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3章 第103章
1992年秋。
宋清宁升入大三，这是课程最为集中的一年，能申请免修的课程，她都已尽量申请，然而，还是有不少必修课，让她每周至少拿出三天时间去上学。
虽说，有新上任的助理时常代劳，但总不好翘课太过频繁。
姚宁已升任行政部负责人，正式成了分部大管家。她从手下挑选了一位最机灵的年轻女孩，继任助理一职。
这女孩名叫张沫沫，22岁，刚大学毕业。
巧的是，她也是从琼州大学毕业的，算起来，还是宋清宁的学姐。
最初，看了她资料后，宋清宁很好奇，为何这个成绩优异的女孩，会放弃分配的铁饭碗，而选择了私营企业。
不过，这是好的征兆。
说明陵信目前在海角市已经具备一定的影响力了……
宋清宁的好奇，仅是一闪而过，但新助理对她的好奇，是持续了很久。
张沫沫了解到老板情况后，非常震惊，才22岁的女孩子啊！分明是无忧无虑的年纪，她是怎么做成大型地产公司的老板？
越是了解，对张沫沫三观产生的冲击力越大，从最初的台风级，很快上升到了颠覆的海啸级。
张沫沫出生在内地南方小城，父母是小学老师，家境殷实。
她违抗家里安排，拒绝回原籍接受分配的工作，已经是她长这么大，做过最叛逆的事。
她在大学处的男友是本地人，比她早一年毕业，已分配到了本市建筑设计院工作，若她返回原籍，这段持续三年的感情，必然难有下文。
临近分配，张沫沫去见了男友一面，两人商量许久，回来她咬牙撕了报到证。
顶着海角市明媚的阳光，放弃了千里外老家小城的铁饭碗。
孤注一掷。
她爸妈看到了信，急得连夜买票，赶了两天路，找来了学校。
母亲哭得双眼通红，也没改得了她的决心，张沫沫当时就一句话：“报到证已经撕了，我即便是回家，也没有正经工作，还不如留在这里……”
张父气得要和她断绝关系。
还说，她一定会后悔！
张沫沫赌气了一阵子，发誓，定要混出个模样，过得比谁都幸福……然而，感情却没有因她的额外付出，变得更加美满。
毕业季最繁忙的时候，张沫沫打给了陈佳鹏，想让男友来帮忙搬运行李。
却被对方已加班为由，推辞了过去。
学生宿舍只给住到七月底，眼看着时间就要过去，离了学校庇护，初出茅庐，张沫沫迎来了人生第一记闷棍。
直接打得她头晕眼花、措手不及——她仅有的一百多元积蓄，连房租都交不起……
刚刚和父母赌气闹翻。
她说什么也不好意思立刻再伸手向老两口要钱，张沫沫去了人才市场，那些大公司没有一个肯提供住宿，或能提前预支给她半年薪水的。
眼见走投无路，张沫沫只好再次把求助目光转向陈佳鹏。
男友对她，却不似以往的体贴，别说嘘寒问暖，这两个月，连见面都很少。
突如其来的冷淡，她不是没感觉到……若非没了别的办法，她还是个未过门的大姑娘，怎么肯背着行囊，跑去找男孩子。
她知道，陈佳鹏单位是给分了宿舍的，虽然只是一间筒子楼，可那是单间，也没有舍友。
然而，张沫沫在设计院门口等了他一整夜。
都没见到男友的影子。
几近绝望，她在街边墙面上看到了陵信地产的招聘广告，宣传页上，字迹清晰地印着“包食宿”。
张沫沫决定去碰碰运气。
果然，陵信地产提供的住宿条件相当不错，三室一厅，住了六位女同事，除了她，还有位财务部的女孩，其余几位皆是销售。
都是花一样年纪的女孩子。
大家聚在一起，说笑闹腾，张沫心底的创伤不觉间竟被填平了，特别是她的室友林薇，才19岁，只有小学文化，却拿了上个月的销量冠军。
还笑嘻嘻地和她说，刚拿奖金，买了套公司的小房子，预计明年交房。
张沫沫听了，惊讶地张大嘴巴。
她父母在老家，都是住的单位房产，工作几十年尚没有属于自己的房产，这小姑娘才多大，就已经赚到了买房子的钱？
海角市可不是她老家那种小县城，房价有多高，买一套，她连想都不敢想。
林薇却一脸平常：“这有什么，我们团队去年业绩好，大部分人都买了房子，像我奖金多，买了海景的，她们几个买的市区房子也不错啊，就在咱们隔壁小区，上下班近……”
“你们太厉害了！”张沫沫三观再次受到了冲击。
在这宿舍里，下班后，大家不是讨论怎么提升业绩、多赚奖金，就是聊下次团建去哪片海域风景更好，偶尔也会聊聊香港有什么好看的电影又上映了，最近流行什么样式的衣服……
蓬勃向上，年轻热烈。
搞的她都不好意思提起因被男友冷落而伤感的事，其他人都忙着搞事业，好像，她的小伤感……有点，格格不入。
不自觉的，张沫沫竟也不觉得难过了。
