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发烧
门虚掩着，苑意拎着东西进去，李思为正坐在电视机前找碟片。听见声响，他立马回头，看了眼她又转回去。
“地上不凉吗？”苑意问。
“还行。”
李思为把碟片放进dvd，捏着遥控器站起身。他的脚上多了双深蓝色人字拖，不知道是不是嫌地被她踩脏。
苑意把蔬菜和肉放进厨房，接了杯热水，和药一起放到茶几上，往李思为面前推了推：“先吃药吧。”
李思为望着电视嗯了声，眼也不抬。苑意盯着他，怀疑他只是敷衍。
“怎么了？”李思为侧过头。
“没事。”
她起身进了厨房，不想让他觉得她像他妈。
厨房里各种厨具一应俱全，还有些是她没见过的，好在煮粥简单，有砂锅就够了。
苑意盛了一小盅米，倒进盆里准备淘洗。她拧开水龙头，却不见水流，自个儿研究了半晌，扬声道：“李思为，好像停水了。”
话落没一会儿，李思为走进厨房，原本开阔的空间登时显得有些逼仄。
他走到水池前，苑意自觉举着青菜让开，只见他弯腰半蹲，伸手在里面鼓捣了下，水龙头响了几声，接着清水便潺潺而下。
李思为站起身，垂眸看她：“厨房的水阀没开。”
“呃……”
苑意仰起头，猝不及防地闯入那双漆黑眼眸，宛如深海般，幽深、美丽。她霎时呼吸一滞，心如撞鹿。
“咳，”李思为清了清嗓子，“你这样举着不累吗？”
“嗯？”苑意恍若梦醒，慌忙别开眼，转身把菜放进水池，“这儿有点挤，要不你先出去吧。”
李思为看看周围：“这不挺……”宽敞二字还没出口，他突然领悟到点什么。
他生生刹住车，看了苑意两眼，唇角轻挑，乖乖出了厨房。
等苑意忙完出去，李思为已经在沙发上睡着了。他微弓着身，眉头紧锁，额前碎发被汗湿透，高大的身体在沙发上显得有些拘束。
杯子里的水没了，但药还在茶几上，原封不动。
苑意叹了口气，把电视调成静音，弯腰为他盖上薄毯。她从茶几上扯出两张纸，温柔地帮他擦掉额前的汗水，又望了望卧室方向，犹豫要不要去拿床被子。
她俯身凑近，闻到他身上淡淡的洗衣液味道。她轻声问：“李思为，我可以进你的房间吗？”
理所当然，没有回应。
“那我当你默认了。”
苑意直起身，看见沙发上的人睫毛颤了颤，不由一愣。随后她笑了笑，只当没注意到。
李思为的家很大，呈三室一厅格局，客厅正对的那间屋子锁着，隔壁是书房，对面就是李思为的卧室了。
苑意推门进去，踩到什么，低头，看到一双灰色短袜。
“……”
她把袜子踢到一边，假装没看到，转而打量起他的房间。
房间装修是冷色调，与客厅相比，更具现代风。右边墙上挂着个简易篮筐，下面是垃圾桶。书桌上摆着地球仪、没吃完的零食，课本看上去还是新的，苑意怀疑他从没打开过。
床上只有一条空调被，格子形状，已经有些旧了。
但也聊胜于无。
苑意抱着被子出去，叠盖在薄毯上，抬起李思为的后脑。李思为难受地嘟囔着什么，她没听清，轻声安抚道：“马上就好了，这样睡舒服些。”说着把枕头垫到下面。
做完这一切，她重新接了杯温水，拿起退烧药，轻轻地拍了拍李思为：“吃完药再睡，好吗？”
李思为哼唧几声，皱着眉慢慢睁眼。他就着苑意的手吃掉胶囊，喝了两口热水，又重重躺回沙发。
头很痛，像要炸裂。
在药物作用下，这回他真的睡着了。
半梦半醒中，有东西被放在了额头上，冰冰凉凉的，很舒服。他怕它掉了，下意识按上去，却摸到个什么温软细腻的。
他懒得分辨，换了个舒服的姿势，又沉沉睡去。
苑意小心翼翼地挣开李思为，为他把额前的冰毛巾扶正，确认他没被弄醒，稍稍松了口气。
她很想淡定一点，心脏却不听话。
她逼自己移开目光，随便看点什么分散注意。不期然的，那张全家福又映入眼帘。
照片里的李思为大概七八岁，脸圆鼓鼓的，两颊的婴儿肥看上去很好捏。他的五官与现在相差不大，做怪表情也难掩精致，翘起的中指上绑着厚厚的白色纱布……她想起之前看到的月牙状疤痕，瞧着像是刀伤。
