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蜜桃乌龙茶
在这个镜头里,答雅像一条脏脏的流浪猫,脸不知多久没洗过,鼻涕拖着,被揩出黑黑的污渍。当面被母亲甩上门,那种懵懂恐惧又强撑的眼神,让人心生怜意,想把她打理干净,好好对待。
胡静隔着一道门骂道,“一个两个,就不能让我省点心吗?成天四处野,四处疯!把所有事情搞得一团乱!我总有一天,总有一天会拿条链子,把你们通通拴起来!”
韩姜将这一段做了特殊处理,他以女孩为主视角,用鱼眼镜头拍出畸变了的、关得严严实实的门,胡静的声音也像隔了一层毛玻璃,时远时近,时重时轻。
女孩跑出了门。
这一段的色温又被调过,变得冷峻了。
沙地正午太阳惨白,晒得人睁不开眼,一只蝎子钻进沙里,镜头上抬,又对准了答雅聚精会神、童稚天真的眼睛。
接下来,黄金绿叶李玉和答雅爆发了一段火花四溢的对手戏,李玉疯狂的将答雅的头往沙地里按,答雅在这段镜头里的每个表情和肢体动作都浑然天成、可圈可点。
凝结成珠、将流未流的眼泪;朝摄像机直直看来的一眼;受伤流血时的凄艳迷离
这段表演显然牢牢掌握了观众的心神,影院里泣声一片,在导演烘托的气氛下,江答雅这个人物已经形成了一个场,其魅力势不可挡地统治了这家影院,让观众心神俱摄,情绪随之跌宕。
可惜。
项元凯替江答雅感到难过和遗憾。
如果没有这个丑闻,她一定会一炮而红,成为炙手可热的影坛新贵。
剧情仍在发展,严决英雄救美,从天而降,项元凯会心一笑,严决和江答雅饰演的两个角色气质的确殊异,但一来一回互动间颇有火花,难道韩姜要拍个老套的救赎故事?
正想着,严决一扯答雅,答雅跌坐在沙地上,奉献了一个后来被纳入表演素材反复分析的镜头——少女的失禁,让这个人物立住了,让这部电影立住了,恍如幼童,又带着浓重的暗示,无一裸露却不断流淌的情yu,不能更好了。
影片到这里竟然才过半,项元凯缓缓吐出一口气,《沙生》就像给人端上了一桌满汉全席,持续打破你的预期,一重一重带来惊喜。
最后一幕,严决倒在血泊中,答雅跌跌撞撞地跑向沙漠深处影院内响起经久不停的掌声。
娄山和项元凯小声的交流,《沙生》无疑是部佳作,经过时间的淘洗,未来一定会成为经典。
但这部片子不是没有缺点,娄山一语中的,“韩姜想要在一部片子里讨论的议题太多了,时代悲歌、爱和自由、家庭冷暴力、社会对特殊人群的忽视、性犯罪就算剧情精心设置,一百二十分钟,还是略显局促了。”
项元凯笑,“韩姜还是狂,但狂得有资本有底气,《沙生》比起他之前自我意识过强的片子,还是向观众做出了一定妥协,上映后口碑不会低的。”
韩姜领着剧组谢幕,项元凯坐直了,试图在其中找到江答雅。
所谓“孤篇压全唐”,江答雅一部《沙生》,就足以在电影圈子里找到一方立足之地。
今晚之前,江答雅是丑闻的中心,今晚之后,非议如旧,但人们或许会对天才多一点点包容。
今天来参加点映的多是有名有姓的圈内人,和项元凯有同样心思的人不在少数,他们对这个潜力无穷、却被舆论无情审判的新人同样充满好奇。
但江答雅不在。
盛夏柔柔的晚风中,这个女孩不知自己是如何的一鸣惊人、石破天惊,只觉得蜜桃乌龙甜度刚好,是她喜欢的那杯茶。
《沙生》点映过后,星辉开始为严决和任佳茵造势,运营起了各大社交平台账号,粉丝数几天就破万了。
有影评人在微博夸奖两位新演员的演技,但像答雅消失在点映场上一样,各大影评人自然也不会主动触及大众的霉头。
于是吊诡的事情发生了,每个人看过成片都对答雅的表现印象深刻,但在公开场合,答雅甚至找不到关于自己表演的一句评价。
答雅对《沙生》怀抱着巨大的期待,拍摄过程中,很多人称赞她演的好,她怎么可能没有幻想过用《沙生》的表现殊死一搏?
失落、不服、憋屈、气闷各种情绪堵在心里,她就像一个被用力摇晃过的可乐瓶——《沙生》上映了,瓶盖被一下打开,泡沫和液体喷涌而出,卷走了她强撑的乐观和坚强。
她在家里又颓丧了三天。
第四天,总算发生了一件好事:文律师向法院递交了起诉书。
这给答雅打了一剂强心针——熹微的希望,也能激起人无穷的潜力。
任佳茵站在项元凯面前,心情颇为激动——她刚做完一个采访,就被华姐打包发来了这里。
“《沙生》演的不错。”项元凯看出她的不自然,让她在对面坐下,给她斟了杯茶,闲聊似的开口,紧跟着却抛出了个颇为尖锐的问题,“你觉得如果你和江答雅一起来试我的戏,谁成功的可能性大点儿?”
因为保密协议,任佳茵并不知道答雅曾经试镜成功,甚至早进了组。
任佳茵坦坦荡荡,“选择的事情我不懂,做比较需要参考的维度有很多。我和答雅是完全不同的类型,就像西红柿和西蓝花,如果项导要做西红柿炒蛋,自然会选我,如果项导要做西蓝花虾仁,自然会选答雅。”
项元凯听得失笑,“你很狡猾,是个打太极的好手。”
任佳茵回,“那是不是说明我还挺适合娱乐圈的?”
“当然。”
接下来几个小时,项元凯让任佳茵跟着荣绛燕试着做了一些动作。
和荣绛燕一样,任佳茵也有舞蹈功底,但经没经过训练明眼人一看便知,她完全难以跟上荣绛燕的节奏。
荣绛燕眼角眉梢带了点得意,“项导,你真以为我这一年吃白饭呢?”
任佳茵气喘吁吁,汗流浃背,脑子却很清楚,听了这话一下就明白:至少有一批人已经为项导的戏训练了一年。
那项导为什么现在还要挑人?
是不重要的角色没定下来?
还是原定的演员出了什么纰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