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天劫篇(二十)
尉迟渊找了一个理由出宫,说是置办宫里过立冬的东西。
尉迟明派人跟着。
尉迟渊先是走到人流密集处,想借着人多看看能不能甩掉他。
为此他故意进了几家店,买了一些东西,眼线还是紧紧跟着。
尉迟渊见甩不掉眼线,就设计走到一处巷子里时,尉迟渊故意放慢了脚步,眼线见尉迟渊脚步放慢,以为自己被发现了,注意力全在尉迟渊身上。
尉迟明的眼线身后突然伸出一把匕首,对准他的颈部,一刀毙命。
尉迟渊扔下买的这些东西。
杀死眼线的正是尉迟渊的暗卫。
“殿下,人在东城郊外,请随我来。”
尉迟渊跟着暗卫来到一处居所。这里地处偏僻,地处南郊,极为隐蔽,尉迟明无论如何都想不到武迟已经离开盐池,并且就在京城之内。
居所有个雅致的名字,香山小筑,依山伴水,四面环山。
武迟坐在屋内静静倒着茶水,看上去很轻松,好像事不关己。
反正他这下半辈子,注定是要活在仇恨之中了。
他仍然记得,武家被害前一晚,父亲一把年纪,几乎要哭出来:“孩子,我们真的没有私藏军粮……”
尉迟渊进门看见武迟,直言:“武迟,要不要和我做个交易。”
武迟转身看看尉迟渊,知道尉迟渊此行前来的目的。
“殿下不妨有话直说。”
两人曾在学堂做过同窗,也曾互相钦佩,只不过相交而而。
尉迟渊打哑迷:“我想我的证据很充足,你的心里已经有答案了。”
“那殿下想怎么办?”
尉迟渊云淡风轻:“我不仅要夺得太子之位,我还要帮你重振武家。”
武迟看着尉迟渊满脸的野心勃勃,心里突然有个可怕的想法:这个人,恐怕比尉迟明还要心狠手辣。
重振武家,说起轻巧。可重振武家以后呢?想以必武迟这种习武男儿的性格,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日后武家便是尉迟渊夺嫡的筹码了。
武迟别无选择,如果不依靠尉迟渊,他这辈子都无法为武家报仇雪恨。
武迟没有犹豫:“我答应你。”
武迟比尉迟渊想象的要爽快。
“好,这几日你就在这里等我消息。等时机成熟以后,我就带你重回朝廷。”
武迟说:“只不过尉迟明做了许多年太子,朝廷之中支持他的同党不少。单频武家一事恐怕难以真正撼动他在朝中的地位。”
尉迟渊没想到,武迟居然会提醒他这些。自己已经答应帮他重振武家,其他事情与他已经毫无关系了。
“我自有安排。”
一转眼到了冬月,宫里正在筹备着过年。
林芸收到了林瑶的来信,信里林瑶询问林芸的归期。
林芸言简意赅,说她今年得在宫里过年。又简单嘱咐了几句,告诉林瑶注意保暖。
空仓山除了七八月份,其余时间都是雪落不断。
宫里的宴会筹备的差不多,这是家宴,林芸也不好参与。
到场的除了皇子公主,皇帝嫔妃,还有一些驸马爷。
唯独去周国和亲的长公主没有回来。
舞女在大殿中央跳舞,交谈声不断,一幅阖家欢乐的画面。
四皇子向尉迟渊敬酒:“来,五弟,我敬你一杯。”
尉迟渊知道四皇子一直是二皇子的人,这杯酒,相当于是尉迟明敬的。
尉迟渊还是毕恭毕敬的喝下。只是这酒,比平常的更烈。
宴会完毕,尉迟明叫来了一些下人,下人推着推车,车上是一些火药烟花。
“父皇,儿臣听闻西域又生产了新的烟花,特地命人采购。特请父皇和娘娘,以及兄弟姊妹们一同观赏。”
皇帝龙颜大悦,高兴地夸赞尉迟明:“好!还是明儿心思细腻,事事都想得周全!
所有人走出宫殿,进入花园里。
一簇簇烟花飞上天空,在无边的黑暗下照的发光,光彩明媚。这刹那的美好转瞬即逝,紧接着是另外的烟花接连不断地出现在黑夜之中。
林芸独自在窗边看着天空中的这一切。
若不是今年情况特殊,自己也应该和林瑶一起团聚,才不会像现在这样落寞地坐在床边。
窗边的黑影越来越近,林芸警惕起来,直到看到眼前的人是尉迟渊。
林芸的头靠着墙,侧身问她:“你怎么来了?”