她诚心夸张舍友太厉害，人家初中都没念完，收入竟是她这个正经大学生的十几倍。
哪知，林薇摆手：
“我可算不上厉害，要我说，宋总那样的人，才是真有本事！”
“宋总？”
张沫沫上班前两天，还没见过老板，在公司里，大家伙全力忙着工作，更没人闲聊这些，她倒是见过几位女高管，三十多岁，有的一脸严肃，也有的剪着短发，看着就是一副雷厉风行的模样。
她听说了陵信老总是位女同志，在她想象中，约莫也是四十来岁，面相严肃精悍，甚至带些煞气，不然，怎么领导的了上千人。
林薇听了，笑得直打颤。
去柜子里扒拉了许久，才翻出了张旧报纸，上面一副模糊的人像：“呐，这是宋总。”
张沫沫定睛看去。
模糊的画面也盖不住那人的气质，她一席闪亮的晚礼服，挽着头发，脖颈纤长，肤若凝脂……
“这……看起来好年轻，有三十岁么？”
林薇眼里闪着崇拜：“宋总才22岁。”
张沫沫怔住，和她同龄啊。
“她，毕业了么？”
“没有吧，听说，还在琼大念书……宋总在高中就已经开始经营房地产了。”
张沫沫：……
嚯，还是校友！
这下，她感受到了人生的参差。
在新的氛围下，张沫沫舍弃杂念，一心扑在了工作上。
她是科班出身，虽当时以文员的职位被招去了行政部打杂，可没用太久，专业扎实、逻辑清晰、思维敏捷的特质，就被上面看见。
张沫沫得以提前转正。
八月份，她跟着姚宁修订了公司管理规章，文字功底让科班法务出身的姚大秘颇为欣赏。她承接了汇总各项目、部门档案，提出了增设每周地产资讯的设想。
不止得到了姚宁的支持，这想法，连宋清宁本人也给予赞赏。
张沫沫的自信心正在重构。
为支持她这项工作，宋清宁亲批，借调她去企划部、工程部、销售部轮岗，并从这几个部门筛选组员，跨部门成立了资讯社。
成立之初，资讯社仅仅是收集行业新闻、要闻，统计部门数据，以内部文件形式报给宋清宁。
挑选部分适合公示的讯息，月度整合刊印，发给各部门员工。
张沫沫这时候怎么也想不到，她牵头的这个咨询社，在未来会发展壮大成为独立的部门，甚至还有公开印发的刊物，一度引领行业先锋。
那是后话。
截至十月份时，张沫沫已因她出色的业绩，薪资从最初的两百八十元，涨到了五百元！
比陈佳鹏足足高出一倍！
这让她心底涌起了难以言说的满足感。
张沫沫突然发现，她已经许久没再想起过陈佳鹏了。
现在的她，已和陵信其他女职工一样，眼中闪耀着自信。她甚至并不在意，陈佳鹏以后还会不会再来找她……
她有了新的精神寄托，她的工作，还有她偶像。
资讯社运转良好。
张沫沫被姚宁推荐，继任宋清宁的新助理。
在被姚宁领着去总经理办公室时，张沫沫紧张地心脏怦怦乱跳，向来口齿伶俐的她，禁不住开始舌头打结。
姚宁笑道：“放松点，宋总人很好的。”
“也没什么架子。”
“不严肃，不会骂人，你别紧张。”
……
张沫沫一点也不信。
能管住上千工程队和销售团队的人物，能不严肃？
姚宁像是看穿了她的想法，悄悄说：
“严肃吓人的是于总。”
“于越总监么？”
“对。”姚宁眼睛一弯，“你连他都不怕，还怕宋总干嘛？”
张沫沫不吱声。
她去工程部待过大半个月，的确，大多数人很怵于越，那是因为他要求高，谁做出的活不达标，不睡觉也得给他拆了重做，容不得半点含糊。
而且，他极其懂行，小到沙子水泥，大到建筑结构，别人糊弄不了他，仅仅半月，张沫沫几次见到项目经理被他训得不敢抬头。
但，于总对其他文员，算不上凶，最多是没什么表情。
张沫沫和他打过几次交道，只要她业务熟练，对答如流，于总从不会问及工作以外的事。
到了门前，张沫沫小声问：
“宋总和于总风格相似么？”
“一点也不相似，南辕北辙。”
“哦……”
张沫沫被领入办公室，一眼，就看到床边站得浅色衣服的女孩。
宋总比她想象的还要年轻！
“你是沫沫？”
张沫沫一怔，腰背下意识挺直站立，略带僵硬地说：“宋总，您好！我是张沫沫……”
“过来坐。”
一只柔软的手拉住她，邀她坐在沙发上，接着笑盈盈地和姚宁说了几句：“……回吧，还担心我吃了你得力助手不成？”
张沫沫下意识呆呆地看着她。
她还从未见过这么好看的女孩子，仅是站在那里，就让人移不开视线。
好像琼州猛烈的阳光对她格外厚爱，她没被晒成小麦色，皮肤还是那么白，阳光洒上时，闪着钻石般耀眼的光泽。
张沫沫一直记得宋清宁问她的第一句：
“你为什么会选择来陵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