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章 第66章
林知霜听过不少关于杨贵妃的宫闱秘事，无非就是贵妃出身低贱，原是行乐司里弹奏乐器的宫女，不知为何被皇帝临幸，诞下六皇子后没几年就被封为了贵妃。
没人知道皇帝是怎么想的，一个小小的宫女，若是真的宠爱，封个嫔妃的封号养在后宫里就行，非要抬到仅次于皇后的位置。这让那一众娘家人都有头有脸的妃子们怎么看？岂不是竖了个靶子让人打？后宫里娘家背景最硬的就是四皇子的母妃——黎妃，连皇后都不怎么放在眼里，看这杨贵妃轻轻松松爬上她死活上不去的贵妃位，早就气得一口银牙都快咬碎了。
而杨贵妃虽颇得圣宠，但她体弱多病，不常出门，就连贵妃本该分担的后宫事务也都一概不问，全由皇后说了算。
林知霜觉得杨贵妃是个聪明人，树大必然招风，红颜向来薄命，既然如浮萍般无依无靠，本分小心地守着这未央宫，倒也能在后宫里为自己和儿子留下些余地。贵妃不喜吵闹，从来不参加任何后宫的聚会，皇帝设宫宴招待群臣百官，她也是想不来就不来。至于什么后宫里的腌臜事，平常人别说栽赃陷害了，见她一面都难。故而关于杨贵妃的传闻很多，但是真实可信的并不多。
如今林知霜身在未央宫，见往来的宫人都谦恭有礼，丝毫没有作为宠妃下人那狐假虎威的神气，她倒是对杨贵妃莫名添了些许好感。
但她隐约有些想不通，贵妃是否低调过了头。她再怎么出身低贱，但六皇子实打实是皇帝的儿子，爱屋及乌，皇帝对六皇子的宠溺满朝皆知。可这样的宠爱下养大的皇子，哪怕不骄纵，可也不至于被哥哥欺负成今天这个样子。难道杨贵妃从不把六皇子被欺负的事情告诉皇帝吗？
六皇子求林知霜留下陪陪他之后也不过就是坐着，并没有说些什么，孩童那黑珍珠般闪耀的眸子里全然不见幼稚童真，只有被困于深宫的无助和恐惧，还带着一些茫然。林知霜看着心疼，亲自取了宫人送来的药给他擦手，一边擦一边道，“殿下，你今日颇为勇敢，但你毕竟还是个孩子，有时候要知道寻求大人的帮助，别自己硬碰硬。”
六皇子张了张嘴，有点委屈，“……父皇说男子汉大丈夫有问题要自己解决的……”
林知霜有些无奈地摇摇头，宫中的事情哪一件不是牵一发而动全身？六皇子这么小，母亲也没办法护住他，真要出了什么事，还是得仰仗皇帝啊。“殿下，圣上的意思是当你成长为男子汉之后，就可以独当一面了，现在有些事你处理不了，告诉你父皇，他定会帮你的。”
六皇子听了有些迷茫，“没有啊……我向父皇告过四哥的状，父皇说让我自己解决……”
什么？林知霜简直怀疑自己听错了。
六皇子往外面偷偷瞟了两眼，低着声音对林知霜道，“今天的事情姐姐你别说出去好不好？我不想让母妃担心。”
林知霜还没反应过来，难道皇帝就是为了给后宫妃子们立一个靶子打？其实他根本就对这对母子无所谓？她的心渐渐感到恐惧，如此帝王心术，用自己的小儿子作饵来观察其他几个儿子的所作所为，是否也太过铁石心肠了？这可是他自己的儿子啊！
六皇子已经向她透露了一句，此时倒是不再顾忌，打开了话匣子。首先就是自己在宫里没人陪着玩，他从小对自己的几个哥哥都有亲近之意，齐王和太子都对他很客气，也时常送他小礼物，可毕竟岁数大他太多，玩不到一起去。三皇子看着就凶巴巴，嫌弃他是个小萝卜头，敷衍了事。四皇子就不提了，完全当他是空气，没事还拿他撒气，至于五皇子，已经是岁数差得最小的了，也不怎么搭理他。不过皇帝倒是经常陪他，小的时候就抱着他坐在膝头批奏章，或是教他写字练字，现在大了，皇帝也抱不动他了，来未央宫时就常常与他对弈，或是对他的剑术指点一二，高兴起来了还亲自舞一舞剑。
听到这话林知霜愈发满头雾水，皇帝到底喜不喜欢这个儿子啊？
