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〇-2-2
晚上吃完饭,杨牧嗓子有些痒,开始咳嗽,体温也偏高。
他这段日子没好好休息,又不注意冷热,傍晚回来一身汗就直接冲了凉水澡,到底是把自己折腾病了。
柳芷很担心。
杨牧不常病,但一病如山倒,连续几天才会转好。
杨牧吃了药,刚八点,柳芷就让他上楼睡觉,她也跟了上去。
杨牧在她的注视下,躺到床上,盖着她现翻出来的棉毯。
“你就这样看着我?”他问。
“嗯。”柳芷坐在椅子上说,“所以你快点睡。”
“明天去哪里玩?”杨牧想起来问。
柳芷瞪眼:“你这样怎么去?”
杨牧说:“我就好了。”
柳芷不信,又不是没见他以前什么样儿。
“好了再说。”
杨牧不闭眼,静静地看她。
柳芷咬咬牙:“亲近大自然。”
杨牧:“啥意思?”
“你成天低头写字,”柳芷说,“眼睛需要看些绿色的东西。”
杨牧“哦”了声,窃喜。
“姐姐。”他装乖的时候永远会这么叫她。
杨牧指指床头的书柜,说:“你给我讲故事吧,我听你的声音睡得快。”
柳芷这次爽快,站起来:“你在读什么?”
杨牧:“红高粱。”
书放在柜子的最外边,中间夹着木签。
柳芷拿到手里:“还挺有品味。”
杨牧弯弯唇,往右面挪了挪,留出些位置。
柳芷没注意,拉过椅子坐下。
她把书给他看:“这一页哪里?”
杨牧抬手点了点。
柳芷粗览一眼,将这段的第一句话自动过滤,开始念:“罗汉大爷和众伙计被我爷爷奶奶……”
杨牧打断她:“有一句话你没读。”
柳芷含糊其辞:“哪有。”
杨牧一字不差地说出来:“从此,爷爷和奶奶鸳鸯凤凰,相亲相爱。”
“……”
柳芷神奇:“你看了?”
杨牧眨着眼睛:“我刚看到的。”
“……”聪明人就算病了脑子也一样好使啊。
“你干吗不读?”杨牧还追问,特别单纯的样子。
柳芷一次次无言,恼羞成怒道:“问那么多,你睡不睡了?”
杨牧老实了:“睡。”
他心里乐翻天,多生几次病也好。
柳芷看着他闭上眼睛,深深地吸了口气,继续念。
杨牧听着她的声音,想回到上午的梦里,却总是失败。后来他放弃了,在她的温言软语中,也睡了过去。
下半夜,杨牧出了一身汗,醒来口干舌燥。
看时间是凌晨两点,柳芷回去了。
他掀开毯子,下床喝水。
客厅的台灯亮着,杨牧借着微弱的光看到躺在沙发上的人,心跳滞了下,原来没回去。
他放慢脚步轻轻靠近。
柳芷蜷缩在毯子下面,呼吸平稳,已是睡熟。
杨牧蹲到她身边,手不自觉地摸上她的脸蛋,滑过她嘴唇一瞬。
“你就对我这么放心?”
杨牧低下头去,又在她唇瓣上方艰难停下,移到她的额头落下一吻。
凝视着她的样子,指腹轻蹭。
只是一会儿,不敢多看,杨牧一手穿过她的后背下,一手伸到她腿弯,将她抱起。
她哼唧了声,倒也乖静。
杨牧笑着把她放到他的床上,盖好毯子。
他不想走,又坐在床边看了她会儿,然后关门出去。
柳芷醒来,是七点。
她脑子转了一圈,记起自己身处何地后立马弹坐起来。
这是杨牧的卧室,但他不在。
柳芷没有多想,穿上拖鞋出卧室,整个屋里都很静,似乎听不到另一个人的存在。
正当她疑惑时,房门从外面打开。
她转头,他抬眸,四目相对。
柳芷怔了。
这不是寻常意义的“怔”,难以理解,就像是她其实在到处找他,但被他看到那刻她又不想承认,下意识要躲掉他的目光。
她有什么不好承认的?为什么要躲?
