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第13章
她将刘柱约了出来。
夜幕低垂,在县城一家咖啡馆的包厢里,刘柱早先一步来了。
她推门而入,坐在座位看手机的刘柱抬头一看,“倏”一下站起来,轻轻地说:“你来了,”
陈佳“嗯”了声,径直走到他对面坐了下来。
“我帮你点了你最爱吃的皮蛋瘦肉粥和红糖糍粑,水果拼盘,还要加点什么吗?”刘柱关切地问。
陈佳的心里泛起酸楚。
曾经她最爱吃皮蛋瘦肉粥,她十年前就不吃了。
因为每一次拿起筷子,脑子里出现的就是在学校租房子住的日子里,什么也不会的陈佳第一次给他做皮蛋瘦肉粥吃时,将手划破,鲜血直流,他急得手忙脚乱地背着她去医院包扎的那一幕。
她深呼吸了气,淡淡地说:“不需要了,谢谢,”
“对不起,这些年,你受苦了,为什么还是一个人,”
刘柱的声音里流露出隐隐地颤抖。
“还好,习惯了,”陈佳低着头说,她不敢望着他的眼睛,她怕自己忍不住。
“其实,当年,我,,”刘柱似乎想说什么,
“我知道,”陈佳打断了他的话。
“今天约你来,有个事情想问下你,”
“嗯,你说,”
“上次的事情,谢谢你了,周老板给你送东西了?”
刘柱突然紧张了一下,咽了口气缓缓地说:
“嗯,他送了,我不收,他偏要递给我,你知道我从不收人家的礼,更何况是同学,还为你,可他执意给我,我又怕不收他心里不踏实,”
“所以,你收下了,”
“嗯,我收下后,以为他送的就是普通的酒,可是没想到里面还有十万块钱,我把十万块钱还给他了,他死活不要,我硬给了他,他收下后就说这钱放在厂子里用,属于我的,每年给我利息和什么股份分红什么的,”
说完脸竟自红了起来,尴尬地沉默着。
陈晓也沉默着,可她的心里似乎有种东西跳出来扎她的心。
十年了,陈晓想原谅了,在她得知他为了自己的事情走有周旋上下奔波时,在她泪流满面的那刻,
可如今情感的纯粹里夹杂了一丝利益欲求瞬间就如一湾清冽的清泉被注入了一抹污垢,浑浊不清。
是啊,十年前他果断地抛弃了自己,为了更好的前程,十年后自己又还有什么值得他全心地付出呢?自己在他的心里又算什么呢?
她红了眼睛,低头不语,内心的波澜促使她此刻竟一分钟也呆不下去。
她站起来,望也没望他一眼,说一句:“我有事先走了,”便仓皇地走出了包间。
泪还是流了下来。
为自己那可恨的青春。
为自己执着的爱情。
包间里的刘柱似乎连一句话都说不出口。
周老板给他的礼,让他此刻顿感形象的矮小和卑微。
那曾经为弥补陈晓的歉疚而奋不顾身的高大,此刻变得犹如谎言。
他狠狠地抓了几下头发,捶着头,喃喃自语:“我到底在干什么呀?”
陈晓是他爱的人,从初恋到热恋到相互依偎,整整八年,那是一个人生命中最美的八年。
可自己还是抛弃了她。
失去了那份全身心的爱和相守。
他欠她的。
他那么努力的去解决厂里的问题,难道不是为了她吗?
可周老板送的礼却毫不留情地打破了这种纯粹,自己为什么要收周老板的礼呢。
他缺钱吗?
自从和高管的女儿结婚了婚后,自从有了一定的社会地位后,他缺钱吗?
还需要像大学时那样为了能吃的更饱,周末和闲暇时间去做家教,没有家教时,骑着个车子挂着家教的牌子在大街上晃悠。
而他的女朋友陈晓,不仅做家教还在便利店兼职,不放弃每一个能兼职的机会。
他和陈晓都来自普通的农民家庭,他们为赚到的钱能满足温饱而相拥而泣,为每人能在春天有件新衣服而惊喜若狂,为能在饭店里吃一次他们喜欢吃的菜而激动大笑。
可现在不需要了呀。
自己不缺了呀,不但不缺钱更被贴上了那些阿谀奉承讨好的人,可为什么还要收了周老板的礼呢?
就因为那高高在上的那份姿态,社会阶级的跃层?还是那种人前显贵的显摆?