六皇子越说越起劲，说父皇对自己怎么怎么好，可从来不会帮自己出头，连带着自己母妃在后宫被人唧唧歪歪皇帝也不管。他虽是个孩子，但风言风语听多了也听得明白，只是无能为力。杨贵妃让他不要和别人一般见识，可是偶尔也有欺负到头上来的，他也知道不争馒头争口气，被惹急了没办法，也向皇帝寻求过帮助。可是一向疼爱他的父皇竟然就是不管，明明白白地拒绝了他。六皇子内心郁结，想起外头嘴碎的宫人口里那些不三不四的话，竟然真的怀疑自己和母亲只是皇帝人到中年的玩物罢了。
别说六皇子不明白，林知霜也想不明白。思来想去觉得皇帝对杨贵妃和六皇子的宠爱并不假。装一时很简单，可是皇帝宠了他们俩八年了，谁能装这么久？
“姐姐，父皇是不是根本就不喜欢我……”六皇子有些烦躁地搓了搓手，终于问了出来。今天的遭遇再一次勾出了他内心的所有不安，他太需要一个人告诉他自己依然是父皇最宠爱的小儿子了。
林知霜看得出来他的别扭心思，“殿下，陛下待你如何不用旁人说，我想殿下心里一定知道答案。国务繁忙，可陛下几乎每天都能抽出时间来陪你，这份父子感情怎么可能是假的？只是陛下不仅是你的父亲，更是千千万万人的帝王，他也有他的为难之处，殿下也要体谅他呀。”
六皇子还是撅着嘴，有些不高兴。
林知霜见他依旧愁眉苦脸，想了想道，“我还要问殿下，那一日你带我去找萧都尉，是不是陛下让你做的呀？”
六皇子听到萧安庭，抬起头看了她一眼，然后点点头，不过又生怕她误会似地赶紧说，“是父皇让我带你去找萧都尉的，但我真的很喜欢姐姐，我没骗你。”
他这番又全然是孩童作态了，林知霜也不再顾忌君臣之礼，笑着摸了摸他的脸，哄道，“我还要谢谢殿下呢，要不是你帮忙，没准萧都尉和我的婚事就要告吹了。你看，这么重要的事，你父皇都交给你去做，可见他多么器重你，对不对？那怎么可能不喜欢你呢？”
果然解铃还须系铃人，皇帝的所作所为让六皇子郁闷许久，如今也是这件事让他觉得自己被委以重任，细想片刻后觉得林知霜说得对，一下子又雀跃起来，眼中的郁闷一扫而空，又高高兴兴地拉着林知霜去看皇帝赏给他的宝剑去了。
林知霜本打算早点回府，看看天色感觉再不回去萧安庭可能要担心了，但六皇子难得有个岁数相近的人陪他玩耍，竹筒倒豆子似地哗啦啦说个没完，还拉着她到自己的书房里炫耀似地给她瞧各种珍藏典籍以及前朝的大家名画。
最后还是未央宫的宫人过来对着六皇子耳语了几句，又转身对着林知霜致歉道，“小殿下平日里没同龄人陪着玩，又与萧夫人您颇为投缘，今日留您到现在，实在是失礼了。我们送您回去吧。”
六皇子没有阻拦，只说让林知霜以后常来，便恋恋不舍地被宫人带走了——估计是刚才杨贵妃托宫人带话让他别再胡闹。林知霜笑笑，这杨贵妃倒真是个深居简出的脾气。
她正要离去，那宫人上前一步，取出一个小锦袋恭恭敬敬地递上来。“萧夫人，您今日来未央宫是客，只是贵妃一直身体不大好，极少见客，确实怠慢您了。这一点小小心意，贵妃希望您能收下。”
林知霜没想到杨贵妃会主动送东西给自己，只是推托不要，但那宫人仿佛洞悉一切道，“萧夫人，今日之事，即便小殿下不说，贵妃心里也清楚，非常感激您出手相助，这只是件小礼物，还望您不要推辞。”
这杨贵妃果真是心思明澈，林知霜想着，道了个谢还是收下了礼物，仅凭手中触感，锦袋里似乎是个小小的挂件。
在回家的马车上，林知霜才将锦袋打开看了一眼，是一枚雕工极其精致的金镶玉长命锁。这分明是给新生儿戴的小玩意儿。林知霜微微红了红脸——真是成了婚谁都来催着生孩子！她小心地拿起长命锁翻看了看，正反两面都刻着字——
长命富贵，吉祥安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