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开窍进行时
劝他?
闻言,孟玉眼底蒙上一层阴沉,隐晦而不耐的睨了眼身侧的周洛——乔纤云母后的表兄的表兄的侄子的儿子。
一个不学无术,远到千八百里的穷亲戚,却不知撞了什么大运,合了先帝的眼缘,便不时的厚着脸皮贴上去讨赏。
从先帝到长公主,间或两月,或三月,断断续续的,十五年未曾停过,执着的很。
孟玉素来瞧不上他,往日里遇到只会拿钱打发了,不让人到乔纤云跟前闹。此时他不眠不休查清案子,奔波多日提早回京,本应当梳洗一番,立刻进宫面圣。
是以在府前遇到周洛时,他照常想拿些钱尽快解决,可这厢手刚摸到银袋子,那厢却听春雨松口气,喜道:“多亏有您,不然惊扰了殿下同柳……”
话至半路,春雨才惊觉失口说错了话,赶忙住嘴,拎着大木盒子讪笑,一副什么都没说的模样。
可早迟了,孟玉听的真真的。
柳,柳庭元。
柳庭元又来公主府了。
那骨节修长的手立时顿住,他默了一瞬,转而自然的拍去衣袍的尘土,随后原地站定,哑着嗓音道:“正巧本官也有事,便一起吧。”
春雨:“……”
如此,书房前便成了这副光景,叽哩哇啦,要翻天似的。
没一会儿,春雪自书房内走出来,请各位进去。
“表姐!”周洛见到人便猛的一声哭喊,跌跌撞撞的跪在乔纤云脚边,“表姐,您可得为阿洛做主啊!
您看看,看看我这脸被打的,都青了!您要是不管,我也活不下去了啊,呜呜呜呜呜呜……”说着,他露出脸来,指着嘴角哭个不停。
那架势,仿佛蒙受了什么千古之冤,委屈到了心坎里,不管就会立即死掉一般。
可乔纤云低头看去,辨认了好一会儿,才勉力瞧出块黄豆大小的异色来。
果真是青了。
“起来说话。”
乔纤云叹口气,才消散没多久的坏心情重又洪水般袭来,十分心累。她好想像前世那样,遇到这种糟心小事儿时,看都不看便把人打出去。
可若是那样做,不出一刻钟消息就会传遍京城,那残暴的名头会再次落在头上,到时候又不知道多少人要在大殿上撞柱子了。
只要身处在这权利的漩涡,就要受着束缚,受着无穷无尽的麻烦。
要想摆脱,唯有早日交权,归隐江南一路。
思及至此,乔纤云再次打量了眼面前的两位国家栋梁,面色便柔和不少,道:“给两位大人看座。”
二人谢过,分别坐到两侧。而周洛也抹抹眼泪,抽泣着站起来,“表姐,我,我也坐吧,站了好一会儿,腿都累酸了。”
听了这话的春雨忍不住偷偷翻个白眼,亏得他也敢说,从来了到闹到这儿,统共也不到两刻钟。
“累了?”乔纤云板起脸,“男子汉大丈夫,这样虚怎能行,站着回话。”
周洛一梗,默默地收回迈开的脚,老老实实的站好,酝酿了会哭腔,才又道:“表姐,你不知道我有多冤。
近日府里事务繁忙,我忙的那叫一个团团转,脚不沾地,焦头烂额……
直到今早才得空去味鲜楼打打牙祭。不料到了一看,您猜怎么着?!”他气的咬牙,“我包的位子竟然被郑科占了!”
郑科,兵部尚书独子。
“而且那厮嚣张的很,我大度的愿与他同桌,可他不但拒绝,说我没出息,给皇家丢人,还打了我!幸亏孟兄仗义相救,表弟才幸免于难。哦救我的当然不是这个孟兄,而是孟家的十一子,孟浒。”
说完,周洛哼着假哭了两声,很是发虚。
事儿有,但却不是他说的这样,且他也知道这么小的事儿,说的再夸张也很是勉强,怕是过不了乔纤云的眼,还要被训斥。可脑子就在那,他实在是编不出来了。
天知道,他只是想要点银子啊!