尉迟渊:“宫宴已经结束了,我来看看你。”
林芸破天荒地夸他:“还挺有心的。”
尉迟渊心里愉悦,站在窗外:“用晚膳没有?”
“用了。”
林芸刚刚说完,肚子就不合时宜地“咕咕咕”叫起来。
尉迟渊笑她:“你看看,老天爷都不愿意帮你。”
林芸:“我可不信老天爷。”
尉迟渊说:“我信就行了。”
天色已晚,尉迟渊也不好再久呆。
“那我先走了,你早点休息。”
林芸:“不送。”
尉迟渊离开后,林芸早早地就进了屋内乖乖睡觉。
日子一天天过去了,皇宫里的雪已经小了些。
尉迟渊算算时间,已经差不多了。
他的暗卫奉他的命令,打探了许多在婳江的消息。
“回禀殿下,属下已经查明了,当初殿下在婳江中毒的原因。殿下是前后一起服用了马钱草和合欢花。这两种本是治病的药材,但一种属阴,一种属阳。相生相克,一起食用会慢慢中毒。”
尉迟渊站在殿内,暗卫单膝跪在地上。
殿内旁放着许多佛祖的石像,各色翡翠琳琅有致地摆放在木桌上。
“你做的不错。我让你找的人找到了吗?”
暗卫回:“尉迟明把天骑营的军营御用大夫送到中原,属下们前几日才找到。现在正送往宫内,不出十日就能到达。”
尉迟渊随意把玩着拇指的绿翡翠扳指:“你们做的不错,事成之后,重重有赏。”
“谢殿下。”
一切准备就绪,太子之位就要易主了。
他尉迟明无德无才,却霸占了这太子之位多年。
尉迟渊忍辱负重这么多年,装作与朝廷之争无望。撒下了这么大一片网,如今终于要收网了。
尉迟渊找到林芸,告诉她自己准备的事情。
林芸入宫有三个月,尉迟渊这些日子都很少来找她,只有两次。尉迟明的眼线什么都没发现,渐渐也就放松了警惕。
林芸绕开眼线,在别殿与尉迟渊相见。
尉迟渊说:“今日初五,这月底二十,我会让人在朝廷之上参当年的武家一事。”
林芸突然觉得自己猜不透尉迟渊的心思。
“那接下来呢?”
尉迟渊答:“我会让武迟作证。”
听到“武迟”这个名字,林芸抬起头,望着尉迟渊阴沉的脸。
她以为这个人早就已经死了。
为害洛关,养匪盗欺压百姓,这些罪名已经足够让武迟死了。
她以为自己离开洛关,洛关的县衙自然会按照大魏律法行刑,这个人怎么会活到现在?
林芸问:“武迟怎么还活着?”
尉迟渊没想到林芸会这样问,自己也没有料到林芸竟然会关心这个。
他实话实说:“我让县衙留了他一命。”
林芸突然想到,洛关新任县令不就是尉迟渊一手提拔的吗?
他当时也在盐池,难道就不能依样画葫芦,偷天换日,换一任盐池的县衙吗?
想必县衙就是尉迟渊的人,所以对他言听计从。
尉迟明联系不上武迟时,就已经派人去了洛关,后来几经周折,才查到武迟已经被当地县衙处死了。
这个消息就是尉迟渊让县衙放出的,洛关百姓心恨武迟已久,听到这个消息更是人传人。
林芸说出和武迟一样的忧虑:“一个武家,尉迟明大不了说是一时糊涂,没有或者是找个替罪羊说是受人蒙蔽。恐怕还不足以拉他下台。”
“尉迟明受宠多时,朝廷之上的势力已经根深蒂固。”尉迟渊嗤笑一声,有些无所谓地回答:“可若是谋害胞弟皇子,可就不同了。”
今日会因夺嫡谋害皇子,明日会不会因为夺帝位谋害皇帝,这谁也说不准。
这样一来,尉迟明在皇帝心中的信任将会大打折扣。
林芸突然觉得眼前的人有些陌生,心想他说的就是自己在南疆中尉迟明下的毒的事吧。
林芸心里冒出一个想法,会不会他从一开始就算好了,一步一步都是按着他的计划进行着,假意安排自己假死,让尉迟明亲口传出自己战死沙场,后又回来给尉迟明致命一击,这样尉迟明就坐实了谋害胞弟的罪名。
一步一步,步步为营。运筹帷幄,心机深重。
恐怕这才是真正的尉迟渊吧。
自己……好像不该参与这么多朝廷之事。
林芸想逃了,可她半只脚已经踩入这沼泽之中,又岂是说走就能走的?
