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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鸩毒与和离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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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腊月寒冬,风刀霜剑。

    昨儿夜里下了一场大雪,厚重的白雪铺满了整个京城,日光下直晃人眼。公主府的雪还未扫净,大门处便传来杂乱的马蹄声。

    有高昂尖细的声音在叫门:“圣旨到——”

    “请长公主接旨——”

    奴才们急忙放下扫帚,开门后顾不得寒凉,呼啦啦跪了一地。太监总管李明书目不斜视,径自带着一队侍卫进了正殿。

    雍容华贵,摆设无一不讲究的大殿纵使无人也燃着上好的金丝碳,暖意融融。

    熏香缭绕间,大丫鬟春雨觑了眼一小太监端着的盘子,随后上前行礼:“殿下还未起身,李公公稍加等候。”言罢命人去端茶来。

    李公公忙接过道谢,称不敢。

    燕国皇室易出情种,又忠贞,爱那一生一世一双人的浪漫,故而血脉向来单薄。

    到了近几位皇帝这情况愈加严重,往上数两代的昭武帝,膝下仅有一儿一女,长子昭德帝,长女乔纤云公主。昭德帝去的早,只留了乔琅一子。

    于是可算的上皇室直系血脉的就只有皇上乔琅,和他的姑姑乔纤云。

    要说这纤云长公主,在燕国可谓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十三岁被昭德帝托孤坐上朝堂,以雷霆之势平复动荡,震慑群臣,清肃朝堂。十七岁做主改革科举,广纳贤士。二十岁力排众议推行更名田,建立重兵司,将燕国国力推至顶峰。二十四岁提拔重用武将王悠远,吴开,一举将周边三小国收服,将燕国打造成无人敢犯的大国。

    而如今乔纤云二十八有余,距她掌权初始已近十五年。

    “竟这么久了。”乔纤云低声喃喃,“一不留神,那只会围在本宫脚边撒娇的小团子就长大了。”

    她抬头,镜中映出一张极为美艳的鹅蛋脸,柳月眉,桃花眼,红泪痣,挺鼻薄唇。和着时间沉淀下来的端庄肃穆,糅杂出一种奇异的气质,只消看一眼便能让人晃了神。

    只是如今整个燕国,敢直视乔纤云相貌的人已不多了。

    春雪为她点上唇脂,最后簪上一支金簪,换上绣着金丝凤凰的朝服。乔纤云安安静静的站着,末了似是随意问道:“驸马还没回来吗?”

    “尚未。”春雪为她抚平最后一丝褶皱,低声道,“要奴婢遣人去寻吗?”

    乔纤云微微摇头,道不用。

    挥退了仪仗,她独自一人放慢步子沿着长廊走过,迤逦的衣摆擦过白雪,缓缓浸上浓重的污渍。

    可她恍若未觉,兀自挺直了背前行。

    公主府恢弘庄严,占地颇广,从寝宫到正殿要用不少功夫。乔纤云行至正殿门口时,李明书等人已等候多时了。

    许是有些不耐,殿中隐隐传来细弱的咬耳朵声。

    “师父,长公主怎么还不来,要派人去催催吗?”

    李明书端着茶杯的手一抖,立时就剜去一眼,恨不得把茶碗砸人头上:“放肆!长公主如何也是你这小兔崽子能置喙的?!杨侍卫,给杂家把这不知好歹的玩意儿拉下去打……”

    话未说完,门外忽的传来道切冰碎玉般的声音:“无妨,本宫到了。”音落,身着华服的乔纤云已迈进了正殿。

    明艳的身影带着一阵凉气卷进厅里,李明书急忙住了口。

    “多大年纪的人了,怎么还是动不动打打杀杀的。”乔纤云坐上正座,目光落到小太监手中盘子上,又转瞬移开,道,“行了,宣旨吧。”

    乔纤云长年掌权,只平平常常的坐着,那气势也压得人喘不上气。

    李明书告罪了声,打开圣旨,提高声音唱合道:“日前长公主乔纤云弄权乱政一案,经宗人府,刑部查证,定论已成:长公主乔纤云,达明干练,深蒙圣恩,曾委以重任,辅助朝政;然其恃恩而骄,弄权昏聩,结奸臣诬贤臣,冒天下之大不韪,实属十恶不赦。今革除其一切职务,封号,贬为庶人,赐自尽。钦此!”

    炉中的碳发出哔波声响,衬的厅内静的发慌,屋外又开始飘雪粒儿了,寒风顺着长廊一路飘进厅内,冻得小太监不自禁打了个哆嗦。

    “皇上可还有其他的话?”乔纤云问道。

    李明书迟疑一瞬,只道:“回殿下,没有了。”

    没有了。

    十数年爱护,教导,临了竟只得了句‘没有了’,和一杯鸩酒。

    乔纤云忽的笑了声,嗓音听着比那寒风还要凉上三分:“草民乔纤云接旨。”

    草民竟都出来了!

    李明书暗暗叫苦,心道长公主殿下怕是动了怒,还是溜为上策。他壮着胆子将圣旨放到桌上,道:“殿下,奴才们去厅外候着。”待得了回应,众人才急忙忙退了出去。

    偌大的厅里复又静下来,良久,春雨上前问道:“殿下,奴婢去回了李公公吧。”

    圣旨虽说要殿下自尽,但即使殿下不从,大摇大摆的继续在这公主府里住着,谁又敢说些什么?

    况且皇上有今日全靠殿下教养,为了他殿下这般岁数都没生养,二人情同母子,这圣旨想也是皇上的气话罢了。

    只看春雨的表情,乔纤云便已知晓她的想法。

    这不稀奇,大抵所有听闻此旨意的人都是如此想的,就连皇上的心腹太监李明书也不外如是。

    可事实果真如此吗?

