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第8章
赵会珍推开她胳膊进了院，不等邀请，又大剌剌地走进屋内。
宋清宁皱眉跟在其后，尽管穿进来了这几天，她基本适应了饮食和物资匮乏时代的生活习惯，可当前这种，不打招呼，直入私人领地的行为，还是让她内心很窝火。
“你这不是在家么，怎么我拍了那么久的门，咋也不知道应一声？”赵会珍进了屋，四下打量着，好一会，也没见有人给她让座，心下不满，“就是这么对待长辈的？”
宋清宁扯了扯嘴角，懒得和她争执，只道：“睡着了，没听见。”
赵会珍更是有理：“都几点了，还睡觉？出嫁前你娘怎么教的你……”
“呵~”宋清宁脸色沉下来，打断她的絮叨，直接问：“大娘您来这，到底有什么事？”
分贝不高，却是掷地有声。
赵会珍一愣，酝酿起来的气势不觉间竟卸了一半：“听说，你从供销社买了一车子东西，咋能这么败家，你娘不教你怎么过日子？还有，你打哪来的那些钱，是不是用我家粮食换的？”
她这两天听人怎么议论这毛丫头，买了多少东西，又怎么翻新收拾屋子。更有亲眼见着的人夸张的描述在供销社上班的林家闺女，是怎样骑着三轮，带着一车斗货物送上门的。
这个年代，虽有个别农户日子过得稍微富足些，可大伙基本上是自给自足，偶尔买点东西，也是数量相当有限，一个物件用个十几年，哪怕坏了，也是修修接着用。
从没见，谁家买东西是用购物车拉的！
村民们惊叹之余，纷纷开始议论，这新媳妇手里咋这么有钱？
赵会珍听了心里酸了。
她能有啥钱？！就她老宋家那情况，别人不知道，赵会珍可是贼清楚。章红英和她娘家是同一个村，旁人不知道章红英啥脾性，她能不知道？就章红英那样的，能给这种非亲生的赔钱货多少陪嫁？
赵会珍心底嗤笑。
她不信宋清宁有村里传的那么阔绰，可这一会在屋里转悠许久，环视打量着新添置的种种物件，啧啧道：“这还真买了不少，得花多少钱啊……”
宋清宁敷衍地扯了下嘴角，不语。
赵会珍一会摸摸水瓶，一会儿又要去拿新杯子，还在她铺的桌布上摩挲一番，感叹：“哎唷！真不过日子，这么好的布咋铺在了桌子上，做件子衣服也好啊……你可真会糟蹋钱！”
宋清宁心里整一个大无语，嘴角抽了抽，想骂关你屁事……念着对方好歹是长辈，而且自己也不好表现得短时间性情大变，心底默念着“注意形象”，一个深呼吸，将戾气压了大半下去，语调平平，提醒：
“没花你的钱。”
言下之意，不关你的事。
赵会珍哪能领会到这层意思，她正左摸摸，右看看，觉得新添置的这些物件啥啥都好，之恨不能搬到自家里去，忽听宋清宁这么说，当即冷笑：
“那可说不准！你哪儿来的钱？可不是拿了我家粮食去换的？”
宋清宁见她一脸心疼相，不由好笑：“什么叫你家粮食？”
“我家种的当然是我家的粮食！”赵会珍挺着胸脯，越发神气，下巴朝屋角一抬：“你前几天拿了我家那么多粮食，现在瓮里啥也没有，别以为我没发现！”
宋清宁让她气笑，当下便想提醒她，瓮里没有粮食，那还不是她克扣了于老爹的……只是跟这种人讲不得道理，宋清宁挑眉，顺着赵会珍的逻辑，问：
“你家种的，就是你的粮食……那你们种了我的地，照你这思路，你粮仓里储存的粮食，还是我的呢。”
“你！”
赵会珍本想顺走她些东西的，这下见非但占不了便宜，还被她觊觎自家粮仓，当下又想起了未来还要舍掉上百斤麦子的痛，连地以后也没的种，气急败坏：
“你这丫头片子真是牙尖嘴利，你哪儿来的钱，总不可能是你那娘给的！老二是不是给你留了钱？嫁过来不好好过日子，这么糟蹋，败家玩意儿……”
啪——
宋清宁猛地把手中拿的书摔倒了桌子上，一声巨响，打断了那叫骂声，也让赵会珍呆愣在原地。
她斜坐在椅子上，圆润干净的指甲在桌边轻点着，漫不经心：“我脾气不好，最讨厌有人指手画脚，再让我听见了，这书脊没了准头儿，下回砸碎的可就是她的大牙了。”
慵懒中透着狠厉，让人觉得，她那并非玩笑话。
赵会珍后退了一步，又觉得失了面子，正要再说些什么找补，就见椅子上的那人嘴角扬起一抹明艳晃眼的笑，听她说：
“还有，怎么不可能是我娘？”
宋清宁乐了，她正愁不好挣初始资金，赵会珍白白给她送了个思路。
赵会珍下意识道：“你那是亲娘——”
说到话尾，讪讪收住了口。这虽是村里不少人知晓的秘密，却没人会当众讲出来，她见对方非但不恼，还挑眉看着她笑。
宋清宁接了她话，往下说：“没错，钱就是我亲娘给的。”
……
打发赵会珍走后，宋清宁锁好门，去邻居家借了自行车，出门直奔宋家村。
这还是她穿来后第一次回原身的娘家。
出嫁后本应隔三天回门，若不是喜宴上尴尬散场，差不多这时候也该由丈夫陪同回娘家了。
宋清宁很庆幸，那个“丈夫”不在。
凭借原身的记忆，几十里路，她骑了近两个小时车子，才拐进了村庄。