曾经也以为,娶了有钱有势的官二代作老婆,走起路来都不一样了吧,更何况官二代的老婆对自己是那么迷恋和喜爱。
相比较和自己一样家庭出身的陈晓,官二代老婆所关心的时尚,品味甚至是生活方式人际关系哪一点不散发着不沾一点世俗的轻松洒脱。
就犹如生活在童话里,童话里全是绿草如茵,阳春白雪,公主与王子,一度让曾经生活在温饱线上挣扎的他多么为之震撼。
为生计艰辛带来的小心翼翼,从来没在官二代老婆身上出现过,相反是视金钱如粪土的大气和豪迈,如风一般的自由和随心。
众生皆苦,生活本应该这样啊。
可很快,他就感到了不踏实。
那种从小到大的生活环境,所受的教育和潜移默化的思想意识,让那份放不开手脚地小心翼翼和节俭似乎根生在了骨子里,流淌在血液中。
当婚姻生活走到了不再羡慕彼此,他不再为他老婆的这份洒脱而欣喜,反而带着对生活观念的的不满意或者看不惯。
包,买限量版的;手机,要最流行的;饭,从不在家开火不是外卖的就是饭店的;衣服,过了季节就不穿的,就连上初中的女儿买的化妆品都是一线品牌。
他开始羡慕人家的烟火气,不再羡慕虚无缥缈地品味、时尚和高级。
他开始想念和陈晓在一起的那份踏实,那是辛勤劳动后获得收获的欣喜和踏实。
他变得越发节俭起来,而他的节俭在他官二代的老婆眼里却是穷酸相,一辈子改不了的穷酸相。
虽然他老婆对他依旧很好。
可他在她那里已然得不到心里的归属感和相知共情,他的心空空的。
他会在梦里夜里思念着陈晓,可他从未去找过她。
他有什么脸面去找她呢?
直到周老板跑来找他。
他知道她遇到的困难,豁出一切地去帮她。
他知道依着她的性格,就算牺牲掉自己也不会到处求人的,知识分子的清高在她那里是刻进骨子里的。
他厚着脸皮去找了岳父,找了老婆的姐夫,当听到岳父那句漫不经心的“这次又为谁啊?”时,他的脸发烫极了。
但还是稳住了所有的卑微,像之前很多次为村子里来找他办事的亲戚朋友一样稳住心态和情绪,认真说着事情。
是的,他是为她的。
周老板的礼只是一种优越感的显摆和虚荣心。
是像皎洁的月光下扔来一个狗屎,不但让人感到厌恶,更让感情纯粹眼里揉不进沙子的人,丝毫看不见他的真心。
他把头伏在桌面上,久久没有抬起来。
陈晓回上海的那天。
三姐的男人被放了出来。
从派出所一道道门走出来的男人,不由得抬起耷拉着的脑袋,尽管灰头土脸还是望着天空露出了劫后重生般地如释重负。
他深深地叹口气,以为自己出不来了,看到门口的三姐眼圈红了起来。
三姐用重金和人家私了了。
那重金是这段时间,没天没夜胼手胝足赚下来的,如今全给了人家,他的心不由得一疼。
那个小女人竟然串通了她老公来炸他。
他是来剪头发的,谁知道自己是怎么鬼迷三道地说出来这段时间赚了多少钱的话。
而当她的手开始在身上乱摸时候,自己竟猛地冲动起来,一下子将她扑倒在那小小的洗头床上。
真他妈见鬼了。
他真想扇自己。
他望着眼前的三姐,皮肤粗糙蜡黄,额头上已经出现了条条皱纹,身上穿着的永远是那件灰格子的罩褂,还有那全是毛刺的手。
那是整天拾电瓶装电瓶卸电瓶的手,他竟然还去撩拨其他女人。
“孩子妈,对不起,”他愧疚般地对着眼前的三姐说。
爱恨交织的三姐,背转过身子,抹着眼泪却又涌着心疼。
“孩子妈,对不起,我脑子进水了,没有下次了。”听着男人沙哑的声音在不停地道歉,三姐抹了把眼泪,转过身对着男人说:“走,回家,这是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
男人跨上了三姐的电动车。
这么多年来,都是男人带着三姐呼啦啦地东奔西跑。这一次是三姐带着他。
生活里有了男人,似乎又有了完整和充实,尽管内心还有着对男人的不满,可内心和精神上的某种依赖又让三姐看到了生活的美好。
钱,丢了可以再赚,只要家里人平安在一起,再累再辛苦都值得,有手有脚有头脑还怕什么?
她为重新得来的家庭团结,为发誓改过自新的男人而暗下决心充满力量。
生活啊,你一定要让这个善良的女人达成心愿喔?
可生活犹如一面巨大的网格,不知道它听没听见,就让人接着跳进了挫折的网格。
是的,三姐没能如愿。
除了三姐,还有那动不动就侠女十三妹附体的陈晓。