    乔纤云接过手边的茶,茶水热气氤氲了如画的眉眼,让人看不清表情。她没出声,只亲自将盘子端到了桌上,静默片刻后从袖中摸出封信来。

    是封和离书。

    她早已料到今日了。

    玉石般的指尖拂过墨黑的字迹,瞧着竟有丝触目惊心之感。

    “本宫十三岁把持朝政,至今已十五年有余。不敢说呕心沥血,倒也算是兢兢业业。纵使手染鲜血无数,为人诟病颇多,也无愧于世人,无愧于祖宗太庙。”

    “唯有一人,本宫清清醒醒,明明白白误了他一生,心中甚为愧疚。”

    “如今是时候放他离开了。”

    乔纤云递出和离书,低声吩咐:“将此信交予驸马。”

    殿下竟要同驸马和离?春雨一惊,险些打翻手边的茶水。

    殿下对驸马用情颇深,十分爱重,为何忽然要和离?且燕国皇室向来崇尚忠贞,佳话不断,这近百年来还从未出过和离之事。殿下此举,怕是要大大坏了名声啊!

    春雨面露焦急,“殿下!”

    “带话给驸马,终归是我对不住他。”乔纤云止住春雨,合上眼不欲多说。

    见状,春雨不敢再劝,只好加了炭火,迟疑一番后不甘愿的出门去寻那彻夜未归的驸马——孟玉。

    边走边念叨,殿下弃绝了那不识好歹的驸马也好,省的整日给殿下添堵。

    待细碎的脚步声远去了,乔纤云轻轻按揉眉心,另只手拿起雕着龙纹的瓷瓶。这其中装着皇室秘药鸩毒,乔纤云曾用它送走过皇上的母后,当今太后。

    如今皇上送来这药,可见是真的动了杀心。

    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还真是深得本宫真传。”

    乔纤云轻笑,素白的指尖微微用力捏紧了瓶身,她不打算抗旨。

    这么多年下来,她已经十分疲累,而今乔琅羽翼渐丰,不论是报杀母之仇,还是稳固权利,她都该退下了。

    仰头饮下毒酒时,乔纤云想起了许多人,托孤时死不瞑目的皇兄,惨笑诅咒的太后,指着她鼻子痛骂不休的尚书,依恋褪去转为忌惮的侄子,逢场作戏,日渐疏远的驸马。

    无一不在难为她。

    真是可笑,放弃一切忙活了这些年,最后却落得了个众叛亲离,孤家寡人的下场。如若最疼爱我的皇兄知晓这结局,不知死前是否还会要我发下毒誓辅佐他的儿子,不死不休。

    若是重来一次,定要……

    乔纤云拧眉呛出一口血,嘴角却微微勾了起来。

    这一世还不够累吗,怎的竟还想重来一次,真是昏了头了。

    ***

    “本宫看你真是昏了头了。”

    “伴君者需人品心性俱佳,赵信此人虽小有才华,但心术不正,点为状元岂不是贻笑大方?”

    有冰冷透骨的嗓音似是穿透浓雾袭来,在耳边嗡鸣着转开,乔纤云只觉头脑昏沉的厉害。

    是谁在说话?

    为何如此熟悉?

    “只是一个记载朕言行的翰林院修撰,姑姑,朕只想找个投脾性的人都不行吗?”

    “……”

    “姑姑?”乔琅见她许久不回应,语气不免虚了些,垂死挣扎般委屈巴巴道,“姑姑,我只想要赵信,可以吗?”

    赵信。

    赵信。

    赵信。

    乔纤云默念三遍这个熟悉又陌生的名字,罕见的恍惚了一瞬。

    这人不是早被我处死了?

    “姑姑?”

    “嗯?”乔纤云猛的睁开双眼,朝出声的地方看去。

    因为太过恍惚,她的声调颇重,一句询问听着却像是不满,殿内伺候的太监宫女霎时跪了一片。

    乔纤云无暇顾及,她有些呆愣的看着年轻许多,眼含泪光的侄子,不消片刻便清醒过来。

    此处是——养心殿。

    此情此景是——众多学子历经重重选拔,冲进殿试之时。

    她竟真的回来了,回到八年前,回到了昭明二百一十六年,四月十三。

    乔纤云望着面前的乔琅,神思恍惚。

    她是昭武帝老来得的女儿,与皇兄昭德帝足足差了25岁。妹妹是哥哥的眼珠子,她可说是由昭德帝一手带大,自小饱读诗书,未开蒙时便旁听朝政,因此十三岁时已能凭借昭德帝留下的暗桩和诸多忠心大臣,稳住帝崩后风雨飘摇的江山。

    而小皇帝乔琅偏像他母亲,爱娇又淘,两岁了尚不能背出一首完整的诗词。

    昭德帝年纪大了,身子虚弱,又有皇后吹枕边风,不免心软一直纵着小儿子。后来他忽然重病,方才后悔不已。驾崩时拉着乔纤云的手,要其立誓,定教导好乔琅。

    起初几年乔纤云心力交瘁,无暇顾及,只能将乔琅放到他母后——太后身边教养。

    太后见识虽算不得好,但胜在心善恭顺,将人放在她身边,乔纤云是放心的。不料人心易变,深宫寂寞,年轻貌美的太后忍耐不得,竟与一赵姓侍卫厮混的大了肚子,竟还想瞒着人将孩子生下来。

    反而疏忽了对乔琅的管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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