林芸有些后怕:“好……”
冬月的阳光渐渐暖和起来,积雪也慢慢消失。
尉迟明和尉迟渊在上朝,武迟被暗卫悄悄送进宫里。
清晨的朝廷之上。
皇帝与众人一同商讨了南疆一事的后事。
皇帝:“众爱卿有事上奏,无事退朝。”
尉迟渊在朝中的人上奏:“皇上!微臣有事要奏!”
皇帝坐在高高的龙椅上,威严肃穆:“马卿,奏。”
马储向前一步,手拿笏板,恭恭敬敬鞠躬行礼:“禀皇上,臣要参太子殿下!”
朝廷之上众人皆一惊,恐慌的看着马储。
太子刚刚平定南疆叛乱,大功一件,怎么可能有人在这个节骨眼上参他?
“臣要参,太子殿下,诬陷前武部尚书武远一家。”
尉迟明有些心虚,眼神飘忽不定,可还是努力保持着镇静:“马储,做事要讲求证据,本太子当你是奉皇上之名调查武家一事,怎么会有诬陷一说?”
马储看了一眼尉迟明身旁都尉迟渊,阴阴说道:“太子殿下莫急,等五皇子细细说来。”
尉迟明开始慌张,惴惴不安地看向尉迟渊。
尉迟渊反倒静定自若,不紧不慢地说:“回禀父皇,儿臣前几日翻阅了前两年的账本,发现二哥户下凭空多了几万两黄金。二哥,几万两黄金不是小数目,我可没听说父皇赏赐了二哥这么多黄金,怎么会突然多了这么多?”
尉迟明连忙解释:“回禀父皇,我户下的瓷器和铁骑等等生意,这些生意那么多!怎么就不能多这些银两了?”
尉迟渊从头到尾都没有丝毫的慌张,这些话在他看来只是欲盖弥彰。
“那二哥那年的生意还真是好啊,一场买卖就赚了朝廷边关半年的军饷。”
尉迟明恼羞成怒,扔开笏板,指着尉迟渊骂:“你别血口喷人!仅凭一个账本,怎么定我的罪?”
两个儿子就这样在朝廷上吵起来,皇帝也坐不住了:“渊儿,这点证据,确实不能定明儿的罪。”
尉迟明心里暗自松了一口气。
尉迟渊一脸和善,正如他初见林芸时那样,让人猜不透:“父皇别急。好戏还在后面。”
武迟慢慢走入朝廷。当年他还没有入仕,武家就已经没了,朝中的显贵大多都不认识他。
大臣们议论纷纷:“这位是?”
尉迟明看着这个人,才明白自己这次是真的中了尉迟渊的计了。根本没法翻身。
这个人,不应该早就死了吗?
怎么会这样出现在自己的面前?
武迟拜见皇帝,自行介绍身份:“拜见皇上,臣乃前武部尚书之子,武迟。”
朝臣们都睁大了眼睛:“这……真的是武迟,和他爹真有几分相像。”
“啊?武家不是,被诛九族了吗?”
皇帝看着闹哄哄的人群:“众爱卿素静!武迟,你好好道来你所知。”
武迟起身回答:“回皇上,当年臣父被诛九族之时,本以为必死无疑。却被太子殿下所救,罪臣深知家父为人,绝对是被奸人所害。从此便对太子殿下感恩戴德,听从太子殿下的命令,到了洛关,成了一方盗贼。”
尉迟明的同党见势不妙,也忙着帮尉迟明说话:“皇上!罪臣之子的话不可信啊!”
尉迟渊加上一句:“父皇,据儿臣所知。当年父皇是秘密让二哥去南疆,彻查军饷丢失一案,后来还是武家被灭门,众臣才知道有这件事。依儿臣所见,当年南疆之事也有蹊跷。武家,未必有罪。而当年的军饷去了哪里,二哥还有什么话可说?”
尉迟渊说到这里,众臣都十分惶恐,纷纷一边倒向尉迟渊。
皇帝甩开衣袖,死死盯着尉迟明:“好大的胆子!尉迟明,证据确凿,你……”
皇帝高高站在高堂上,尉迟明赶紧跪下,磕了几个头。
“父皇!儿臣一时鬼迷心窍,做了错事,请父皇责罚!儿臣只不过是想多得些银两!是儿臣的错!请父皇责罚!”
皇帝有些伤神,自己最疼爱的儿子做了这样的事,不免有些难过。
“罚,太子殿下夺取太子之位。省去两年俸禄,去静心寺思过,两年之后回宫。”
武迟心中十分不满这个责罚,他武家一百多号人口,一夜之间全灭,而他尉迟明不过是失去了一个太子之位,和一年的俸禄。
皇帝捂着头,声音嘶哑:“退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