柳芷皱眉。
“刚醒?”杨牧先动,走进来。
柳芷嗯了声,注意力被他头上的细汗分散,问:“你去哪了?”
杨牧:“帮爷爷浇菜园。”
柳芷点点头,想起要事来,差点就因为他此时生龙活虎的模样忘了他还是个病号。
但这人完全没了昨晚的虚弱劲儿,如果不是她亲自给他量的体温,真要怀疑他是不是在逗她玩。
“你好了?”她问。
杨牧巧笑:“是啊,我没骗你吧。”
柳芷看着他。
“我那是小时候,这都多少年了。”杨牧幼稚地拍拍胸脯说,“我现在体格特别棒。”
柳芷白他一眼,问:“今早量了吗?”
“一会儿量。”杨牧说,“下楼吃饭吧,我做的。”
最后特意加的三个字是求夸,柳芷懂。
她扯扯嘴角:“嗯。”
杨牧锁好门,两人往楼下走。
柳芷问:“我怎么睡在你床上?”
她肯定自己是在沙发睡着的,也能猜到是因为他,她到了床上,不过这次她不想稀里糊涂地一混而过。
杨牧:“你困了就睡了呗。”
柳芷急:“别打马虎眼。”
“……”杨牧就说了她会猜到的。
柳芷哦了声,心里松了口气,又莫名其妙自己的敏感。
餐桌上有油条、玉米、红薯、白粥,还有薄面皮、煎蛋、黄瓜、火腿片可以做成卷饼,丰富得很。
吃着饭,奶奶跟柳芷说:“你爸今早打过电话。”
柳芷喝粥的动作顿了顿。
奶奶:“你咋不接他的电话?”
柳芷:“不想接,没话说。”
奶奶说:“他叫你去住几天,你正好放假了去看看他。”
柳芷:“他怎么不来看你们?”
她语气有点重,桌上的人都看向她。
奶奶脸上闪过落寞的神情,说:“你爸忙。”
柳芷也后悔一时冲动提起伤心事,低声说:“知道了。”
她把话题转向别处,问爷爷去西山走以前的路能不能到。
爷爷说可以。
于是,她和杨牧背着水、零食、果类和一块垫子出发了。
西山其实只是一个小山坡,除却途中风景绿意盎然,鸟语成音,这里更重要的是他们童年的回忆。
那时候没有玩乐的地方,这个陷在山地中间成五十度角的沙坡就成了天然滑梯,一到周末或假期便充满欢声笑语。
两个小时后到达目的地,背包里还多了野桃和覆盆子。
眼前的沙坡已经长了一丛丛的荆棘,绿油油的叶子间挂着红透的山枣。
柳芷顺着侧沿爬上坡顶,在两棵参天的老杨树下,找了块平地铺好垫子,摆上带来的东西。
杨牧站在山坡对柳芷说:“这个枣还挺好吃的。”
他摘了一把过去,柳芷尝了一个,酸甜可口。
杨牧说:“那我再去摘些。”
柳芷:“这些都吃不完,走的时候再摘,带回去给爷爷奶奶尝。”
杨牧:“嗯。”
俩人坐在垫子的一角,柳芷仰头,阳光透过枝叶印在她的脸上,她张开双臂拥抱自然,深吸了口气,空气都是自由的。
杨牧目光温柔:“果果,我们以后去旅行吧。”
“好哇。”柳芷问,“你会拍照吗?”
杨牧说:“我会学。”
柳芷笑了。
杨牧拆开薯条给她:“你去大伯那里住几天?”
“两三天?”柳芷吃着说,“不会很久。”
“暑假前……”杨牧说,“差不多是月底,我高中最后一次篮球比赛,你能来吗?”