照片中央坐着慈眉善目的老人，头发已经花白，倒是精神矍铄。想起之前的猜测，苑意不敢多看。视线后移，落在那对相貌出色的年轻男女身上，穿着时髦的女人怀里抱着个四五岁的小女孩，眉目和李思为有七八分像。
苑意心里震了震，他竟然还有个妹妹么？好像从没听说过。
她深深地看向李思为，睡梦中的少年眉心终于舒展，长长的睫毛好似羽扇，投影在苍白的皮肤上，有种易碎的美感。阴郁与阳光两种气质，在他身上诡异地和谐。
她想，或许他并不像表现的那样洒脱肆意。
李思为难得安睡。
不知道是因为药物，还是因为身边有人在。
醒的时候，他有种迷茫的错乱感，花了好一会儿时间，去辨别当下是清早还是傍晚。
他出了许多汗，身上黏腻难受。他起身想去冲个澡，动作带得凉被下滑盖住什么，他才发现沙发旁还坐了个人。
对了，他想起来，那小矮个还在来着。
掀开凉被，她一动不动，抱着手臂屈膝坐在地板上，头埋进膝盖，竟像是已经睡着了。
电视里正在播片尾曲。没记错的话，这部电影有六个多小时。所以，现在已经下午五点多了？
李思为半坐着，捏了捏眉心，渐渐缓过神来。
他轻手轻脚地下了沙发，把凉被盖到苑意身上。皱着眉犹豫半晌，他弯下腰，一只手穿过她的膝弯，另一只绕过她的肩，小心翼翼地将她抱起，放到沙发上。
他看见她翻身，心莫名悬起，却又见她扯着被子往怀里抱，然后便面朝沙发不动了——她似乎只是在找一个舒服的姿势，并没有要醒的意思。
他终于松了口气。
厨房传来若有若无的饭香，仿佛无形的瓜子勾着胃，李思为突然好饿。他关掉电视，觉得地板有点凉，目光逡巡一周，发现拖鞋就在脚边上。
不是他睡之前穿的凉拖，而是一双新的灰色棉布拖鞋。
不是他买的。
李思为看向沙发上的人，不知为何，心里漾出一丝久违的异样感。
说不出是什么，总之软绵绵、黏糊糊的……
有点别扭，还有点讨厌。
他几乎是下意识去排斥。
时间缓慢流逝，他如石膏像般僵在原地，盯着那双拖鞋，如临大敌。
许久，他终于打定主意。
他看了苑意一眼，高抬贵脚，放进那双棉布拖鞋。
意外的合适。
他叹了口气，压住心头那点奇怪的感觉。
但愿……但愿她醒来的时候，千万不要表现出惊喜的样子，更不要问他任何问题。因为他真的不知道该做什么反应，才不至于让她失望。
脚步声逐渐远离，不大会儿，卫生间传来哗哗水声。
苑意睁开眼，大脑依旧处于宕机状态。
李思为抱了她……
李思为……抱了……她……
她不会是在做梦吧？
她掐了下手臂，痛觉依旧存在。可是好不真实，说出去大概都没人会信。
水声停了，她立马闭上眼。
不多时，门被推开，她听到脚步声走近又走远。随后，瓷器轻微的碰撞声响起，接着是燃气开动的声音——他去了厨房。
粥早就已经熬好了，一半留在砂锅，另一半被她盛进了保温桶，和小菜一起放在醒目位置。听这动静，他似乎没发现。
苑意有点无奈，稍作犹豫，慢吞吞地翻身坐起，揉揉眼睛，做出睡眼朦胧的样子。然后她保持着姿势，像所有赖床的人那样，等着被他看见。
谁知，预想中的声音久等不至，房间突然安静下来。
苑意转头望去，厨房里的少年背对着她，长身玉立，不知道在做什么。
“……李思为。”她压低声音，懒散地轻唤。
李思为回过头，目光落在她身上，带点诧异：“你醒了？”顿了顿，“我是不是吵到你了？”
苑意摇头：“没有。”掀开薄毯，突然动作一滞，望向沙发另一端。
她没脱鞋，李思为直接就给她抱上来了，不知道有没有把沙发弄脏？
“你还会炒菜啊。”
苑意抬眼，看见他手里端着的小菜。
“……”白醒了。
该再装会儿的。
她不得不起身，从茶几上抽了几张纸，擦刚刚放脚的地方。
“没事，阿姨会清洗的。”说到这个，李思为突然想起什么，正要问，便听见苑意说，“下午阿姨打电话来说有事——不好意思，手机一直响，我怕吵醒你，所以就……”
“没事，接就接了。”他关掉燃气，看她，“过来吃饭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