这里的村落大同小异，大致远看去，相差无几。宋清宁早过了最初穿来的新鲜劲，只心下琢磨，待会和她继母要多少。
宋家宅子比于老爹那旧屋子还是要新不少，虽比不上于世有红砖瓦房的气派，远远看去，就是寻常民宅的模样。
几间北屋，带个小院子，东边是门，西边则有个小厢房，那是原身以前住的地方。
宋清宁冷笑了声，原不觉得有什么，可这几天她看过其他农户家，才发现西面厢房，很多人家用来养牲口。
连当粮仓储物的都不多。
西晒让屋内温度高不少，存放东西，不如东厢房。
当宋清宁推门进了院子，果不其然，她原住的小厢房东西已被清空，掉了漆的门扇大开，门口铺着树枝叶，里面正蹦跶着几只小羊羔。
继母章红英正在那处坐着，喂小羊羔吃草。
从她那松弛下垂的面上，依稀能猜出这人年轻时，应是有些许姿色。只是，相由心生，年轻看皮肉，等老了，影响人的，更多是气韵。
章红英她来了，也不甚热情，坐在西屋门前小板凳上，屁股都懒得抬起，只敷衍地问了句：“回来了？”
“嗯。”
宋清宁停好自行车，从车把上把挂着的布包拿下来，拿出点心和一包糖，模仿着原主的语气，说：“娘……我给您买了点东西，还给爹打了一壶酒。”
章红英在那包点心上扫了眼，伸手在围裙上擦了几下，接过来，淡淡地说：“你爹不在家。”
宋清宁点头，她一进门瞧章红英这态度，就知道她爹不在。
看了原身记忆，章红英当着她爹面时，还勉强装装样子，而宋立名不在的时候，她要不懒得搭理她，当她不存在。
要不就是支使原身干活，干得不如意就骂骂咧咧。
“那我先把酒放在屋里桌上了。”
宋清宁不以为意，她没说出口，不在刚好，自己就是来找你她的。
按照村里习俗，闺女头次回门，娘家要准备酒席饭菜。
宋清宁早晨只吃了半块干粮，又骑了这么久的车子，这会子早有些饿了。她琢磨着，要不先别发难，等吃饱了再说？
不然这午饭若是泡汤了，她还得空腹再骑两小时车子回北沙村。
原闺房早已改成羊舍，自是进不去的。
宋清宁也不打算进去，她在正房厅堂中寻了把椅子坐下，不见章红英跟进来，也就径自打量着原主的生长环境。
屋里陈设整体上简陋、粗鄙，没什么讲究，偶尔却能得见几个精致玩意儿。比如那铜框镜子，一看工艺就不像出自乡下店里的。
看了一刻钟，章红英还在那边喂羊，半点过来烧水做饭的架势也不见。
正当宋清宁叹了口气，打算舍了午饭，做好空腹蹬回去的准备，刚起身来到门边，就听院子里一阵小跑的脚步，接着响起一个小男孩的声音：
“娘，你买点心了？正好我饿了，给我两块。”
说话的是原身的弟弟宋子涛，十多岁，是章红英改嫁过来之后，同宋立名又生的儿子。宋清宁听章红英压低了声音说：“少吃点，你爹昨儿切了斤牛肉，之前还不让吃。等会……我给你拿出来，你先少吃点儿垫垫。”
小孩子声音一下拔高：“有牛肉？我要吃！”
“嘘，小点声！”
章红英压低了声音训斥，又悄声嘱咐：“先等会，等她走了后，晚上都给你吃。”
“哦。”
许是多吃肉的诱惑够大，小孩子顿时不吱声了，过了一会，又听他嚷嚷：“这点心真硬！不如大姐拿回来的好吃。”
章红英：“那可不，你大姐姐是你亲姐，疼你着呢，以后你长大了还得靠你大姐。”
“二姐姐……”
章红英：“什么二姐姐！那死妮子哪是你姐姐，她就是个寄居在咱家的赔钱货……你叫她姐姐做什么，她可不会把你当弟弟疼，你看连点心都不舍得给你买好的。”
“二姐……”
章红英：“还叫什么姐……”
她正对着西厢房门，宋清宁脚步轻，踩在土路上没什么声音，章红英不妨她已走到自己背后。
还是宋子涛往她身后看了眼，尴尬地提醒她：“娘，二姐过来了。”
章红英这才讪讪地转过身，看了宋清宁一眼，咳了声：“这就回去？不等你爹了？”
宋清宁：“嗯，不等，我回来主要是找您。”
“找我？”
章红英明显一愣，没料到有这么一出。她倒是听说了这死丫头在于家喜宴上闹腾过后，就僵持在了于家，正还防着她回来找她爹，说什么悔婚的话。
她闺女丽丽可是特意嘱咐，让她务必尽快给宋清宁寻个婆家嫁了，好坏不论，定要迅速，最好能找个厉害的把她制住。
为此，还给了她一千块办事儿。
整整一千块啊！
那是一摞大团结钞子，张张崭新，甩起来还会咔咔作响。章红英在此之前，还没见过这么多钱。
她心里有数，只要大闺女在省会那边待得住，以后，她的好处还多着呢……
“嗯，找您。”
宋清宁又重复了遍。
章红英纳闷，不过见她不似要悔婚不嫁，提着的心也就放松下来，脸色还比方才好看了些，此刻，只纳闷地盯着宋清宁，猜不到她找自己有啥事。
宋清宁支走小弟后，开门见山：“找您，来拿嫁妆。”
章红英像是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又问了遍：“啥玩意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