柳芷算了下时间,说:“那还有半个月呢,肯定能。”
杨牧笑着嗯了声。
远处是起伏的山,连绵不断的绿,你身处其中就像万物中的一个游子,享受着自然的滋润与静谧。
柳芷大学四年去过很多城市,喜欢混迹人群,到景区拍照。可日后她才发现,只有寥寥几个地方有想再去的冲动,大多数是存在相册里成了一个打卡证明。
或许是她现在时间充裕不急着赶路,也或许这是她的家乡,又或许身边的人不一样,她想她可以在这里呆一天,吹吹风看看景,望着太阳慢慢落下山头。
柳芷说:“应该拿着枕头来,在这里小睡一觉也很好。”
杨牧拍拍他的腿。
柳芷看一眼:“给你枕麻了。”
“有两条。”杨牧说,“换着枕呗。”
柳芷:“……”
风吹着树叶飘起来,鸟儿在枝头跳来跳去,叽叽喳喳,蝉鸣也不聒噪了,各种声音交织成一首奇异的琴曲。
柳芷轻啊了声,用手揉眼:“好像有虫子进眼里了。”
杨牧丢下在啃的桃子,跪起来靠近她:“我看看。”
柳芷微昂着头,让他来。
杨牧用纸巾小心地沾走她眼角的蠓虫,又吹了吹。
“感觉怎么样?”他问。
柳芷闭上眼又睁开:“嗯,好多了。”
杨牧:“躺下闭着眼休息会儿。”
柳芷摆摆手:“没那么娇气。”
杨牧给她肩膀靠着,两人吃着同一袋薯条。
柳芷说:“下次来多叫几个人,可以玩游戏。”
“我觉得这样挺好。”杨牧偏头问她,“和我不说话坐在一起你会无聊吗?”
“不会。”
柳芷要吃覆盘子够不着,杨牧倾身拿来,笑着说:“我也不会。”
那晚,杨牧做了一个最完整的梦。
他们在杨树下接吻,她侧着身主动拉下衣服,允许他在她身上留下痕迹。他像个被宠坏的小孩,围着她闹,她全部接受。
柳芷的梦就没有他那么精彩,看到杨牧的脸时,她就惊醒了,呆呆望着上空,缓了好久才平静下来。
然后她侧了个身,把毯子往上扯了扯。
闭上眼又是他,柳芷要骂人了。
这实在不应该。
她想,可能是每天都见面的缘故,日有所见,夜有所梦。
……
第二天,柳芷就去了她爸那里,奶奶都没来得及准备要她带去的东西。
柳芷说不用带反正他有钱都买得起。
杨牧也很猝不及防,放学回来没看见她,发消息问,那时候柳芷正去酒店吃饭的路上。
她爸开着车,她坐在副驾驶,她爸的第二任妻子挺着肚子和四岁儿子坐在后面,周围堆着各样的玩具车和乐高。这个同父异母的弟弟比杨牧幸运太多。
这么多年柳芷依旧参与不进这看起来温馨的场景,像个外人。
虽然后座的女人不是第三者插足,也不挑拨离间,凡事听她爸的安排,但她就觉得难受,谁都对不起她。
她当时高三来市里上学也是为了膈应人,最好搞得她爸再次离婚。
不过这女人的表现让她很意外,不温不火,脾气好得很,也不像是装的,反衬得她有些无理取闹,小孩子把戏。
后来是她爸告诉她妈,她妈打电话劝她,她才放下。那时候她妈已经回了南方。
柳芷说放下,其实只是不找事了,她心里的空洞却越来越大,所以她频繁交友,需要陪伴。
她爸是去南下创业的时候遇见她妈,然后俩人相爱。
柳芷一直把他爸妈最初的感情坚称为爱情,不然这个富家小姐为什么愿意跟着认识只有一年的男人背井离乡从头开始呢?
她妈有着南方人的聪明,却不似人们刻板印象里的温婉,换一个词来说是强势。
这是她爸事业能成功的原因,同时也是他们离婚的导火索。
“男人有钱会变坏”,她爸是有钱了需要一个言听计从的妻子。
可笑的大男子主义。
柳芷握着手机,看着对话框里杨牧发的“你怎么没跟我说就走了”,可以想象他委屈的样子。
她回:“我为什么要跟你说?”
杨牧:“因为我们是家人。”
“……”她竟然无话反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