周洛胆颤又不爽的看了眼孟玉,心中单方面和他结了梁子。他可是命人在城门口蹲了两天,才蹲到孟玉回来,特意赶着点儿来公主府门口和人偶遇的。
明明几千两就能解决的事儿,孟玉向来掏的痛快,今儿也不知道哪根筋搭错了,非要闹到这里来,把他架在火上烤,实在是可恨。
看看表姐那张冰块似的脸!
他腿肚子都开始发软了。
许久等不到回复,周洛愈加难受,又在那眼刀下撑了片刻,终是小声道:“表姐……其实这事儿我也有错,不然就,就。”说着,他眼前一亮,大步走到春雨跟前,手一伸,问道,“我带给表姐的大盒子呢,拿出来。”
待将盒子捧在怀里,他又急忙放到乔纤云面前的书案上,边念叨着这是小弟的一番心意,边拆结。
丝滑的红绸缓缓落下,盖子被掀开,露出其中墨绿色的缎子,和冲天的血腥气来。
“什么味儿?”周洛咦了声,手下不停,下刻便惊呼一声,见鬼似的连连后退,边嚎叫着边咚的一声瘫倒在地。
“人人人……”他张大着嘴,不住倒气,下面的再也说不出口。
见状,孟玉忽的站起身,上前两步推开盒子,用身体将乔纤云严严实实挡在身后。这才低头扫了眼盒子中的物件,随后平静的将层层软缎合上。
里层浸的很重,颜色要更深,是一种粘稠,令人不适的触感。
绝不能让她看到。孟玉指尖发紧,动作快了些许,在盖上最后一层时,他方要松口气,却忽的觉出腰侧的玉佩被拽了下。
虽轻,却不容忽视。
孟玉侧身垂眼,看着乔纤云指尖轻扣玉佩,发出细微的声响,随后像尾鱼儿似的溜走。
这是他们之间的暗号——听我的。
再抬头时,她眼神从容,径自盯着手下的木盒,镇定的道:“打开。”
嗓音平稳,没有丝毫惧怕,比起娇生惯养的弱女子,此时的她更像一位常年征战,见惯血腥的将军,带着种令人望而生畏的冷静。
孟玉的手已被染成红色,散着股令人作呕的味道,可他却毫无所觉,只是有些迟钝的与乔纤云对视。
为何看着这样的她,好似被迎面痛击般酸涩,又似心头被蜂蛰过,热辣肿痛。
想捂住那双艳丽的眸子,遮住那点泪痣,将人护在怀里。
这个想法来的猝不及防又没头没脑的,与在尧县遇到阻挠,切身的明白她的不易时的感觉有些相同。
又有些不同。
孟玉茫然费解,只能侧身,郁闷的将探过头来的柳庭元隔开,手麻利的一翻,只是太过仓促,不慎捻住了一缕发丝,那黑漆漆的头顶登时一仰,一张瞪大眼睛的苍白面孔自三人眼前一闪而过。
人头!
“…………”柳庭元额角突地一跳,脸色唰的褪去了颜色,只觉眼前一阵眩晕,勉力扶住桌子才没失态。
“人头?”
书房内静然无声。
前世因着建立重兵司之事,乔纤云早已不知见过多少血腥,甚至曾亲手处决过人,这对她来说连小场面都算不上。
她随手拿过一旁的毛笔,拨开散乱的黑发,皱眉打量那张陌生的脸,问孟玉,“你可认识?”
“见过几面,孟侯府中的小厮。”孟玉呼出口气,口中答着话,心思却在柳庭元的手上——他方才慌张腿软,扶桌子时,恰好按散了那盘四不像的龙须酥。
糖渣四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