宿命,而是更为普通、更为平易近人的——那里有座岛,我想上去看看。
因为实在是太普通了,宁宁自己都没有发觉这股莫名的吸引力。她回到房间里与吉尔伽美什说了他们将在一座海岛上停留半天的事,吉尔伽美什也没有特别的反应。
上午十点左右,这艘船到达了南纬47度9分与西经123度43分的交界处的“海岛”,除了三名留守的船员,其他人抬着安迪与小田原的尸体,来到了岛上。
与众人想象中的不同,没有坚实的土地、常见的灌木丛、以及在森林中随处可听闻的虫鸣,这座小岛上只有巨大的岩石、软泥和杂草。岛上安静地有些异常,白噪声来自周围的海浪、风声,以及一行人的脚步声。
在这种近乎诡异的安静中,仿佛有什么巨大的恐怖存在正俯视着这一切。山本心中有了强烈的不好的预感,这让他萌生了怯意。然而目的还没达到,再加上周围又有这么多人,这让山本有了胆气。无论如何,随时可以丢弃的棋子有十几个,他一定能化险为夷。
虎杖的脸色也谈不上好看,他有心想听宿傩的评价,但宿傩却安静地近乎老实。
人群中神色如常的只有宁宁,她当然也看到了大家怪异的神色,但她实在不知道这样一座荒岛有什么好值得在意的。倒是已经可以窥见几分轮廓的巨大石城,让她感觉有点熟悉,又有点妙趣横生的感觉。
尽管是上午十一点,但天色却昏昏暗暗。在船上还能感受到的温暖日光,此刻仿佛被扭曲在这个空间之外。
巨大的、令人无法产生审美感受的石块以各种超出人类理解的几何形状排布起来,组成一个难以形容的亵渎形状,这不符合任何地球文化的建筑物大地惊人,石材表面刻有被风霜严重侵蚀的象形文字,已经难以辨认它的含义,但残存的图像依旧让人感到生理性的厌恶与反胃。
众人从泥泞的浅滩上往岛屿中心走去,随着离巨石越来越近,能看到的细节也就越来越多。令人眼花缭乱的巨型雕刻石块通体碧绿,那种潮湿的绿意更加深重,也让人感觉离现实世界越来越远。
他们又向前走了大约半个小时后,终于出现了类似道路的地方。在道路两边,两根巨大的雕刻着某种生物的石柱竖立在那里,但又并非是平行并立,而是毫无规则地被摆放在一起。然而不知为何,宁宁觉得这就是这座巨大石城的“门”。
石柱上方雕刻的生物,像是章鱼、龙与人被无序地杂糅在了一起。扭曲的身躯上覆盖着鳞片,脑袋是泥状的,生出了无数的触角,让人联想到章鱼的触手,却又隐约有着人类的轮廓。这个怪物的背后还有一双翅膀。
宁宁一下子就回想起了当时在巴黎郊外教堂中所见到的那尊小雕像,那个图案与这个巨大石柱上的如出一辙。
“克苏鲁-弗坦。”
这个名字不由自主地脱口而出,她的声音很轻,听在其他人耳中却恍若惊雷。
虎杖当场就吐了。
抬着小田原尸体的一个男人直接尖叫起来,像是疯了一样大喊着转身就跑。然而他的四肢非常不协调,那姿势非常滑稽,他摔倒在地上,连滚带爬地往海岸的方向跑去。可是看着他的背影,听着他那在寂静岛屿上空回旋的神经质的喊叫,这些人只感到毛骨悚然,没有人笑得出来。
宁宁收回视线,看着山本:“你想把这两人葬在这里吗?具体是哪里?决定了吗?”
作者有话要说: 宁宁:我到底是什么东西
虎杖:宁宁姐不是东西
宁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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